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曦

　　冬去春来、春暖花开，在度过了一个祥和的新春佳节之后，二十九中的第二学期也终于迎来了开学的日子。每周四的中午，沈鑫宥还是会在阅览室给叶聆曦讲解新的疑难杂题，偶尔遇到几周没有题目需要讲解、也没有知识点需要梳理的时候，叶聆曦会带着一本数学练习册在那里安静地做着，如果遇到有问题便推推对面的沈鑫宥，如果没有，则时不时和他小声聊着天。而沈鑫宥也很享受这样刚刚好的关系，仿佛再进一步是未知、再退一步是陌生。谁也没有提及叶聆曦在寒假里的不开心，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留下□□空间里那十几个冷笑话在旁观着那份情真意切。

　　“下周的演讲比赛，有人自愿报名吗？”，午休时间，何晓辉在讲台上无精打采地问着，而迎接他的则是一片尴尬的沉默。

　　五四演讲比赛，是二十九中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传统活动，高一高二的每个班都要参加，比赛的获胜者可以代表二十九中参加市一级的演讲比赛。但是同样是全校性的文体活动，相对于第一学期的运动会，演讲比赛的人气明显不足，除了高一还有几个班级会有人因为兴趣或者新鲜感主动报名外，其余大部分的参赛者都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上的学生干部们。

　　如果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面对这片沉默，语文课代表或者班长会被点名，然后两人经过谦虚友好的推让和尔虞我诈的试探之后，最后其中的一个会因为责任感的驱动而默默扛下所有，之后同学们会对他的挺身而出报以热烈的掌声，然后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谁也不会去关心那个扛下所有的人最终获得了什么名次。

　　但是这一切的设想却被一只自愿举起的手打破了。何晓辉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然后在环顾四周之后，发现的确没有第二个人自愿举手报名，无奈地走下讲台，走到沈鑫宥的课桌旁边，将报名表放在了他的面前。

　　“哥，这是演讲比赛，不是你们家数学竞赛，你确定没听错？”，何晓辉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我知道，五四演讲比赛嘛。你也看到了，吆喝那么半天了，都没人愿意报名。我这也是实在看不下去，给你捧场、心疼你啊”，沈鑫宥拿起报名表，一边很愉快地在姓名栏填上了自己的名字、一边不正经地说道。

　　“我谢谢你，现在知道心疼我？当年大家选你做班长，转眼你就跑去办公室找老张说你做不了，不就是为了不背这种锅吗？”，看来何晓辉还是对当年刚入学时沈鑫宥谦让班长给他的事情念念不忘。

　　“所以我才觉得老是让你背锅不好，我也有集体荣誉感，我也会进步。怎么？你平步青云做了学生会主席之后，还不许我这种普通群众思想进步了？”，沈鑫宥继续头也不抬地填写报名表。

　　“你要进步我无话可说，但你知不知道演讲比赛的稿子是需要自己写的？你的作文水平，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能主动报名参加比赛，对于何晓辉来说应该是一件省心的事情，但却因为报名的是沈鑫宥，这件事情诡异到超过了他理解能力，他的好奇心和探索欲支撑着他去弄清楚背后真正的原因。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然有办法”，沈鑫宥没有理睬他的激将法，而是将快要填写完的报名表塞进书包，“演讲稿的切入角度我还要再斟酌斟酌，过几天定下来之后再给你吧”。

　　“你确定真的不用再想想？”，何晓辉一脸生无可恋地最后问道。

　　“当然不用”

　　“你上次说打算参加五四演讲比赛，我也报名了”，第二天中午的阅览室，沈鑫宥兴奋地将报名表放在叶聆曦的面前，仿佛在炫耀一件来之不易的战利品。

　　“嗯，我们班都没人报名，没什么竞争我就拿到了名额”，叶聆曦看着眼前的报名表，确定是沈鑫宥的名字之后问道：“我以为你只对理科感兴趣呢，怎么突然想起来去参加演讲比赛？”

　　沈鑫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心想总不能说是为了和你一起才报名的吧，只好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说道：“快高三了，想着自己偏科还有些严重，打算趁这个机会培养下自己对文科的感情”

　　沈鑫宥见叶聆曦听完不住点头，似乎对自己的借口深信不疑，便继续说道：“不过你得帮我修改下稿子，陆慧儿可是提到过，你的作文经常被当作范文呢”

　　“好啊，你教我数学，我帮你改演讲稿，也算是投桃报李了吧”，叶聆曦毫不犹豫地答应。

　　“原来投桃报李还能这么用啊？”

　　“不然你以为呢？”，叶聆曦笑得很甜，仿佛融化了沈鑫宥的心。

　　之后的两个星期里，叶聆曦将沈鑫宥的演讲稿修改了一遍又一遍，当最终定稿的时候，基本上已经看不到多少沈鑫宥最初的文字了。当然，沈鑫宥并没有因此而气馁或者感到哪怕一点点的难过，最终用哪一版演讲稿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当他坐在叶聆曦的对面、看着她的一缕发丝垂落，而她正专心致志地低头替自己修改演讲稿时，他好想时间就这样定格，这一帧的画面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值得铭记。

　　终于到了演讲比赛的当天，主持人宣布了抽签规则之后，便开始邀请各位选手上台抽签，以决定演讲的顺序。

　　“怎么办，我好像稿子还没有背熟”，本以为自己参赛只是为了找个机会和叶聆曦多相处一段时间的沈鑫宥，竟然感到了一丝紧张，“不会抽到1号吧？”

　　“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百分之四的概率能被你遇到？”，叶聆曦看出了沈鑫宥内心的紧张，俏皮地安慰道。

