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衣香

作者:雨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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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海月明珠有泪


      天还没亮,苏宜香早早就起来了,交代了奶娘约束好内宅,又交代了福叔安排人看好各个庄子,别在此时横生枝节,才和福叔带着两个可靠的护院开车赶往城南门,和程南柯汇合赶往安州。

      福叔昨天就已经知道小姐求助了程老板,却不敢再多过问缘由,心里只叹息大小姐命苦。

      前些年是老爷和夫人感情不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得有三百天老爷都在借酒消愁,大小姐忙于生意,还得照顾自己的老爹。这几年老爷和夫人的感情倒是好了,可大小姐的未婚夫留洋回来,就带了个妖妖娆娆的女秘书,成日里出双入对的,也不提和大小姐的婚期。大小姐真是不容易啊。

      苏宜香倒是比昨天镇定了些,只看着窗外的掠过的湖光山色发呆。她想起早上程南柯靠在车旁等着她,远远看见她们开车过来,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便钻进车里,在前面带路了。

      程南柯为什么帮苏家?难道真是的因为自己帮了他妹妹程明珠?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苏宜香一路都在胡思乱想,可想的最多的,还是他那句温和的“一切有我,你且放心。”这八个字犹如定海神针,缓解了她焦躁的心情,让她即使知道现在间谍罪有多凶险,也心里充满了希望。

      将近傍晚才到了安州,早有人在城门口等候,将他们接到了程家在安州的庄子上。吃过晚饭,程南柯才派人请苏宜香到书房。

      苏宜香跟着通报的丫鬟走过长长的走廊,到了书房门口,她迟疑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程南柯的声音低沉偏冷,清晰的传出来。

      “程先生——”苏宜香推门进来,就看见书房里还有一个一身戎装的年轻人,却不知如何称呼。

      “这位便是安州军务处的处长,肖雍楠。雍楠,这位便是我昨日电话里提到的苏小姐。”程南柯起身介绍道。

      “肖处长,你好!”苏宜香大大方方的伸出手去。

      那年轻人微笑着握住了苏宜香的手,说:“苏小姐,幸会。都说云城有位妙手苏小姐,没想到今日竟有幸相见。”

      “肖处长谬赞了。”

      “雍楠,苏小姐,请坐吧。”程南柯的眼神在两个人的相握的指尖转了一圈,便摇铃叫人泡茶来。

      肖雍楠这才有些不舍的放开了苏宜香修长白皙的手指,坐在了程南柯身旁。

      “雍楠,苏小姐的难处,你也知道,那边进展如何?”

      苏宜香听到程南柯的话,心里一紧,眼神紧紧随着肖雍楠。

      “慕哥,我昨晚已经派人去探望过苏家伯父伯母了,两位只是受了些惊吓,没有受刑。不过,你也知道,现在军务处只管军队,不管刑事治安案件。那些都是巡捕房在管的。我托关系查了一下,是有人投了检举材料,并且——还向巡捕房使了钱财,想要快速定罪。”

      苏宜香再次听到父母安然无恙的消息,泪水差点涌出来。可父母哪里来的仇家?怎么会有人贿赂这里的巡捕房去给父母定罪?

      “苏小姐,苏家——可有什么仇家?以至于陷害苏家间谍罪。”程南柯盯着苏宜香苍白的脸色,轻声问。

      “这——苏家并没有什么仇家啊。苏家做生意向来宽厚守信,即使买卖不成,也留几分余地,生意上从来没有和什么人结过仇怨。我妈妈——在国外也只是闲居,多是和相熟的华人太太交往,更不会有什么仇家了。”苏宜香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竟然要制苏家于死地。

      程南柯和肖雍楠互相换了个眼色,仿佛是意料之中。

      “苏小姐,你别急,我正托关系去协商,看能不能以证据不足这一条,将伯父伯母放出来。谁是幕后黑手,这件事可以从长计议。救出伯父伯母,是当务之急。”肖雍楠安慰说。

      “多谢肖处长!疏通关系需要多少钱,您尽管开口。”苏宜香连忙道谢。

      肖雍楠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看了一眼程南柯,才说:“苏小姐,肖某一定尽全力帮助伯父伯母洗脱不白之冤。若是需要钱财消灾,我也不会和你客气的。”

      “那就麻烦肖处长多费心了,拜托您了!”苏宜香心里又燃起了希望,眼神都热切起来。

      程南柯轻咳了一声,便请苏宜香先回房休息。待苏宜香走后,肖雍楠仿佛无意识的摩挲着自己的右手,笑着说:“慕哥,人家姑娘多看我几眼,你那么紧张干什么?不过说起来,这苏小姐果然是个妙人儿,不论姿色,还是气度,都是少有。”

      “少贫嘴,到底是什么人递了检举材料?”

