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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恺撒,等一下。”在幽暗暧昧的回忆中他忽然听见阿巴斯在身后喊他的名字,话语里充满无法保持平静的焦虑,向他倾诉的不仅仅是愧疚,更像是恳求。这喊声令他在一片虚幻抓住了实感,从包裹着旋涡的海潮中挣扎上浮,重归现实的那一刻他不禁松了口气,可是他发现自己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了被亲吻的嘴唇,因无来由的寒冷而生的战栗顺着指尖流入他的心脏,令灵魂也为之颤抖。
恺撒发出一声冷笑,他为什么要停下来?他为什么要听那家伙的话?他越走越快,与阿巴斯拉开了一段距离,他压抑不住胸膛里咆哮的猛兽了,洪水冲击着的堤坝摇摇欲坠,他的心该是任由洪水猛兽肆虐的平原吗。
他莫名感到一阵恐慌,这或许是针对他的一个蓄谋已久的陷阱,他该将那人远远抛在身后。
这算是逃避吗?逃避这个词从来不在他的字典里,恺撒忽然有些困惑,为什么他需要逃呢?做错了事的人并不是他,应该负责任的人也不是他。
“等一下。”恺撒还在一团乱麻里试图揪出那根连系着根源的线头,阿巴斯已经追了上来,他伸手想拉住恺撒的胳膊,还没碰到就被恺撒用力甩开。
“我很抱歉。”阿巴斯愣了一秒,他垂下眼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没有再尝试,但他并没有如恺撒心中期望一般让开,而是走到恺撒前面转过身面对着他,将他的去路拦住,“可以听我解释么?”
“你还要解释什么?”恺撒冷冷地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眸里冰山高耸入云,“除了因陀罗的副作用,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该说的话我其实都已经说过了。”恺撒的语气是他所熟悉的,与平时在学院里老死不相往来往来不如去死一般的冷漠,他本该习惯了,但是他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就像有人踩灭了他在雪地里赖以取暖的一堆篝火,他坐在灰烬旁,望着漫天大雪,茫然不知所措。
“哦,那么请别挡我的路。”恺撒话里隐隐带着怒气。
“不,听我说完。”经过短暂的沉默,阿巴斯缓缓说道,“失控时我做的事,说的话我都记得,我并不想以此为借口推脱。恺撒,或许你认为我在羞辱你,并为此而愤怒,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他停顿了一刻,似乎在思考该怎么措辞, “恺撒,我不会对你说谎,这不是许诺,而是一个我无法解释的事实。”他苦笑了一下,“或许该描述成‘我无法在你面前说谎’更为合适。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想说……”
“不要说。”恺撒突然出声打断他,但是阿巴斯摇了摇头,表情平静,恺撒的拒绝忽然就变得软弱无力,他只好瞪着对方,脸绷得紧紧的,维持着面无表情。
阿巴斯注视着恺撒的眼睛,眼角的线条坚定刚硬,每个字都重逾千钧,不容动摇,“恺撒,无论你怎么看我,我的回答是认真的。”
“你说什么?”恺撒觉得自己的听觉似乎屏蔽了某些信息,好像听见了面前的男人认真地对他说了一些很重要又很可怕的事情,他的大脑记下了那些话,但还没有成功翻译成能够理解的意思。大概是在过去的短短几个小时里这个男人令他吃惊了太多次,使他接受度的阈值有所提高,所以才激发了自我保护机制没瞬间当机。
但是阿巴斯没有给他质问下去的机会,他继续说了下去,话语明显顺畅了许多,“我无法解释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就像是很久之前我就认识你了。”
“俗套。”恺撒冷哼道,“你是不是还想说是命运的指引?”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愿意将其视为命运。”阿巴斯毫无自觉般说着令听者心难以平静的话,目光接触的瞬间恺撒忽然醒悟自己只是习惯性和对方拆台,但一开口即意味着咬紧牙关的应对措施已经失效。在这种氛围下,每句话都变得别有深意起来,他无法再保持冷漠了,装下去也没有意义,于是他干脆在路旁的长椅上坐了下来,阿巴斯则选择坐在另一头,两人背对着背,与他们出发前在闹市街头接头时一般的情形。
“在学院里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想法,我也从来没想过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弄得那么糟糕,但在我弄清楚不可说谎的制约前,事情就朝着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听起来根本无法令人相信。”恺撒毫不客气地评论道,阿巴斯低声笑了,“是吗,我想你已经查过了论坛匿名版我的发帖,难道还没有确认这一点么?”
“……你知道了?”恺撒尴尬道,这种查别人的匿名发帖的行为并不光明,虽然他是有原因才不得不这么做,但是被阿巴斯直接当面揭破,令他不禁有些心虚。
“是和D的赌约对吗?”阿巴斯看起来并不介意,“她的请求里有我的名字,我可以将这次游乐园之旅看做一个补偿。而且,我发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不是么?”
“等等。”恺撒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错误,但是他现在还处于大脑如钢筋般僵硬的状态,他想不出是哪里犯了错,又或者那其实并不是一个错误?
“那么,在你想到要对我说什么之前,让我继续说下去吧。”阿巴斯轻声说,“我明白,从我们暂时性地握手言和到现在不过八个小时,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有点不可思议。但是,恺撒,告诉我,在过山车上,你感受到了什么?”
