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历史都是人演的?

作者:Olivi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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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乐宫斩韩信


      “陛下要杀我。” 韩信的语气里没有疑问,他只是低低地复述了一遍这句话。
      “他怎么不亲自动手?” 其实这第二句话尚未出口,韩信就知道这不过是又给皇后递上了一把羞辱他刺痛他的刀。
      果然,皇后大笑,声音似是得意极了:“你犯上作乱,反意毕露,陛下早不愿意再见你这乱臣贼子!”

      换算器上淮阴侯的愤懑值和情绪曲线都在攀升,韩信额头青筋暴起,眉头颤动。
      投放组的小仙皱了皱眉头,拿不收音的麦克风对着场内喊话:“淮阴侯情绪压一压,曲线坡度大了。皇后节奏稍微有点快啊,你每句台词之间要给淮阴侯多留点反应时间……”

      韩信似是累极了,他垂下头,却又不服输地扬起,下巴在灯光的阴影里划出一道弧线。
      其实演戏和历史也很像,都不容人肆意地哭,肆意地笑。就比如此刻,他需要将填满整个胸口的酸胀感一点点释放出来,把那些愤懑和屈辱均匀地摊开在倒数次数的呼吸里。
      曲线逐渐贴合了预演,导演使了个眼色。
      皇后喝道:“拿上来!” 便有人递上了一把牛角镶金的匕首。

      “我靠!怎么拿这个做道具?” 一直很沉默的刘邦终于惊呼出声,“这他妈是老子的匕首,还是小韩灭了魏国以后不知从哪个库里翻出来献给我的!”
      道具组小仙:“啊?这匕首就是原来本子里用的那把啊……”

      刘邦一瞬间血液都要冻住了,他想起当时韩信百忙之中从北面回来。扭捏了半天,才把这把匕首献上。他是一向很懂得韩信心理的,当即便大声夸赞,喜爱万分地佩在腰带上。
      如果没有特殊修改,原来的本子就是一号世界的剧情……
      而一号世界的剧情……并不是人演的。

      实际上,每次开平行世界,演到斩韩信一节他都不在场。他总是坐在长乐宫或未央宫长长的台阶下等着韩信演完出来,一坐就是一天。
      韩信每次在殿里恐怕都哭喊挣扎过了,但每次出现在他面前时,都已经基本恢复了情绪。他也总是一把将人扣在怀里,一边抚过那些脸颊和眼角残留的痕迹,一边柔声安慰。
      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长乐宫斩韩信。刘邦这一辈子见过的鲜血和杀戮不知有多少,可是此刻他第一次有了扭头回避的冲动。

      没人去管刘邦是什么心情,他的戏份不在这里,剧情依旧往下走着。
      “淮阴侯,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韩信看了一眼那把匕首,眼里的火光便再也压制不住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难不成还想听见臣谢罪谢恩么?”
      “淮阴侯口出如此怨怼之语,还敢说没有反意?”

      韩信的双颊被怒火烧得通红,他嘶哑地笑出了声,也笑出了泪。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他的眼里烈火与暴雨交织,终是从咯咯作响的齿缝中挤出来了那句最虐心的台词:“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一切不过帝王心术罢了……”

      一切真的只是帝王心术么?有那么多的事发生,悲痛的,委屈的,可存在于他的记忆里属于刘邦的眼神依旧是温柔的。刘邦会握着他的双手,含笑说着话。他每次都会恪守臣节,低眉细听,感受着刘邦洒向他的目光。那目光总是自眉骨,至耳垂,轻抚过他修长的脖颈,最后停留在他的眼睛上。

      他的大王总是如夏日一般令人心生向往,而韩信自己原本却更像春日的桃花灼灼。他那些年轻的,奋不顾身的热烈情愫让他仰起头看向日光,从不去计较由于太过刺目而溢出眼角的眼泪。
      本如桃花般的灼灼淮阴侯啊,一旦被刘邦这样的目光裹着,便也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变得如一株骄傲立着的西府海棠般,扬起脸来,直起腰来,毫无保留地朝着他的王盛开。不仅美,还有着别的海棠无法企及的香气,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美好全部送到刘邦眼前。

