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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潭
有人说，当一个人要死的时候，生命中最深刻的记忆会从眼前一幕幕闪过。
这是对自己人生最后的回忆。或许是那洞房花烛，金榜题名的得意时刻；亦或是月下独酌，策马江湖的浪漫逍遥；也可能是人生受挫，痛彻心扉的挫折坎坷。
这个古老的传说是如何流传下来的？
能看见这些的人，难道不是都已经死了？
世上总有在阎罗殿走一圈又回来的人，这样的人曾几乎走向生命的终结，便更会眷恋美好的生命。
就像花满楼在面对西门吹雪刺来的剑的时候。
就像此时此刻的陆小凤。
他死过一次，在紫禁城。
那次，死，是为了活，也一定会活下去。
现在，陆小凤的眼前一片黑暗，口鼻中都是冰冷的潭水，巨大的冲力让他的身体不断下沉。
冷。奇寒无比的水。
陆小凤内力未复，只觉得透骨的寒冷，如针直刺入骨髓，手足已经冻僵麻木，动弹不得，大脑也已经难以运转。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好像整个人被魔鬼禁锢住了手脚。
这里难道已是地狱？
忽然，陆小凤觉得丹田暖暖的，很舒服，同时，一股力量在带着他往上走。
身边的人就像是凌冽寒冬里温暖的火光，陆小凤的意识也渐渐清明。
这里绝不是地狱，若是地狱，又怎会有光热？
陆小凤当然知道这温暖来自何处。
花满楼正给他注入内力。
身体的麻木恢复了些，陆小凤便也使力，与身边的人一同向上游去。
当两人的头终于浮出了水面的时候，都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喘息片刻，陆小凤忽然大笑道：“真不明白那些刚出生的小孩子哭什么。”他脚下仍在踩水，这寒潭极深极冷，一放松便会沉入万劫不复。“我现在才知道，能呼吸到空气才是最美妙的一件事情。”
陆小凤的笑声从四面八方反射回来。
这里似乎是个很大的山谷。
花满楼道：“他们为什么哭我不知道，但绝不能像你这样笑。”
陆小凤道：“为什么？”
花满楼笑道：“产婆怕是全被吓死了。”
在任何情境下，他们似乎总能找到一些有趣的事情可以开开玩笑。
所以他们活的比任何人都快乐。
陆小凤道：“我有时真的很羡慕你。”
花满楼不解道：“为什么这么说？”
陆小凤道：“没有眼睛，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花满楼道：“这里很黑？”
陆小凤道：“一点光也没有。”
花满楼道：“这里还很冷，我们应该想办法到岸上去。”他拍了拍陆小凤，“你在此处等我。”
有没有光，对瞎子本就没有什么影响。
在黑暗中，瞎子才是那个能看见的人。
过了一会，陆小凤听见了花满楼游向自己的声音。
他拉住了花满楼，道：“怎样？”
花满楼道：“这潭水深不见底，四周都是十分光滑的石壁，我们没有办法上去。”
在这冷水中，半个时辰，内力就会被耗尽，若到那个时候，不是被冻死，就是被淹死。
一阵死亡般的沉默。
花满楼忽然道：“陆小凤，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常玩的那个游戏吗？”
陆小凤笑道：“自然。”
电光火石间，花满楼倏地跃起十丈高。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纵然是修习“水上漂”神功的铁掌帮，也只能做到在水面上平走，绝不能跃如此之高。
石壁确实很光滑，高处只有一个凸起的小平台，只能容纳一人站立。
花满楼竟像是能看见一般，稳稳地站在上面，手里抓着一个人的后领。
那人悬在空中，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连挣扎都没有。
花满楼道：“小兄弟，一月之期尚未到，我们便又见面了。”
这个人正是小杨树，他的名字是花满楼送给他的。
没有任何人的呼吸能躲过花满楼的耳朵，没有任何人的气味能躲过花满楼的鼻子。
原本站在这里的是小杨树，这也是为什么花满楼能如此准确的跃到此处。
小杨树像见到了鬼一样，挣扎着叫喊道：“你怎么能上来！”
陆小凤从水中钻出，哈哈大笑，冲上面喊道：“花兄，原来这就是那个小鬼头！”
很多年前，花满楼眼睛初盲，陆小凤风风火火地闯进花满楼的卧室，非要拉着花满楼去河里游泳。
陆小凤教花满楼学会游泳后，二人琢磨出一套在水里的“彩凤双飞”轻功。一人潜入水中以双掌为支点，抵住另一人双足，运力使其跃起，借水力缓冲，上面那人同时施展轻功，便可跃起十数丈之高。
那时练这套功夫，陆小凤的主要目的是让眼盲的花满楼开心，没想到此时竟成了绝境中的制敌之招。
花满楼道：“又是那人让你来杀我们的？”
小杨树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挣不开，索性放弃了挣扎，垂着头道：“难道我就不能是来救你的？”
花满楼沉吟片刻，道：“既然要救我，为何又让我们掉下来？”
小杨树冷冷道：“是那个愚蠢的老头子按的机关，是他要杀了你们。”他忽然语气中带了几分得意，“可他绝不会想到我早就已经在这里了。”
他接着道：“那个老头只怕我一个人，我总会让他吃些苦头的。”
花满楼道：“他是青衣楼主，你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小杨树狡黠一笑，道：“我自然不会要了他的命，可我有的是办法。”
花满楼听他的笑声，想起霍休肥大的身体和恶犬般的愤怒，皱起了眉。
花满楼道：“离开百花楼后，你一直在远远地跟着我，也是你让马姑娘截马车，引我们到青衣楼。”
小杨树承认，随后道：“有人告诉我，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找到陆小凤，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你。”
花满楼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现在，既然你是来救我们的，总该告诉我们如何出去。”
小杨树道：“我自会带你们出去，不过，你们要随我去见一个人。”
花满楼道：“什么人？”
小杨树道：“到时候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未及花满楼开口，他接着道：“跟我跳下去，出口在潭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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