我只想借一口阳气

　　翌日一清早，将军府的下人们便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黎锦光住的小院子偏僻异常，还又小又破，平四派过来送吃食的小厮拎着食盒，眼睛在这间院子上打量了一下，便露出讽刺一笑。

　　心想这里边的人八成就是个落魄潦倒的，没地位的很。

　　态度冷淡地把食盒往门外一放，小厮面无表情地敲敲门：“小的把食盒给您带来了，就放在门外，您吃过了原位放回就成。”

　　按照规矩，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要给主子布菜，伺候主子进食，等主子吃完后他们再把菜盘一一放回食盒，再送回小厨房去。

　　这小厮看屋子如此潦倒，连带着内心也不大瞧得起住在里边的人，连屋内的回话都还没听到，便甩甩袖子走人了。

　　黑犬将军从听到有人靠近那一刻起，便贴着门缝，盯着外来人，不吼不叫，神态却警惕万分。

　　看那人真的放下食盒就走，这才一路小跑，回到黎锦光的床头边，打量还睡的香甜的这人。

　　黎锦光昨晚为了验证自己手中的体温和眼睛的清晰程度究竟能挺到何时，愣是瞪着眼睛，一直坚持到了后半夜。

　　直到困到快流眼泪，手指上的温热才在某一刻忽然消失不见，恢复到原来的冰凉刺骨。

　　两个时刻。

　　仅仅触碰一下，那温热就能停留两个时辰。

　　得到这个让人欣喜的结果，黎锦光终于欣慰的倒下身子，瞬间陷入了沉睡。

　　他昨晚睡得晚，这会儿根本就起不来。那巴掌大的脸睡的面颊绯红，长睫安静地垂着，似一扇黑墨色半圆的小扇，眉目舒展，嘴角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笑意。

　　黎锦光的睡姿从小就不好，据阿大说，从他刚学会翻身那一天起，他一晚上就得醒无数次来给他盖被子，盖了就蹬腿，反反复复，阿大眼下的乌青直到他三四岁才逐渐好转。

　　床上这人此时还穿着那一身红纱，内里是件纯白的衣袍，领口蹭乱了些，露出一小片冰肌玉骨，两条长腿一左一右的摆着，手指自然弯曲，一只放在自己头顶，一只耷拉到床沿之外。

　　睡姿毫无美感可言，甚至莫名透着一些孩子气似的。

　　黑犬将军习以为常地咬住一边被角，拽着黎锦光脚下的被子一路向上，盖上了黎锦光敞开的脖领处。

　　阿大昨天收拾屋子时在门框上给黑犬将军锯了个隐门，方便它自己来去自如。黑犬将军从隐门出去，叼住食盒，从外面轻轻推开了门，又从里边把门关上，把食盒放置到木桌，这才自觉的完成了任务，回了窝里重新趴好。

　　阿大不在，黑犬将军便完全承担起黎锦光的保姆兼保镖的责任。

　　黑犬将军趴在窝内，瞧着黎锦光又踹开被子露在外的腿，发出一声长长的鼻息。

　　-

　　程启和刘羽宁一大早凑一起吃完了早饭，便抬步往阎贺云的住处走，两人掐着时间，双双站在门外等阎贺云晨练结束。

　　不多时，阎贺云远远从对面走来，额角流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晨间的露水，顺着锋利的侧脸线条，最终汇集在下颚，坠落到衣袍。

　　程启给阎贺云递上一条湿布巾，阎贺云接过，回到房内坐下，刘羽宁刚好端来一杯热茶。

　　两人坐好，程启问道：“今天早上您大夫人亲自来找我，说于情于理，今早都该给您上一杯茶，我寻思过来问问您，可要过去吗？”

　　刘羽宁两手环胸，低头沉思了会儿，正色道：“将军理应露一面，不看宰相的面子，也不好直接拂了皇帝脸面不是，昨日将军的态度也很明确，今后倒是应和睦相处些，也免得起内讧。”

　　阎贺云抿了一口茶，随后放下。

　　他不禁想到昨晚出现又溜走的那人。

　　既然按照礼数，他今早也应该在前院和那两人一起见自己一面才是。

　　遂起身道：“我换件衣服。”

　　这下轮到程启和刘羽宁有些面面相觑，估计他们也没想到将军今早竟然这么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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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昨日表面上是娶了两位佳人，但她们的住处却安置在离阎贺云不近的别院内，阎贺云喜静，听不得吵闹，更没心情去理会那些个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