      “巡捕房的人不肯说,只说是徐州那边新兵营的人。巡捕房也是见钱眼开,又可以赚人情,才逮捕了苏家夫妇。那检举材料不过是苏太太在国外参加法国领事馆夫人举办的舞会,和领事先生跳了几支舞之类的。还有苏家太太喜欢回国游历,还喜欢收集各地的县志。不过是这些琐事罢了。”

      程南柯目光沉了沉,缓声说:“竟然连苏太太在法国的生活都监视,恐怕还不是一般的仇家呢。这件事情,无罪能有多大的概率?”

      肖雍楠目光闪了闪,笑着说:“这件事情,因为有新兵营那边的压力,巡捕房不敢翻案的,若是不用非常手段,必然是死罪。不过既然慕哥瞧得起我,那就要看慕哥你的力度了,你想要尽力到什么程度,我自然帮你办到什么程度了。”

      程南柯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冷笑来:“我倒是没看错你。”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略微思考了一下,再抬眼时目光如炬:“我要让他们无罪释放。”

      肖雍楠仿佛有点惊讶,笑着说:“慕哥你也知道,这是最最不容易的。哪怕是判几年牢狱或者暂时充军流放,日后再周旋,都比这个要好办许多。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慕哥也有这一天。”

      “你有什么要求,提出来吧。”程南柯不理会他的话,直奔主题。

      “那我就不客气了,慕哥。上次安州军需处想要增加一倍的货,可是你没答应。”

      程南柯似是意料之中,只淡淡的回答:“嗯。我有约在先,对各地不会偏倚,一视同仁。”

      “那——慕哥,我今日可要旧事从提了。每月的供应量,加一倍,价格还是按照老规矩。如何?”

      “好。只要苏家夫妇无罪释放,我们便签供销合同。”这要求在程南柯的意料之中,他回答的干脆利落。
      肖雍楠满眼惊喜,连忙说:“好好,慕哥向来说话一言九鼎,我这就去办。你放心,三日内我定然会办妥。你们等我好消息就是。”说完马上就起身告辞,唯恐程南柯反悔一样。

      待肖雍楠走后,百岁才从书房的套间里出来,气哼哼的说:“这小子果然不是东西,逮住机会就狮子大开口啊!”

      “无妨,就怕他不开口呢。能开口吃肉,才能开口去咬人。”

      “可是少爷,这边供货增加一倍,如何和赵司令交代?你可是答应过赵司令要各地均衡的。”

      “没事,我下个月会专程去解释的。”程南柯似是也有些头痛,轻轻揉着额头说。

      百岁迟疑了一下,低声问:“少爷,您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帮苏小姐?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

      “我爱惜人才,像苏小姐这样出色的服装设计师,我心生怜悯。”

      百岁翻了个白眼,表示完全不信程南柯的这套鬼话:“行啦,少爷,您也就这样骗骗自己好了。您这样下血本,还得让那小子赚好人。您看苏小姐看他的眼神,简直热切的不得了。”

      程南柯笑笑,忽然说:“安州工厂不是进了一批蛟绡纱么,明日带苏小姐一起去看看吧。免得她一个人在庄子里又胡思乱想。”

      苏宜香早上吃过早饭,就随百岁一起去了程家安州的工厂。听说是工厂进了一批蛟绡纱,因着蛟绡纱价格昂贵,真货在市面上并不多见,因此带着她一起去赏玩一下。

      苏宜香跟着百岁进了仓库,远远就看见程南柯峻拔的身姿,站在人群中格外的引人注目。

      “苏小姐,来得正好。你之前可用过谢家的蛟绡纱?”程南柯看见苏宜香窈窕的身影一走进库房,便打招呼。

      “用过几次,苏家每年都要进一些谢家的蛟绡纱,以备客人点名要用。”苏宜香看着桌案上铺着的晶莹剔透,而似透非透的蛟绡纱,伸手摩挲了几下,笑着说:“谢家最好的蛟绡纱便是‘鲛人泪’,细腻柔滑,色泽柔和,犹如珠贝。并且似透非透,别有韵味。”

