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舍（GL）

　　第十九章
　　余晨过了好几个月的一个人的生活。她拒绝使用手机，拒绝和外界联系。一门心思放在学术上，写了好几篇的教学论文和语文教育心得，都有在省里的期刊上发表。暑假的两个月她还主动申请去偏远地区支教。
　　她教的那个班级，在最后的期末考试中都发挥的很好。校长还亲自找她讲话说真舍不得放她走。
　　去支教前，她召出那帮小鬼头好好的犒劳了他们一番，人多得几乎包下了“有意思”的整个三楼。然后第二天下午，她毅然拎着行李离开，没有通知任何人。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和家里人联系。
　　支教的地点是一个叫“章舍坑”的山坳坳里，交通极度的不便利。她下车以后还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山路才到了那所谓的学校。其实只是一栋面积很大的两层的泥墙房。
　　支教的老师一共才五人，她是唯一一个已经在公家上班的老师，其他的都还是在校大学生，她是这批人里面的主任，挑着教育的大梁顺便负责和这个山村的村长沟通。
　　老师没有专门的宿舍，只能一个一个分开住在相对比较富裕的农家里，她被安排在村长家。每天过着鸡鸣而起日落而息的日子。
　　学生不多，但是年纪跨越度很大，一到四年纪都有，一共是四十二个学生。她在安排好课程以后就正式开始上课，她把自己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的所有时间给排了上去，一个人负责全部学生的语文和一二年纪的数学。
　　她又一次把自己往死里逼。但是可能是因为这个地方山好水好，吃的又都是纯天然农作物，支教一个半月，她愣是没有生过一次病。因为每次上课下课她都要走很长时间的一段山路，所以她的身体反而比之前更有力量。人是清瘦了一些黑了很多，但是精神状态反而前所未有的好。
　　支教结束后，她和村长笑呵呵的客套完就转身去了市里的小学报到。于她而言，她似乎又找到了生活的重心。以前的她无非是把工作看做成全她和沈卿的筹码之一，而如今她几乎是属于的工作的，除了工作上的同事之外她几乎没有别的交际。手机重新买了一部，号码也换了。以前的那架锁在抽屉的角落里。那天她在手机店挑选了很久，最后还是买了一架相同型号的，虽说新旧相差很大，最重要的是，这架手机里面没有她特意保留下来的一千多条的沈卿的短信。
　　舍不得完全的删除，那就换一个重新使用吧。

　　她原本以为她会维持现在这样的生活很久很久，除非在哪个方面有意外的突变。
　　在她正式上班的第二个月，传达室来电话说校门口有人找。她第一反应就是妈妈终于还是找来了。可是走过去一看，是一身米白色休闲服的温楠。他就那样靠在他的漆黑亮堂的小车旁边，看着她，露出他一贯的温柔的笑容。
　　算得上是玉树凌风吧？她看见传达室的大叔有点八卦的对她眨眨眼。
　　她安静的走过去，没有说话。
　　温楠一直看着她，说：“瘦了挺多，也黑了不少。”
　　她笑笑，不知道应该讲什么。
　　温楠也不恼，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说：“阿姨说，她不是故意和你过不去要逼你。”
　　“你知道了？”她很诧异，以她妈那样的性格，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她女儿是同性恋。
　　“知道的不多，阿姨只是说你在大学里有个谈了挺久的男朋友。只是对方条件不够好，阿姨就做主拆散了你们。”
　　她扯了一下嘴角，男朋友？哈！沈卿如果是男的，他们早一百年就结婚了吧。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她们之间有一个是男的，那可能也不会纠缠在一起。
　　“阿姨说你只是因为容易日久生情才会看不清现实。”温楠温柔的看着她，没有一点脾气。
　　“我不在的这半年里面，你还去我家？”她不想说那些荒唐的结论。“我心里一直有个人，没有办法接受别人了。”
　　“我知道，没有关系。”温楠神色不变，“其实我知道你很久。唐吉是我小姐姐的儿子，一直和我很亲。张和德是我的大姐夫。每次亲戚聚会的时候唐吉都会说到你，而张和德也会在一旁帮他解释一些他不能表达清楚的事。晨晨，我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注意你了。”
　　“我的心很小。”容不下别人了。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会陪着你忘掉他。”温楠伸出手摸上她的头发，“晨晨，我不会放弃你的。我也有脾气的，你是我第一个想征服的女孩。我有偷偷看过你上课的样子，很自信，也很强势。那个时候我就想，平时的你会不会也是这样呢，明明长得乖巧可爱。后来慢慢接触你了解你，发现你有好多秘密藏着，激发我想去探索。晨晨，对我来说你是一本看不透又放不下的书。”
　　“我不是因为日久生情才喜欢沈卿的。”她听着他的表白强调。
　　“呵呵，你还很倔很固执。”温楠收回手，看着她，突然很正色的说，“晨晨，阿姨住院了，在市医院。”
　　住院？她的心“咯嘚”一沉：“怎么了？”
　　“心脏病复发了。”温楠顿了一下，“不过没什么大碍。你们母女俩的性情真的很像。”
　　心脏病么？是啊，她妈妈有心脏病，她怎么给忘了呢。她妈妈受不得刺激的，所以，终于被她给气得进了医院了么？她突然胸口很闷，心脏钝钝得疼着。
　　“她在哪里？”她向年级长说了实情请了一会假。
　　“上车吧。”温楠很绅士的帮她开了门。