      刘邦是韩信的天,在韩信的记忆里,这天空也曾阴雨过数次。他在大雨里奔跑,只觉自己四顾茫然却无片瓦存身,被淋得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那就干脆不跑了吧。
      韩信其实对什么都很懒,他只有打仗最勤快。懒得钻营,懒得结党,懒得去思考那些让他心惊肉跳的念头。就连他摔倒在泥水里,他都懒得去求告那个曾经许诺过会给他撑伞的人。大雨稀释了眼泪,他的嘴角渐渐地就连苦涩都尝不出了。
      桃花也好,海棠也罢,一切美好盛景都是暴风雨永恒的敌人。当青云欲雨,阴霾四起,刘邦为他描绘的夏日便也戛然而止了。经过了那些别人硕果累累的秋,淮阴侯终是独自步入了永恒的冬夜。

      平阳都看哭了,右手五个指头轮番按着眼角。刘彻安慰她:“姐,这一段一会儿就演完了,后面很快就甜了。”
      “你快给我剧透一下,不能真的斩小韩叔吧……”
      “哎呀姐,这都是演的……你别哭啊,一会儿太爷爷就冲进来救人了……”
      “完了完了!吕娘娘拔刀了!” 平阳惊呼出声,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众人从监视器里看得一清二楚,韩信眼里终于露出了控制不住的慌乱。皇后居高临下,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把他给我按住!”
      这次的动作导演早已交代过了,皇后话音一落,另一名群众演员扑上来不着痕迹地挤开了那迷弟,把韩信的胳膊往身后一折死死抓住。两侧的刀斧手扳着他的肩膀,又上来一人打落了他的头冠,掐着脖子把他脸扳正。
      出了鞘的匕首闪着寒光,竟直接贴上了淮阴侯的额头。这下子刘彻也不淡定了:“吕娘娘要划了小韩叔的脸!这……这本子不符合逻辑吧,黥面之刑怎可用于列侯?”

      这还没完,紧接着从大殿的边缘涌入了更多的力士。四五名壮汉手持竹板,如催命一般站在了淮阴侯身后。

      刘邦不知何时已跌坐在折叠椅里,双目发直。
      他想起当年他回到长安,皇后给他端来了韩信的头颅。那头颅是硝制过的,蒙着一层灰似的苍白。他当时还想,韩信就这么乖乖赴死了,他终于还是把这条命给了自己了。

      “这兔崽子额头上怎么搞的?这么长两道血口子?” 当年的刘邦脱口而出。
      “拿人的时候淮阴侯反抗,刀剑无眼。” 皇后回答。
      “放屁!老子在陈地没逮过他么?韩信那小子一力士可擒,需要动刀动枪的吗?……那他不愿就死,怎么后来又乖乖从命了?这小兔崽子死之前骂老子什么了,学来听听!”
      “淮阴侯说,他后悔没有听那个谋士蒯彻的话,早早地造反。”

      当年的刘邦瞬间跳脚,口吐芬芳,又叫人立刻去把蒯彻老儿抓来。等他冷静了点,便冲着皇后没好气道:“兔崽子头在这儿,身子呢?”
      皇后那一瞬间的失措让刘邦的心莫名慌乱了。
      “寡人问你,淮阴侯的身子呢?”
      皇后有些支吾,刘邦盯着她,眼神逐渐转为掺杂着哀痛的震惊:“吕雉啊吕雉,拜你所赐,老子这下子真他妈成了昏君暴君了!”

      他再次跳着脚让禁卫出动去寻找淮阴侯的尸体,抖着手指看向吕雉:“寡人走的时候怎么交代你的?令淮阴侯自裁,若其不肯就死坚持面圣,那就关着他等老子回来再说!”
      皇后却一挑眉回怼道:“早死晚死都是死,你既有心杀了韩信,又何必婆婆妈妈的?”
      刘邦怒极:“处死贵族要议功,议能,议贵,议勤……韩信是开国功臣,位在列侯!你这混账娘们儿,刑不上大夫,你难道不懂吗?!”

      他正要继续骂,一队禁卫快步而来,刘邦忙上前去。待他看清那麻布里裹着的已不成形状的尸体,上涌的血液差点儿令他当场中风。
      “你这毒娘们儿……” 刘邦当时声音都嘶哑了,“你竟敢将淮阴侯弃市!?”
      电光火石间,刘邦看见了头颅上那两道长长的血口子。
      “你对韩信使了黥面之刑?!是不是?他挣扎所以脸才划成这样,是不是?”