　　“这可不一定，毕竟千分之一的概率都被我撞到过”，沈鑫宥轻声嘟囔着。确实，十二中四个年级加起来1000多人，却偏偏让沈鑫宥在那个下着雪的下午遇见了叶聆曦。

　　“你说什么呢？什么千分之一？”，叶聆曦听不真切，对着沈鑫宥问道。

　　“没什么，我先去抽签了，祝我好运吧”，沈鑫宥赶紧找了个借口离开。

　　“怎么样？我抽到16号，你呢？”，叶聆曦抽完签，走到沈鑫宥身边坐下，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自己看吧”，沈鑫宥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将自己的签号递给了叶聆曦。

　　“5号？”，叶聆曦看着沈鑫宥坐立不安的模样，耐心地安慰道：“你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吧？5号看着挺前面，但其实也不算太差，你前面还有四个人，每个人三分钟的时间，或多或少总要超一点，再加上评委打分讨论至少也需要两分钟，这样一个人就需要五到六分钟左右的时间，别忘了中间支持人的串场也需要时间，轮到你至少也要半个小时以后了。时间应该足够你把稿子再看一遍。反正我们都是参与为主嘛，放轻松一点，不要那么紧张，你已经是数学一等奖了，难道你还想拿个演讲比赛一等奖吗？你也要给别人一点机会吧？”

　　沈鑫宥听着叶聆曦的分析，动听的声线帮他缓和了大部分的紧张情绪，然后冷静下来的他，就像叶聆曦提到的，最后看一遍稿子加深印象。

　　“比赛即将开始，下面有请1号选手上台演讲，2号选手请到后台准备”，抽签结束后，主持人宣布比赛开始并邀请选手按照抽签号上台演讲。

　　“叶聆曦，幸亏有你，我现在不怎么紧张了。而且他们这样一个个叫号，我心里还挺有底的，能缓冲一下情绪、做好准备”，沈鑫宥笑着对叶聆曦说道。

　　“嗯，我就说嘛。你先听听前面几个人是怎么讲的，看看有没有可以借鉴的地方”，叶聆曦指着现在在台上的准备开始的1号选手说道：“这个人是我们隔壁班的，听说从小学开始就出现在各大演讲、朗诵、辩论比赛的现场，很厉害的一个人，我们好好听听”

　　“好”，沈鑫宥不住地点头。

　　“感谢1号选手的精彩演讲，下面有请2号选手上台，同时因为3号和4号选手的退赛，请5号选手到后台准备”，主持人的话引起了台下的一阵骚动。

　　“退赛？这是什么意思？”

　　“还可以这样？”

　　“所以说并没有24个选手，可能会更少？”

　　大家都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情况，而主动退赛的发生打乱了所有参赛选手的准备计划，这意味着你抽到的号码不再是一个固定的号码，可能因为前面的人退赛而导致被迫提前，几乎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通知震惊到。

　　作为5号选手的沈鑫宥只能有些木然地起身、拿着稿子前往后台，他又一次需要尽力平复自己紧张的情绪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坐在一旁的叶聆曦知道这一切来得过于仓促，只能用担心的眼神看着他。

　　这不是一次成功的演讲，卡壳、忘词、超时甚至口吃，沈鑫宥犯了一场演讲中所能犯的几乎所有失误。一直以来，他都是以自信成熟、仿佛掌握一切的形象出现在叶聆曦的面前，但这一次，他彻底搞砸了。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到的自己座位，低着头不敢看台上，更不敢面对叶聆曦。主持人依旧在台上宣布着下一位需要去后台准备的选手，但不同的是，因为之前的变故，在经过和评委的沟通商量之后，前往后台准备的选手变成了2位，也就是说，即使之前的号码被跳过，也能提前得到通知，做好更充分的准备。

　　不知过了多久，叶聆曦感觉沈鑫宥差不多应该已经消化了大部分的负面情绪后，轻轻拍了拍他放在腿上依旧不知所措的手。

　　“我搞砸了，是吗？”，沈鑫宥抬起头，面对着叶聆曦关心的目光，问道。

　　叶聆曦朝他点了点头，她并不想骗他，慢慢地说道：“是的，你搞砸了。但是无论是谁抽到5号，都会搞砸的”

　　“你就不会”

　　“我也会，遇到这样的情况，紧张和不安是难免的，如果我拿到的是5号，我都不确定我是不是能顺利讲完”

　　“真的吗？”，听到叶聆曦这么说，沈鑫宥的自信仿佛在一点点回来。

　　“嗯，而且你犯的那些错误，我第一次上台时也都犯过，当时比你还难堪呢”

　　“可是在那么多人面前……”，沈鑫宥有些难过地看了眼周围的人群。

　　“你好好看看四周，大家都没有当成一回事，相反大家可能还会感谢你，因为你的失误才让主持人和评委们决定提前两名选手进行通知，大家才能有更多的时间进行准备”

　　“那你呢？”，沈鑫宥最后终于问出了自己真正在乎的那个问题。

　　“你说呢？”，叶聆曦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沈鑫宥最关心的问题，而是用微笑包裹着这最简单的三个字还给了他，或许这也是最好的回答。

　　之后不久，便轮到叶聆曦上台演讲，沈鑫宥坐在座位上看着台上叶聆曦镇定自若地侃侃而谈，嘴角重新微微扬起，他开始渐渐明白眼前的这个女孩吸引自己的已经不仅仅是两年前的一见钟情，这一年的相识相处，她已经慢慢变成了自己生命中无可替代的一道光，那道指引自己在黑暗困境中向前飞去的光，那道直射他内心深处最柔软所在的光，那道让他不断努力使自己变得越来越好的光。

　　虽然对现在的沈鑫宥来说，这还只是一道可望而不可及的白月光，但他会循着这道白月光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他相信总有一天，自己可以拥抱这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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