      “这位苏小姐果然是行家,这些蛟绡纱正是谢家的招牌货——‘鲛人泪’。‘沧海月明珠有泪’,这蛟绡纱正是这种意境。”人群里有个上了年纪的人,头发花白,笑眯眯的说。

      苏宜香报之以礼貌的微笑,手下意识的在蛟绡纱上来回摩挲,却没有摸到谢家独特的签名标志。

      “苏小姐,可有什么不妥?”程南柯在她身边忽然低声问。

      苏宜香伸手压住蛟绡纱的边缘,轻轻一推,低声说:“这虽是上好的‘鲛人泪’,看材料和织法,也是谢家的没错,可是,却没有谢家独特的签名标志。谢家的蛟绡纱每一匹都有些随机的签名,签的是每一代掌柜的表字。这一代谢家掌柜表字文俊,每一匹蛟绡纱中都会有几个‘文俊’的,这是规矩。可这一匹却没有签名。”

      程南柯目光一凛,沉声吩咐:“再拿几匹过来。”

      苏宜香又摸了几匹,还是没有谢家独有的签名。

      程南柯点点头,朝刚才满口溢美之词的那个人说:“王伯,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打了个冷战,马上说:“少爷,这绝对是我从南海谢家带回来的蛟绡纱,不会错的!这位小姐年纪轻轻,能有几次机会见过蛟绡纱?怎能辨出真伪?可莫要血口喷人!”

      苏宜香本想要辩驳,可却改变了主意,没有说话。

      “王伯,我信得过苏小姐。她说这蛟绡纱是假的,那一定是假的。”程南柯厚重舒缓的声音就在苏宜香身边响起来,虽然仍低沉偏冷,可是在苏宜香听来,却带着一股奇特的暖意。

      “少爷!您怎么能听信一个小丫头的话,却怀疑我——”

      百岁见王伯还欲狡辩,懒洋洋的说:“王伯,你可知这位苏小姐是谁?”

      “还能是谁,难道还能是云城的云深巷里那位苏小姐不成?”王伯被百岁打断,没好气的回答。

      百岁眉眼弯弯,笑意甚浓:“哎呦,王伯还真是能掐会算,一猜就准。这位正是云深巷的苏小姐。”

      王伯看着苏宜香,满脸是震惊:“你——你——真的是——少爷,您饶我这一次!我知错了!”

      他面如死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哀声道:“少爷,老奴我在程家四十余年了,一直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二心!可是,这两年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烂赌成性,败光了家底,可怜我孙子如此聪明伶俐,都被那不争气的老子拖累了!他前些日子又借了高利贷,被人家差点打死,我只好铤而走险,打起了这批蛟绡纱的主意。是我的错,我一时糊涂啊!”

      程南柯目光微沉,没有说话。

      “这蛟绡纱可是谢家的?”百岁问道。

      “是,不过谢家分家之后,大房做了谢家大掌柜,独揽了蛟绡纱的生意。二房只能靠着大房营生。于是二房就偷出了蛟绡纱的配方,悄悄的做起了蛟绡纱的生意。虽然都是谢家的蛟绡纱,但是差价却在十倍左右。我仔细对比了两房的蛟绡纱,没有发现区别,才起了贪念。少爷,求求您,是我一时糊涂,是我一时糊涂啊!”

      程南柯看着哀求不止的王伯,缓声说:“王伯,你起来吧。你年纪大了,还这样操劳,难免有些力不从心,从今天起,就回家颐养天年吧。这边交给明瑞去打理吧,他跟了你这几年,定是也有所长进了。”

      王伯愣在那里,心下一片凄凉,他知道程南柯的雷霆手段,对自己已然念旧情,网开一面了。

      这时又听见程南柯清冷的声音遥遥传过来:“听说你的孙子聪明伶俐,很是好学,在子弟学堂中很受老师器重。准备一下,下个月就送到程家学堂去吧。”

      王伯一时间老泪纵横,哭着磕头谢恩。心里知道虽然毁了在程家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可是,程家少爷还是给他留了希望,留了后路。

      程南柯吩咐人把王伯带下去,又留下了张明瑞,交代他把这批蛟绡纱退回去。

      “少爷,我也知王伯这两年不好过,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大的胆子。是属下失职,没有提早发觉。”张明瑞是个瘦高的中年人,低声向程南柯请罪。

      “几年前王伯的儿子便烂赌成性,我早知有一天他会被儿子所累,才会安排你跟着他,也好提点他些。不过也不能怪你,这蛟绡纱,若不是苏小姐在这,恐怕连我和百岁都会被骗过去。这毕竟是谢家的蛟绡纱,只是不名正言顺罢了。”

      “少爷,既然——一是这样,为什么不能继续用呢?还要退回去?”