　　在708病房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有马上转身离开的冲动。温楠都说她没有什么大碍了，她还来干嘛呢。可是，停下的脚怎么都没有力气往后走。她叹出一口气，算了，进去吧。
　　房门被推开了，她一抬眼就看到爸爸那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她和妈妈说话。半年没见，爸爸的身形又矮了。
　　她走进去，轻轻喊了一声：“爸。”然后才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妈妈。突然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她很想哭。妈妈的脸被全白的床套衬得更加苍白，却又有点不正常的浮肿。才半年不见，又老了一些。
　　爸爸看了她一会，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出去，温楠也跟了出去，还很体贴的关上门。
　　母女俩就在病房中对视着，谁都不肯开口说话。她突然觉得很委屈，自己拼了命的折腾自己，爸妈也被她无形的折腾得厉害。到头来想解决的问题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倒是妈妈被她送进了医院。她不用想都知道，爸爸一直很小心的照顾着妈妈，要不是因为她，妈妈不会心病到住院。
　　她又想哭，委委屈屈的开了口：“妈……”
　　“过来。”余妈妈伸出手，拉住走过去的余晨的手，“黑了这么多，也瘦的太快了……”
　　“你不是一直都嫌弃我太胖。”她坐在床边上的凳子上，把头趴在妈妈的肚子上，“妈，对不起。”
　　“晨晨。”余妈妈半天才幽幽的说，“你是想先逼死妈妈么……”
　　“我没。”她胸口闷得厉害，眼睛发热鼻子发酸。
　　“不让你和沈卿在一起是为了你好啊……”余妈妈摸着余晨的头，“你们两个女人要怎么生活？很多事情没有男的就是不方便，妈妈怎么会放心。这还不算边上的人会怎么看你。就算你们去了没人认识的地方，就能生活的很好么？”
　　“可是，你和爸爸不是也是世俗不能容的存在么，那时候爸爸不是也很穷么……”她发现，自己可以很平静的和妈妈讨论这个问题了。
　　“妈妈和爸爸的近亲结合，这与你和沈卿不一样，再说，你奶奶和外公是同母异父而已，也没多少人知道。最起码法律是承认的。”
　　“……”她和沈卿，连法律都不保护她们。她有想过去国外结婚，可是，她们只是普通的小公民，没有那资金和能力。
　　“晨晨，答应妈妈，和沈卿断了好吗？虽然温楠那孩子不错，要是你不喜欢咱们换一个也行，只要你别再想着沈卿了。和她做普通朋友吧，妈求你……”说到最后，竟然有点哽咽。
　　她想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她在这里闹腾来折腾去，赔上自己累上爸妈，最后还逼得妈妈第一次在她面前低声下气好言相劝。而沈卿呢，半年来短信电话邮件□□微博MSN上一点消息都没有。那自己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妈，你打电话给沈卿的时候是怎么说的？”让她这么果断又绝情还很有技巧的抛弃她。
　　“也没什么。只是分析了一下这个社会的现状。”
　　“这个我们很久就讨论过了……”
　　“说到你们没有孩子……”
　　“妈，现在有精子库和试管婴儿了，你和爸爸的血脉不会断在我手上的……”
　　“有提到生活的艰难……”
　　“这个问题我们一直都有讨论……”
　　“最后，我有说自己有心脏病，经不起你们折腾……”
　　……

