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心事

　　隔了数日，雪下得越来越大，导演打算以天然的雪景为背景拍男二封玉鸣真实身份暴露的那场戏。

　　剧本里，封玉鸣在男女主面前一直都是温柔的谦谦君子，三人结伴而行闯荡江湖，肃清妖魔。一路上好几次遇到危机，都是封玉鸣出手化解，三人的感情也随着一次次共同渡过难关而逐渐加深。

　　然而封玉鸣的真实身份是反派boss，还和女主家族的灭门有直接关系。

　　因此这场戏要拍出封玉鸣前后形象上的巨大反差感，这就相当考验演员的演技，弄不好会把这个角色诠释得不讨喜。

　　这场戏从早上拍到下午。

　　繁舟一次又一次要求重来，除了对自己的表现不够满意外还因为女主不大能接得住他的情绪。

　　平时的日常戏份马马虎虎能过去的也就过去了，但在这种关键节点，繁舟不想敷衍了事。

　　毕竟这是封玉鸣这个角色的高光时刻。

　　到了最后几次时，傅云云已经被磨得快崩溃。

　　误打误撞地，她这种崩溃的情绪正好契合了这段戏份要表现出来的感情。

　　总而言之，这场戏最后的呈现效果还不错。

　　而繁舟也因为这场戏而感冒了。

　　一开始只是嗓子干涩，过了一天后开始产生痛感，次日有发烧的迹象。

　　人在生病时往往会比平时脆弱。

　　繁舟也不例外。

　　他想见方见青。

　　但方见青远在晋城，知道他生病了也不能做什么，只会白白让她担心。

　　可是——

　　他现在很需要方见青的安慰，需要她的担心，需要听见她的声音。

　　身体使不上力，浑身都是虚汗，还一阵阵的发冷。

　　繁舟闭上眼，昏昏沉沉地在睡眠中沉浮。

　　先前繁舟的经纪人李锐交代过，繁舟要是身体出了问题，必须赶紧联系他。

　　所以林晓山在发现繁舟不舒服后，第一时间就打电话通知了李锐。

　　听了林晓山交代前因后果，李锐叹了口气：“有让医生来看过吗？”

　　“没有。”林晓山挠头，“舟哥说大晚上的不要麻烦别人，吃了点感冒药就睡了。”

　　李锐沉默片刻，道：“这样，要是明早还不见好转，你就开车带他去一趟镇上的医院，必要时扎两针，如果还是不见好再联系我。”

　　“行，锐哥，我明白了。”林晓山在照顾人这方面很有经验，纵使李锐不这么交代，明早他也知道见机行事。

　　*

　　方见青是在参加聚餐时接到了李锐的电话。

　　“……听你的反应，他应该是没和你说自己生病的事。”说到后面，李锐的声音越来越小。

　　方见青静静地嗯了一声。

　　“你也别往心里去，他一直都是这么个脾气。”

　　“是，先前他因为拍武打戏骨折了我还是通过微博知道的。”方见青的声音里分明没什么波澜，但李锐已经开始出汗了。

　　方见青说的这件事，李锐记忆犹新。

　　那是繁舟的职业生涯中受伤最严重的一次。因为装备出了问题，在吊威亚的时候不慎摔落，全身多处擦伤和骨折。

　　当时繁舟怕方见青担心，处处瞒着她，导致方见青知道他受伤的这件事还是从当时和繁舟一起搭戏的那个女演员的微博上。

　　偏生那个女演员的用语暧昧，还偷拍了当时繁舟在医院的照片。

　　因为这个风波，两人当时差点闹掰了。

　　足足冷战了一个月。

　　不是，是繁舟被单方面冷落了一个月。

　　方见青不肯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信息，甚至不来看他。

　　被冷落期间，繁舟患上了严重的焦虑症，精神状态一蹶不振。

　　经常不经意地开始发呆，然后控制不住地流眼泪。

　　“我被讨厌了。”繁舟当时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呆坐在病床上，看着自己没有来电的手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被讨厌了”。

　　所幸最后方见青原谅了他。在方见青的陪伴下，繁舟才慢慢地从不正常的精神状态中走出来。

　　可现在旧的风波过去，新的风波又来。

　　就在李锐的心提到嗓子眼，不知道下一句该接什么话时，方见青开口：“我们公司后天开始放假，你把拍戏的地址给我，我去看他。”

　　李锐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心落回实处：“好，我提前和那边打好招呼。”