      程南柯目光在这柔和晶莹的蛟绡纱上停留了一下,才回答:“谢家大房和二房关于蛟绡纱配方的争夺,早晚要闹起来的。到时候,因为真假难辨,就算用料是真的蛟绡纱,也会被怀疑是假的。我们的声誉也会受损的。及早抽身最好不过了。”

      程南柯说完看了百岁一眼,百岁会意,接着说:“王伯这些年在程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吞掉的差价不用追回了,给他儿子还赌债去吧。不过,找两个伙计跟着王伯的儿子,只要看见他还去赌场,就拉出来狠狠的揍一顿。一直跟到他不敢再赌为止,明白了吗?”

      张明瑞嘴角抽了抽,忙回答:“是是,明白了。”

      苏宜香在一旁冷眼旁观,见程南柯遇事考虑缜密周全,目光长远,绝不贪图蝇头小利;行事决断干脆利落,恩威并重;心里隐隐生出一种敬畏之情。

      她同时也忽然生出一种念头,虽然现在她就在他的身边,不过咫尺;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犹如盘亘着万水千山,段位差的太多了。

      “苏小姐,你看这谢家二房的‘鲛人泪’如何?”

      苏宜香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连忙回答:“较之大房的‘鲛人泪’,更加细密柔滑,反倒不像是手工织出来的。”

      “若是机织的,那——。”程南柯看了苏宜香一眼,却没说下去。

      “——谢家争夺配方专权的这场公案,谁胜谁负,不好说了。”两个人的目光一触,苏宜香已经明白了程南柯的意思,于是接着回答。

      程南柯赞许的点点头,笑着说:“苏小姐真乃我知己也。”

      “不过是时势造英雄,机器代替手工者,已经是势不可挡的趋势了。虽说二房名不正言不顺,可是,机织价格更低廉,更容易占领市场。”

      苏宜香笑了笑说,手还是下意识的在蛟绡纱上来回抚摸。

      心里想着,若真是机织的,恐怕不仅谢家本家要天翻地覆,连整个市场都要受到影响。锦帛动人心啊,老字号的名头又算得了什么呢?谢家二房就算弃了蛟绡纱的名头,另起炉灶,胜负都难分晓。

      程南柯的目光在苏宜香纤细的指尖停留了一下,轻声问:“苏小姐可知道每年上海春季的时装展?”
      “自然知道,做服装生意的,哪有不想去上海时装展去看看的。”

      “苏小姐今年去了吗?”

      “去了,今年有很多设计师是从国外回来的,风格倒是明快简约了许多。”

      “确实,我印象最深的是叫做‘睡莲’系列的女性睡裙,正是用蛟绡纱做的。国内还不太流行睡裙的,可这一系列睡裙的设计真让人耳目一新。恐怕很快就要流行起来了。”

      苏宜香目光闪了闪,笑着说:“有些印象,不过听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设计师做的。”

      “林苏,设计师的名字叫林苏,是苏珊娜服装连锁店老板推荐的,听说是苏珊娜的御用设计师。苏珊娜在行业里也是一枝独秀,御用的设计师哪可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呢。”程南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说,仿佛在她眼中寻找着什么。

      “我日日在云深巷里,不曾听说这些。那——程先生订购了这么多的蛟绡纱,是已经买下‘睡莲’的设计著作版权?”苏宜香心里一动,抬眼迎上了他探究的目光。

      “还没有,正在托人联系林苏。”

      苏宜香目光微动,笑着说:“这设计能得程先生青睐,我想林苏也一定会觉得十分荣幸的。不过,谢家出了今日之事,蛟绡纱不宜再用了。可以用江南陈家的龙纱,成本更低,更容易打开市场。或许,林苏在考虑面料时,用蛟绡纱不过是为了猎奇心理罢了,毕竟苏珊娜的用户定位和您这边的也不同。”

