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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
“老大,最后两车布了,看来不用到中午就能卖完。”熙熙攘攘的市集上,名叫宋六的混混儿点头哈腰地与林惊琼道。
“哦,卖吧。”仰面躺在布堆上想心事的林惊琼心不在焉地道。又翻了个身,嘴里嘀咕:“不就亲一下嘛,有什么呀,搞的跟个贞洁烈妇似的,还不说话了……”
“嗯?老大,搞什么烈妇?”宋六的耳朵倒尖,贱笑着往她跟前凑。
“滚!”林惊琼一脚把他踢开。
“老大,要说武功那你是神功盖世,没的说。”宋六依旧死皮赖脸爬起来往前凑:“这要说对付女人嘛,小弟我却有些心得。老大有甚烦恼,不防说出来,小弟为你出出主意,出出主意。”
林惊琼转眸看他一眼,半坐起来,道:“如果有一人,言语上对你极尽殷勤体贴,举止上却敬而远之,比方说,你碰一下他的手——当然,不是故意的,只是无意间碰一下,他都跟什么大不了的事似的,一副三贞九烈的模样,你说,他这什么意思?”
“这不简单么!”宋六兴奋起来:“撩拨,她这就是在撩拨你啊,正所谓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嘛!你看看,撩拨的老大你这时时刻刻放不下她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林惊琼复又躺回去:“我就不该信你这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
“老大老大你信我。”宋六急急道:“至于这个应对之策么,你若是有兴致的话呢,你就给她撩回去。她不是不叫你碰么,你就偏去碰,拉拉小手摸摸小脸亲亲小嘴嘿嘿嘿。她纵是动气也无碍的,实则她心里美着呢。”
林惊琼翻个身表示不听,宋六又凑到她另一只耳朵上:“老大若是没兴致不耐烦的话,你就冷着她,冷她那么几天,甚至于呢,假装和别人相好,那她必然着急发慌,自乱阵脚的。到时候你再主动那么一出击,必能战无不胜、手到擒来、为所那个欲为啊!”
“六哥说的是!”“兄弟们得跟六哥好好学着!”其他几个抓来卖布的混混儿,听闻他这一番高论顿时哄笑起来。
“一个个的给我不学好!”林惊琼狠狠剜他们一眼:“小心我阉了你们,为民除害!”
“别啊老大!”众混混齐齐吓的一哆嗦。
“干活去!”林惊琼喝道:“前面都要打起来了!”
原是前边他们的布摊那,两个中年妇人为着一段布争执了起来。
“这块细葛布是我好不容易扒拉出来的,你这婆子上来就抢,好没道理!”年轻一点的高个子妇人叉腰道。
“谁说的,分明是我先瞅见的!你松手你个不要脸的小贱货!”年老一点的矮胖妇人推搡道。
妇人们的争执无非这点细琐之事,却是谁都不肯退让,越吵越凶,进而手爪相加。
“别吵了,布不还有许多么,都有都有。”宋六上去调停。
四只指甲尖尖的手一齐朝他招呼去了:“哪里还有别的细葛布,你倒是再寻一块出来!”“这块就是我的,凭什么让她!你这卖布的倒是主持个公道!”“老娘今儿还就非这块布不买了!老娘可是官眷!”
……
眼看宋六招架不住,林惊琼只好上前,把他解救出来。“行了,我看的真切,这布,是这位娘子先拿到的。”她指着高个子妇人,看着矮胖妇人道:“你这大娘,莫要再无理纠缠,否则一寸布也不卖给你!”
“你,你个卖布的好大的胆子!”那矮胖妇人横眉竖目,就来拉扯林惊琼:“老娘可是官眷,你得罪的起么!惹恼了老娘,叫人一把火把你这些破布全烧了!”
“官眷还稀罕我们这等破布啊,快去叫人吧,我只怕你不去呢。”林惊琼轻挪身子避过,这矮胖妇人连她衣角都碰不到。妇人兀自不依不饶,张牙舞爪继续来厮打。林惊琼不耐烦了,不着痕迹地绊了她一下,让她摔倒在地来了个狗吃屎。
周围围观人等齐齐哄笑起来。林惊琼忽然觉得这一幕好生熟悉,不由得凝目细看那妇人。正巧那妇人也抬头恶狠狠看她。四目相对,两下俱是愣了一愣。
“大,大凤,你是林家大凤么?!”妇人先尖声叫起来。
“姑妈,金燕姑妈?!”林惊琼从记忆深处寻出这个称呼来。
“是我,是我!”妇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哎呀,当真是我们大凤呀!怎打扮成这副样子?姑妈这半天都没认出来!”
林惊琼忙去扶她:“姑妈,你怎会在这里,那,那月阿娘他们一家在哪里?我一直在找你们!”