　　*

　　繁子荣穿得一身黑，站在路灯下等人。

　　他是典型的被女生宠坏的类型，脸俊身材好，脑子又好使，所以从小不缺追求者，对女生向来没什么耐心。

　　等了不到十分钟，他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索性这个时候，等的人小跑着朝他的方向过来，甜甜地喊：“子荣！”

　　“来了呀。”繁子荣压下心底的烦躁，微笑道。

　　“对不起，你等很久了吗？”骆晴走到他身边，紧紧地挨着他。

　　“没有很久，我也刚到。”繁子荣快速地扫视了一眼她的妆发，“你戴的耳环是之前我送的？”

　　“嗯嗯！”骆晴迅速点头，手下意识地摸了下耳环上的坠饰，“好看吗？”

　　繁子荣满意：“好看。”

　　骆晴自然地靠过来，搂住他的胳膊：“谢谢你送的礼物。”

　　繁子荣遗传了父亲个子高的优点，骨架也大。骆晴靠着他时有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繁子荣人在这里，心思已经飘远。

　　那天在家里见面时，繁子荣第一眼注意到的是方见青的眼睛。

　　黑白分明，外勾内翘。

　　和高中时期没什么区别，甚至要比那个时候更亮。

　　其次就是她的耳环。

　　铃兰花的坠饰小幅度的摇晃，有点像繁子荣此刻的心情。

　　“我第一次见到这耳坠就觉得很合适你。”繁子荣没有在网上找到一模一样的耳坠，还是到实体店里转悠时才难得看到一对样式比较接近的。

　　骆晴有点得意地说：“我室友都说很好看，还问我要链接来着。”

　　繁子荣：“那你怎么说的？”

　　骆晴：“我说是你送的呗，你都不知道她们反应好夸张，又一个劲地说我喂她们吃狗粮……”

　　情绪不激动的时候，说话的语调要像一点。放大声音，情绪也放大，就没那么像了。

　　繁子荣的心中又开始将两者作比较。

　　然而在骆晴的视角看，就是繁子荣一脸认真地听自己说话，于是话也越来越多。

　　两人走到校门口，骆晴的话头才止住。

　　“我们今晚去哪儿玩？”骆晴上车，系好安全带。

　　繁子荣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去蓝山街的那家网红餐厅，你不是说想去那里拍照吗？”

　　车里没有开灯，他的侧脸一半隐没在黑暗中，一半迎着前方的光亮。

　　繁子荣的脸型流畅，鼻子高挺，睫毛还很长，正经的时候是清清爽爽的男大学生，不正经的时候带点痞坏的气质。

　　“不过那个地方就是个拍照圣地，味道好不好我就不作保……”繁子荣话还没说完，骆晴凑过来亲了下他的脸。

　　繁子荣一愣，第一反应是脸上会不会蹭到口红了。

　　“子荣，我感觉你比网上的好多网红都好看诶。”骆晴的声音隐隐带着兴奋。

　　而且那些爆火的短视频都还是有了灯光和滤镜的加成，时不时还给人特别油腻的感觉。

　　但繁子荣只是往车位里一坐，仅仅依靠天然的打光，光是侧脸都能让人心动不已。

　　“网红？”繁子荣嗤之以鼻，“算了吧，都是些脑袋空空的笨蛋。”

　　骆晴附和道：“那倒也是。”

　　蓝山街的餐厅和网图一样漂亮，大概是风头过去了，人反而没有想象中多。

　　菜的味道普通偏上，马马虎虎。

　　不过骆晴拍照片倒是拍得挺高兴。

　　这次约会完，繁子荣开始觉得无聊了。

　　他的感情经历有很多段，但每一段都是一开始有点新鲜感，越往后就好像玩游戏在走剧情，同样的情节玩过很多遍，再喜欢的游戏也会失去兴趣。

　　“我去一趟厕所。”繁子荣站起身来，手往兜里摸烟盒。

　　骆晴正忙着给P图，闻言抬头对他笑了一下：“好哦。”