      皇后见他如此,鄙夷地翻了个白眼。她连那一点点的失措也抛开了,只冷笑道:“谋逆大罪本就该处以俱五刑,我已念在韩信功劳的份上,留了全尸了。他那胳膊腿儿不都还在的吗?!”
      “俱五刑……” 刘邦眼前阵阵发白,他踉跄跌坐在韩信的尸身旁,伸手摸上了那一具不成形的血肉,“你……活活笞杀了韩信啊……”

      他如行尸走肉般站起,扶着膝盖摸到韩信的头颅边上,一把将其紧紧抱在怀里。又像喝醉了似的踩着虚浮的步子晃到韩信的尸身边上,整个人就瘫软了下去,仿佛一瞬间所有精气神都被抽走了。
      “你们都给寡人滚……都给寡人滚得远远的……”

      刘邦就那么木然地坐在长乐宫大殿前,坐在韩信身边,一直坐到金乌西坠。太阳残余的热度烘不暖韩信冰冷的身子,也烘不暖帝王冰冷的心。
      “疼吧,小韩?”
      “一定疼死了,自从你跟了我,老子可一指头都没舍得动过你吧?”
      “我他妈就是怂,不敢亲自动手杀你,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刘邦拢了拢自己散落的发丝,他发现自己真的已经衰老了。他又低头去看怀里的韩信,眼泪就那么滴在韩信的脸上。
      “我应该亲手杀了你的……”

      一声熟悉的惨叫击碎了他的回忆。他看见镜头前,韩信挣扎着一甩头,锋利的匕首在他的额头上划过。
      当然没有真的划破,那匕首尖是用透明树脂包裹着的,这一段场景也是借位拍摄。
      可哪怕是额头肌肤传来的触感,也足以让韩信想起当年长乐宫里的遭遇了。他那一声掺杂着绝望和屈辱的惨叫绝不似演戏,真实地让围观的众人看着都嘶嘶倒吸凉气。

      强忍了一场戏的眼泪这个时候才能尽数落下,韩信的哀怨值达到了顶点。他竟突然疯狂大笑起来,藏在发髻一侧的血袋被悄悄弄破,他流下的泪也被染红了。
      皇后冷道:“淮阴侯,认命吧。”
      “认命……我韩信何尝不认命过?” 他的声音混着砂石,像旱季干涸褪去的河中残水,“在定陶时我认命,在陈地时我认命,我真后悔不用蒯彻之计,才为尔所诈!今日身死,自是天要亡我韩信!“

      换算器不会收录任何剧本外的声音,监视器后,平阳实在被虐得不行,干脆哭出声音来了。长乐宫的各个角落,也都有此起彼伏,抑制不住的抽鼻子声音。

      “淮阴侯,你这是不打自招了!你既已亲口承认有意谋反……嗯……此大逆之罪,本该处以俱五刑。念在韩信军功卓越,就赏具全尸吧。”
      皇后欣赏着自己修长的手指,蔻丹鲜红,看起来像新鲜碾碎的花瓣。
      “行刑。”
      金石交击,火光四溅,韩信被按在事先准备好的竹席上。竹板子被高高举起,划破空气劈砍下来。
      刘彻脱口而出:“我靠!小韩叔是被笞杀的?!”

      霍去病的虎口被自己掐的雪白,脚底板像生了锈似的。不光是他和卫青,就连夏侯婴和已经出了画面的樊哙也不由自主地双手攥紧肃然站立。毕竟眼前受刑的是大汉开国的第一位大将军,哪怕知道这是演的,几名武将也无法安然坐着看戏。

      板子是抽在韩信身侧的竹席上的,这一场镜头只收录侧面远景。
      “六,七,八,九,十……好!Cut!这场完美!”
      竹板子停了,群众演员都纷纷看向导演。韩信依旧趴在地上,拿手撑着自己的额头。

      “这一场演的完美,节奏和情绪都太棒了!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可以直接投放。” 投放组的小仙站起来带头鼓掌,长乐宫很快响起了一阵阵掌声。
      导演咯吱窝下夹着写字板,翻着自己的笔记本:“诸位都辛苦了!请群众演员熟记各自的站位,请淮阴侯去画好特效妆,身上背好血袋。大家稍作休息吃午饭,下午那场一点钟准时开拍。陛下,相国,留侯你们要上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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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长乐宫斩韩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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