“哎哟哟,我这腰,我这腚。”金燕姑妈揉着身上哼哼唧唧:“大凤啊,你可还和小时候一样淘气啊。你在这和他们一起卖布的?”
“是,是,”林惊琼忙叫宋六:“快包了那快布给姑妈,再多多的包几块!姑妈,月阿娘他们也在这京城么?他们在哪里?他们都好么?”
“好,如何不好。”金燕姑妈只得意洋洋地瞪向刚才和她抢布那妇人:“再没想到能在这遇见我侄女!这块布它是我的就是我的,抢是抢不走的!”又与宋六道:“多挑几块好的!我家人多,至少得十丈!”
“什么侄女啊?”宋六奇怪地问。
“我的娘家大侄女!”金燕姑妈转头握住林惊琼的手打量她:“这都几年了,把你丢了这足有八年了吧大凤?都以为你死了呢,再没想到……”
“月阿娘他们在哪里啊姑妈?”林惊琼着急的问。
“啊,他们也在这儿,我们一起搬来这金陵好几年了。你如何也在这里?是嫁过来的么?”金燕姑妈道。
“没有,没有,我刚来这里没几天。”林惊琼着急死了:“姑妈倒是快说,月阿娘他们住哪里啊?我这就去找他们!”
“哦……”金燕姑妈眼珠子骨碌碌转,似是在盘算什么。“他们一家就住在离这儿不远的青果坊的鸣潮街!极好找的,你去略一打听就打听到了。”终于她干脆麻利地道:“你快去找他们吧,今儿他们一家都在家,他们想来也是极想念你的!”
林惊琼不等她说完,拔腿就要走。
“不是,老大,你是个女的?”宋六一脸不可置信。
“你们卖完布,把钱分分,都回家去吧!”林惊琼扔下一句,人早去的远了。
“老大当真,当真是你娘家大侄女?”宋六兀自不信,又去问金燕姑妈。
“其实是我娘家侄子没过门的娘子。”金燕姑妈看着林惊琼的背影,笑的好不开心:“我得看看热闹去。”说着向着林惊琼离去的方向去了。
宋六略一琢磨,悄悄跟了上去。
鸣潮街本就不远,穿过几条巷子,便是了。便是缓步徐行,也不过一刻钟左右便可到。这短短的路途,林惊琼却用尽全身力量奔跑。
八年了,离散八年,总算找到了。林惊琼的眼睛不禁有些发酸。八年之中历经怎样的磨难她少有动容,然而此时此刻,她再忍不住。
往事一幕幕浮现,塞满脑海。她又是欢喜又是期待,还夹杂着一点懊恼:可惜,不是以自己最好看、最风光的模样相见。
转瞬间,鸣潮街到了。
林惊琼停下了奔跑的脚步,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迎面便见有十里红妆蜿蜒,如赤霞般点燃了整条街。林惊琼本能地随着送嫁队伍向前而去。
不多时,便看见一座披红挂彩的府地,门前一顶极精致奢华的十六抬喜轿刚刚落地。新郎官正在迎新娘子下轿,送嫁人等与围观街坊里围的水泄不通。
林惊琼走进人群,隐约看到新郎帽上的簪花,却是看不到人。林惊琼用力跳起,才看了一眼新郎模样。
清俊的眉眼一如旧时,那因激动紧张而紧
紧抿起的唇角,也似当年。
林惊琼瞪大了眼睛:他今日成亲?他今日才成亲?
心中震惊之余,竟然更多的是庆幸。
“到底是金陵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商刘家嫁女,这般豪奢!”
“你懂什么,雪槿公子才华横溢,听说有不少世家大族都取中他呢。这么个商人之女算不得良配——听说是那刘家千金要死要活使了不知什么手腕才攀附上的呢。”
又听到旁边有人在嘀咕。
林惊琼愣了一会儿,决然转头往外走。
那唐涵以喜绸引了喜娘往府里走,又扭头与众人回礼,正巧看见林惊琼的背影没入人群中。
他的脚步顿时一滞。
“新郎官,看什么呢,”旁边的人催促他:“快走了,拜堂成亲去了。”
“哦,哦。”唐涵又看两眼,却是再看不到,这才重新迈步。
人群另一边,金燕姑妈正踮着脚着急的四下寻觅:“怎没闹起来?没来么?走错路了么?”
林惊琼已从另一边走出人群。
却不防胳膊被人一把拽住。“哎,这不林、大、凤么,林、大、凤你在此作甚啊!林、大、凤你有事尽管吩咐兄弟们!”那人大声吆喝着,唯恐十里八乡的听不见。
却是宋六。
唐涵闻听这一声,浑身一颤,手中的喜绸骤然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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