　　餐厅的灯光很亮，台上有人在演奏钢琴，优美和缓的旋律静静流淌。

　　繁子荣转过拐角，路过一大桌客人。他们正聊得热火朝天，看起来有点像某个部门的人员聚餐。

　　好不容易找到厕所的入口，繁子荣却停下了脚步。

　　方见青站在没有人的长廊上。

　　她的手里夹着一根香烟，烟头的红光静静亮着。她低着头，繁子荣看不见她的表情。

　　只是单看她的侧影，总觉得她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

　　“嫂子？”繁子荣叫她。

　　方见青转过头。

　　她今天没戴耳坠，扭头时坠饰不会跟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但繁子荣的心却在摇晃。

　　方见青看过来的时候，眼神冷得不近人情。等看清他后，才稍微软了一点。

　　“繁子荣？”方见青不确定地叫了遍他的名字。

　　“嗯。嫂子，你怎么在这里？”繁子荣走近了问。

　　“和公司的人来聚餐。”方见青把手里的香烟往身后藏了藏，“你呢？”

　　繁子荣：“我陪女朋友来吃饭。”

　　“这家店就是装潢好看，其实味道挺一般的，下次可以换一家。”方见青给他提建议。

　　“她来的主要目的也不是吃饭，就是图拍照好看。”繁子荣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香烟，“嫂子，借个火。”

　　方见青从外套的兜里摸出打火机递过去。

　　“没看出来。”火焰点燃烟头，繁子荣把打火机还了回去。

　　他的话藏了半截，方见青倒是能听明白：“我好歹也是成年人了。”

　　“我知道。”繁子荣说。

　　但是单看外表，真不大能看出方见青是会抽烟的人。

　　“嫂子，你在哪里上班？”

　　“一家叫做麦禾文化的公司。”方见青看他一脸茫然，解释道：“是一家mcn公司，在洪山大厦那边。”

　　“那我知道了。”繁子荣露出了然的神色，“那边的公司挺多的。”

　　方见青嗯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有点游离。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方见青勉强地笑了下：“这么明显？”

　　她的脸色看起来有点差。

　　“我看你心不在焉的，又躲在这里抽闷烟。”繁子荣犹豫了一下，才问：“是不是跟我哥有关？”

　　方见青的眼神可疑地有些闪躲，但最终还是说：“不是。”

　　繁子荣想，那就是了。

　　是因为不太熟所以不说实话吗？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在这里呆的时间有点久，该回去了。”方见青把燃尽的烟头捻灭在垃圾桶上方的烟灰缸中，看起来想尽快结束这段对话，“你也早点回去，别让女朋友等太久。”

　　说曹操，曹操到。

　　骆晴P了图，发完照片，吃了几口菜。见繁子荣迟迟不回来，便亲自过来找。

　　看到的就是繁子荣和一个高挑的美女在长廊上相谈甚欢的场景。

　　“子荣！”骆晴走到男朋友身边，揽住他的胳膊，略带敌意地看向方见青。

　　“这是我嫂子。”繁子荣敏锐地感受到了骆晴的敌意，无奈地解释了一句。

　　骆晴明显是顿了下，脸上的敌意逐渐散去，面上呈现出一种古怪的表情：“嫂……嫂子？”

　　繁子荣：“我哥的女朋友。”

　　骆晴小声嘀咕：“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你有个哥。”

　　“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方见青心里还记挂着别的事，没心情闲聊。

　　“等等，我开车过来的，等会儿我们可以一起走。”繁子荣挽留道。

　　骆晴不高兴地拽了拽他的胳膊。

　　“谢谢，但我是开车过来的，就不麻烦你们了。”方见青朝他俩点点头，识相地转身离去。

　　从卫生间回来后。

　　骆晴发现繁子荣有点魂不守舍。

　　想也知道和刚才遇到的那个“嫂子”有脱不开的关系。

　　“子荣，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你有个哥哥？”骆晴不高兴地问。

　　“因为不是亲生的。”繁子荣兴致缺缺地说，“他爸妈早死，我爸和他家的关系不错，所以就收养了他。”

　　在听到了这个“哥哥”悲惨的身世后，原本准备好的带刺儿的话就不怎么能说得出口，骆晴只得把质问的话憋到肚子里，语气怪怪地问：“你和你哥的关系不好吗？我都没怎么听你提过他。”

　　繁子荣睨了她一眼：“这不关你的事。”

　　撂下这句话后便直接起身：“吃完了吧，我送你回学校。”

　　“不是说好今晚——喂子荣！子荣！”骆晴见他真走了，也顾不上还没吃完的菜，连忙拿起包追上去，“不是说今晚要在外面过夜的吗？”

　　繁子荣扭过头，语气平平：“今晚没兴趣，你回学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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