“你……?!你是……他吗?!”恺撒彻底震惊了,他猛地站起身来,他没想到那家伙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在自己面前坦白身份,幸好他在最后关头把龙王二字吞了下去,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插进了长发中,倘若阿巴斯承认了他便是那个幻境中的龙王,这代表着他们将无可挽回地陷入永恒对立的战斗,战斗直至鲜血流尽白骨折断不死不休。
那意味着自己会彻底失去他,恺撒并不希望这样。
但阿巴斯诧异地看着他,表情看上去也有点惊讶,“你指的什么?当你掉下去的时候我抓住了你,我不知道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但是我能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感觉,令你陷入幻境的力量似乎也影响了我。”
你看见了什么?恺撒很想问,但是他忍住了,沉默着转身坐下。他不确定阿巴斯是否也经历了同一个幻境,虽然他只是有所怀疑,而且阿巴斯向他承诺了不会对他说谎,这么说幻境里的男人貌似也说过相同意思的话,只要提问就能得到答案,但想起当时的尴尬场面,恺撒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接受一个肯定的回答。
尽管他还没理清楚胸口纠结成一团的毛线球,但那只玩弄毛线球的猫伸出了一只毛茸茸的爪子,爪肉垫轻轻戳了戳他的心。
他的心跳骤然变得剧烈,就像是才意识到现在正在发生什么。
他正在被别人表白,而那个正在表白的人是他在学院里的对头,这简直像个拙劣的愚人节恶搞笑话,只是问题在于好像是他先引诱对方的。可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引火烧身的程度了,应该是划了根火柴扔进冰湖里,结果发现冰层之下其实是休眠的火山,而火山就这么在他面前喷发了。难怪他的潜意识让他赶紧逃离那人身边,他能面对暴怒的岩浆之湖吗,无法料想的高温是否会让他连骨头到灵魂一起熔化殆尽。
该死的!恺撒万分庆幸现在他俩是背对背的,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不然他可能不能保证自己仍然能在灼热的视线中保持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决绝表情。
还真是行动力十足啊,在表白之前就先求婚了,甚至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给他。还有加图索家族的历史遗留的一笔烂账,难不成真要他用□□偿还?虽然庞贝干过这种事,还得意洋洋地作为一个重要的人生经验传授给自家儿子,但恺撒目前还只学到了用钱能够摆平的事就不叫个事,他实在没有庞贝的地幔般厚脸皮和深如马里亚纳海沟的底线,或许用深不可测更为合适,毕竟马里亚纳海沟的探险也在他那张必须完成的xx件人生目标清单之中。
思路又开始跑偏的恺撒脑中已经高速漂移过三百六十个弯,但在长椅另一头的阿巴斯看来,恺撒在听见他提到过山车的幻境之后,先是格外激动,然后便一言不发。是对陷入幻境还差点从高空坠落耿耿于怀所以更加生气了吗?他不知道恺撒在幻境中经历了什么,如果与自己所看见的是同样的景象……热血上涌,他的脸颊有些发烫,他不敢想象,但他谨慎地决定在恺撒不问的前提下先回避这个问题。
在没有交流的情况下,两个人莫名达成了心有灵犀的约定。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我认为我的判断力并不糟糕,但那时,我完全无法排斥忽然诞生在我脑海中的念头,我赞同了那个没有来由的想法,就像我已经思考过千万遍,或许那就是命运的指引,又或者只是一个提示。”阿巴斯顿了一顿,“可能我忘记了很多事,也可能我说的一切听起来像天方夜谭并不可信,我不知道该如何令你相信我的心意是真实的。你不接受,我能理解。只是,”他低头笑了笑,“还剩下三个项目,让我协助你到任务完成吧。”
恺撒没有回答。
漫长的沉默,沉默到他又看见了那片冰冷寂静的雪原,他为什么会想要点燃篝火呢,火焰早就将他的家烧成了废墟不是吗?是啊,他忘记了,这世间的幸福都不属于他,因为他早已失去了祈祷的资格。
原来七月的晴朗下午,也可以令人感到如此寒冷。
说点什么吧,哪怕是拒绝都好,不要再让我继续煎熬下去了。
“……抱歉,我说了多余的话。”是他自己的错,他贪心了,贪婪的人应该受到惩罚,尽管如此,也已经足够了,“我会提供合作证明的,那么,我就先回学院了。”他站起身来,微微躬身,这是他郑重表示歉意的方式,不会再有以后了。
他的视线掠过恺撒金子般的长发,看向澄澈辽远的天空,这是非常美好的一天,他会牢牢记住。
“你的意思,是让我造假吗?”
恺撒慢悠悠地叫住了他,线条优美的手指弓起,嫌弃地敲了敲椅背,“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回复,但总之,你先别急着跑,之前说过需要你的周末,我还问了两遍,你可是答应得相当爽快,我就觉得奇怪,果然,现在是打算反悔么?”
“我没有。”阿巴斯似乎怔住了,他看着恺撒,从里到外透露着不敢相信的呆滞。
真是的,难道不该回应得积极一点吗?为什么突然变得又呆又傻,会掉好感的喂,好想拍下来当做以后威胁他的把柄,咳咳……果然表情丰富点比较好,像个活人。恺撒腹诽道,表白这种事,没有花没有钻戒形式随意也就算了,游乐园里这么多适合的地点,至少,不要选在一个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小树林里啊。
啊啊,让我再好好想想,他在心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挠了挠那只毫不安分的猫的下巴,猫喵呜一声卧了下来,眯上了碧绿幽深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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