　　几名当事人都心知肚明自己的身份和处境，谁别有居心谁又是抱着什么目的来，恐怕只有自己才知道。

　　柳茵茵穿了一身端庄大气的青色长裙，怕饰品过多引得将军反感，只在腰间配了一个香囊，却由显腰肢纤细，身材曼妙。

　　挽着身为妻子的发髻，妆容秀丽，杏眼水光波动，端的是一副雍容大度的模样。

　　户部侍郎的女儿名叫方如玉，长得也十分水灵甜美，笑颜如花，更生得一副好嗓子，据说她唱出来的歌声如黄莺出谷，酥软人心。

　　方如玉老远便看见柳茵茵守候在门外，当下紧忙快赶了几步，人还没到，一声脆生生的“姐姐”就已经叫上了。

　　方如玉穿着一身水粉的长裙，头上带了一支漂亮的钗子，看起来就活力十足，灵巧又开朗。

　　“姐姐，”方如玉面带笑容的赶来，行了一礼，“姐姐好，昨个忙的头都在转，没来及的跟姐姐问声好，可千万要原谅妹妹。”

　　柳茵茵乃宰相之女，嫁过来就注定她是正妻之位，所谓正妻，端的就是一副大度。

　　“妹妹快起，”柳茵茵面露笑意的搀扶了一下。

　　方如玉拉着柳茵茵的玉手，热络的想让她往屋子里走：“姐姐，按照礼节，妹妹应向您敬茶的，姐姐快坐下。”

　　“这等礼数倒不急于一时，”柳茵茵轻轻笑着，眼望院外：“将军快来了，我们先敬他才是。”

　　话音刚落，柳茵茵远远就望见有一人迈着大步向这边走来。

　　那人走在日头不旺的暖阳下，身姿挺拔，两手背在身后，穿着镶暗金线的墨袍。

　　明明他的身后空无一人，却仿佛带着千军万马的雷霆之势，气势磅礴的向这边走来。

　　柳茵茵的心跳登时便快了很多，不由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那人越走越近，逐渐看清那人张扬的剑眉，黑沉似墨的眼，唇线刻板又威严的抿着，一张脸仿佛是上天的恩赐，俊美无双，动人心魄。

　　方如玉悄悄惊叹了一声，直接软了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脸蛋儿通红。

　　柳茵茵也没好哪里去，她不敢太过直视他的相貌，又被这人与生俱来的雄伟气势吓到心惊肉跳，她手里的帕子都快要被她的力气搅碎了。

　　她曾经只是远远见过一面他带兵出征，何曾见过这人私下如此冷峻威严的模样，百姓流传间都说他俊美非常，却没人能详细说他究竟英俊到何等地步。

　　柳茵茵脸色也有了不正常的红晕，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

　　如此完美的男人，竟然是她的夫君。

　　整个景洲国，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如此的男人了。

　　阎贺云面无表情的坐到主位，路过二人之时也不曾多看一眼。他不甚明显地打量了下四周，发现并不见那人，心里竟然微微有了些失落之感。

　　再看向面前两个一站一跪的两人，也没有了多大的兴致，只开门见山地道：“找我来所为何事。”

　　柳茵茵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走到阎贺云身前，认认真真行了一个夫妻跪拜之礼。

　　“妾身刚过门，本该服侍您的，却还不曾见过夫君，特此来给夫君敬个茶。”

　　嗓音柔软，却也难掩一丝惧意。

　　方如玉也紧跟着爬上前两步，给阎贺云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却紧张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急的满头大汗。

　　阎贺云闭了闭眼，脑海中竟一瞬间浮现出昨晚那人灵动的桃花眼，虽然也紧张的有些怕他，却敢来钩他衣角，惹人怜爱。

　　现如今再看这两位他名义上的妻妾，与他一比，无论容貌或者其他，竟是半分也赶不上。

　　阎贺云没多少耐心，又没见到那人，当下语气便有些凉意：“如此，你们便敬，今后在我府中，不要惹是生非，进出府派下人来报。”又看向垂头不语的柳茵茵，开口道：“你身为正室，理应管理好府中大小事宜，不懂的就去找管家，知否？”

　　“妾身知晓了。”

　　柳茵茵偷偷喘了好几口气，才仗着胆子，给阎贺云敬了一杯茶。

　　看事情差不多了，阎贺云起身准备离开，柳茵茵则勉强又出了一声：“夫君，今晚可要来留宿？”

　　阎贺云站定，看不清表情，却能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善：“在府内叫我将军，至于多余的事，我暂时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柳茵茵顿时膝盖一软，也仪态尽失的跪在地上，浑身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都说阎大将军的名号能治小儿夜啼，他英勇善战救民于水火，却也着实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

　　说完这句，阎贺云抬步便走，想到昨晚那人不知因何缘故竟然没来，不是爱慕他爱慕的厉害吗，难不成是胆子小，怕被人欺负不成。

　　既如此，那自己便回院子等等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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