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又东风（续）

　　76号的审讯室是一个彻底改变韩寿民命运的地方。他从一个抗日的爱国英雄，变成了一个卖国求荣的汉奸，又从一个手脚俱全的汉奸沦落到了今天脚不能行、口不能言的田地。独自坐在审讯室里，往事一直在韩寿民的脑海中浮现，他的心情无法用一个确切的词去简单概括。

　　高晨推门而入，坐到了韩寿民的对面。他把资料重重地摔在桌上，巨大的闷响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回荡了好一会儿。

　　“好久不见了，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呢？”高晨将纸笔滑到韩寿民跟前：“韩经理？韩先生？还是和晗芝一样，称呼你一声‘组长’呢？”

　　韩寿民纹丝不动，不屑地看着高晨，用眼神与他对峙着。

　　那个问题只是开场的寒暄，答案是什么根本无关紧要。高晨没有耽误时间，接着说了下去：“日本人败了，军统要是听说你活着，只会继续对你赶尽杀绝，你冒险回来上海，无非是为了报仇。你故意引王友尚抓你进76号，是想由此引发我跟晗芝的矛盾，因为你想害的不仅仅是我，也包括晗芝。我猜得对不对？”说到这里，高晨的眼底涌现出十分的狠厉。

　　韩寿民仍旧没有写下半个字，却用了一个得意的冷笑肯定了高晨的猜测。自从上一次夜里碰面，吕晗芝说她得了高晨的提醒，想到晗园的房契可能在她的房间并最终找到了开始，韩寿民就清楚吕晗芝已经暴露了。而他从来没有认为过，以吕晗芝的段数，能成功隐瞒高晨太长时间。相反，他是最期待高晨识破吕晗芝的人——

　　他太了解高晨对吕晗芝的感情了。就算发现了吕晗芝是一个定时炸/弹，高晨也绝不会远离她。最后的结果，不是死在最心爱的女人手上，就是要活生生地承受心上人对自己的恨意与伤害。无论哪一种，韩寿民都会觉得无比畅快。

　　在偶然与吕晗芝重逢，制定下这个复仇计划的那一刻，韩寿民就决定好了，他会在伤害无法挽回之际，把所有的真相告诉吕晗芝，让她尝一尝什么叫痛不欲生，什么叫生无可恋。至于得知真相后她会如何报复他，韩寿民不在乎。他是废人一个，苟延残喘的唯一支撑是仇恨。报了仇，活着于他才是一种痛苦。

　　韩寿民的态度证实了自己的猜想，高晨心里反倒踏实了。他掏出了腰间别着的枪，一边把玩一边说：“我知道你不怕死，我也不会让你死。说起来，晗芝能回到我身边，要多谢你的照顾和帮忙。为了报答这份恩情，我可以跟你保证，你所期盼的场面一定不会出现。”

　　韩寿民有意败露行踪，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王友尚抓住，是为了让吕晗芝能顺利查到76号，那样，她必然会跟高晨明里暗里地起冲突，事情会朝着他预期的方向发展。对此，他本来是胜券在握的。然而高晨说那些话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如春日的旭阳，灿烂而自信。根据与高晨多次交手的经验，他看得出对方是真的胸有成竹，不是在故作姿态。

　　韩寿民迷茫地眯了眯眼。从前他就猜不透高晨的想法，这次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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