　　她走出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半。她拒绝温楠送她回学校的宿舍楼，选择自己一个人慢慢的走回去。
　　她其实能想象得到，当沈卿接到她妈妈电话所承受的压力，她妈妈一定很凶吧。那些社会问题生活问题周围人的看法问题，对她们来说都不是问题，在一起五年，并不是什么心理准备都没有。
　　原本她们打算大学毕业一起去远点的地方找工作安家，可是顾虑到双方的爸爸妈妈，最后商讨之下决定现在家稳住几年，陪陪父母，怕以后东窗事发没有机会再当面孝敬。当初的她们，是作好被父母扫地出门的准备的。一切都作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独独忽略了她妈妈的身体。应该是不只是她妈妈的身体，沈卿一定是因为这个想到了身边的亲人。听她说过，她爷爷奶奶的身体也不好，她爸爸痛风很严重。
　　最后，她们还是在最初的顾虑上退步了……
　　沈卿还是爱着她的吧，不然也不会什么都不说，只是一味的冷落了她，让她以为她变了心。她以为这样子分开，对她来说就不会觉得遗憾，只会痛苦一段时间。毕竟，痛苦可以随着时间慢慢消散，而遗憾，是一辈子的遗憾。
　　到最后，她们还是因为一些外在的原因不能在一起呢。
　　没有得到亲人的祝福没有关系，只要大家都好好的生活在地球上，这样迟早会慢慢接受的。
　　明明不想分开的，明明两情相悦的，明明许了对方一辈子了。
　　可是这些幸福可能都建立在亲人的血泪上。
　　她们负担不起。

　　坐在防洪坝的台阶上，余晨拿出了手机，把沈卿的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慢慢按了下去。那边很快就接了：“你好？”
　　“是我。”
　　“……你怎么换号码了？”
　　“换了个工作环境，就换了号码。”
　　“……这半年……”
　　“过得很不好呢，还好没有生病，不然都不知道找谁来照顾我，呵呵。”
　　“还在和家里闹着？这么久……”
　　“恩，刚和好。”
　　“宝、呃，晨晨，我不值得你这样……”
　　“别说了，我还不知道你。”余晨笑，“我是你的初恋吧？放开我你还能接受别人吗？比我还死心眼的人。”
　　“就算没有你我也很难会去乖乖结婚，你知道的。”
　　“是啊，你那么怕付出怕受伤害。要是结婚后发现一丁点瑕疵你都会受不了吧？”
　　“哪有那么夸张。真要那样，我们能在一起这么久么……”
　　“沈卿，我一点都没有后悔。”
　　“余晨，我也是。”
　　“我可能会结婚。”
　　“温楠吗？”
　　“不知道，找个顺眼一点的就好。”
　　“眼睛亮一点，找个能疼你照顾你的人……”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你更疼我更了解我的人么？”余晨狠狠的深呼吸，“应该找不到了……”
　　“……对不起。”
　　“好好的你又和我说什么对不起，你根本就没有错好不好。”余晨控制好自己的声音，“你还是这样，什么都自己藏在心里不让我发现。你说，要是当年我没有生病勾出你的真心，我们现在会怎么样？”
　　“你一定已经对别人投怀送抱把我丢一边了。”
　　“你也差不多吧，才被我缠了几天就和我一起沦陷的人也好意思说我。”顿了一顿，余晨换了个话题，“沈卿，要是我结婚了，你来吗？”
　　“去干吗，做你伴娘亲手把你送给别人啊？你这是在考验我什么？”
　　“你终于承认自己放不下我了吧，哈哈……”余晨闭着眼睛乱笑。感觉眼睛里有什么马上就要涌上来，伸手摸了摸，还好不是红色的。
　　“宝，记得要让自己幸福。我会是你一辈子的好朋友。”
　　“愿意成为我外遇的对象吗？”
　　“……不愿意。”
　　“好吧。我结婚的时候，要是你还喜欢我就不要来，要是你能放下我了，就来吧，好吗？”
　　“不好，这个我没有办法答应你。”
　　“为什么？”余晨好想现在能在沈卿身边，摇着她的手撒娇。
　　“不为什么，反正我不答应。我一定不会去的。”
　　“就是说你一定放不下我，我懂，哈哈。”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强颜欢笑的意味。
　　“晨晨……”
　　“嗯？”
　　“最后说一次。”余晨听到沈卿在深呼吸，而且声音也变了调，“我爱你。”
　　“我也爱你。”
　　“那，再见……”
　　“嗯，白。”让一切都恢复空白吧。
　　在电话挂掉的那一瞬间，她的眼泪终于像绝了堤的洪水，喷涌而出，无声无息。她又一次重温了这个感觉。她知道，她和沈卿是真的结束了，就像终于觉悟外婆是真的不会再醒来了一样。
　　她又一次被留在了人间，现在不但没有“外婆”可以叫唤，连属于她的“亲亲”也不见了。
　　以后，那个人，再也不会抱着她或撒娇或宠溺的在她耳边在她心上叫唤着“宝宝”……
　　亲亲和宝宝，都不见了。
　　没有了。
　　她抱着自己的胳膊，坐在台阶上，面对着城河，任由眼泪一行一行的落下，发不出一丝呻吟。
　　什么都没有了……

《归属（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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