      “苏小姐说的有道理,龙纱质地柔软蓬松,和蛟绡纱相似。而且成本更低,更适合批量生产。‘睡莲’的设计,每个细节都精美绝伦,如果不能像原设计一样用蛟绡纱,真是可惜。”

      程南柯说话间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苏宜香,把她诧异的神情尽收眼底,才笑着说:“时间不早了,走吧,苏小姐,今天中午去尝一尝安州特色的醋鱼和粉蒸肉。”

      苏宜香点头,心里却有了计较,程老板看上了睡莲设计,真不知是自己的不幸还是幸运了。

      若是在以前,无论怎样她都不会转让著作权的。可现在,她真的很庆幸,“睡莲”竟然能入了程南柯的眼。

      苏宜香在安州已经住了三天,每日都心急如焚,如坐针毡,可又不能显露出来焦躁,只能做些设计来打发时间。

      自从那日从工厂回来之后,程南柯便没有露面,只是每日百岁会过来安慰她几句,让她耐心等待。

      她却不知道,每日入夜,程南柯都要到她的院子里转一圈,看到她的倩影从窗帘上透出来,直到灯灭掉了才离去。

      有那么一两次,苏宜香在屋子里觉得隐隐有雪茄味飘进来,有些似曾相识,她推开窗子,却只看见满院桂树繁茂,空无一人,只有古铜色的月亮渐渐高升,心里更加空荡,只对着月亮遥望了一阵子便关上窗子去睡了。

      而程南柯就背靠着桂树,默默的看着这个托腮望月的姑娘,月凉如水,这微凉的月光如同这姑娘清澈的眼神,一同照进了他的心底。

      他不禁在想,苏家小姐,她是怎样的人?

      要不要再靠近一点,才好看的更清楚?

      第四日早上,天色才蒙蒙亮,苏宜香刚洗漱完毕,就有人报信说程南柯请她过去。刚到了门口,就看见有人从里面迎出来,正是自己多日不见的父母。

      “爹爹,妈妈!”苏宜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扑过去拥住他们,一时间泣不成声。

      “好孩子,让你受惊了。”苏老爷也泪水纵横,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着。

      倒是苏太太还坚强些,只是抱着苏宜香,却不曾落泪。

      一家人团聚,苏宜香有千言万语,却也知道现在不能多问。她松开自己的父母,见只有百岁远远的站在院门口的月亮门处,其余人都退了下去。

      “苏小姐,恭喜恭喜,苏老爷和夫人无罪释放,一家人团聚了。” 百岁见苏宜香望着他,忙几步走过来。

      “真不知该怎样感谢程先生和您——”

      “苏小姐不必客气,同时云城乡亲,理应互相帮助的。何况苏老爷和太太本是被诬陷的,一查便水落石出了。少爷吩咐,只要苏老爷和苏夫人一获释,就立刻送你们回云城。”百岁仍是笑眼弯弯,客气的说。

      苏宜香迟疑了一下,问道:“那——程先生——”

      “我家少爷昨晚动身去了徐州,苏小姐,您放心,我车辆已经安排好了。事不宜迟,越早动身越好。”

      苏宜香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不敢耽搁,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返回云城。

      到了苏家老宅,苏宜香悬着的心才放下来,这才问起事情的缘由。

      苏老爷和苏太太也觉得事情很是蹊跷,是到了安州后突然被捕的。被捕之后直接关在了重罪犯人看管区,罪名就是间谍罪,连审讯都没有,就这样直接定了罪名。

      “香香,程老板怎么会帮忙?”苏太太讲述完了在狱中的情景,就问道。

      “我帮过他小妹一个忙,所以他才肯出手相助的。毕竟这罪名一般人都会避而远之的,所幸还有程先生肯帮忙。”苏宜香说到这里,就想到了那日陈家门口高高的门槛,和犹豫不决的陈孝贤,心里隐隐作痛起来。

      苏老爷和苏太太两个人互相递了个眼色,苏老爷才说:“我在狱中时,曾问过狱卒能否有机会脱罪,狱卒说,这几年以间谍罪名投在他的监区中的人,不论罪名是真是假,不论身家地位怎样,能活着出去的微乎其微。”

      “而早上见到那位叫百岁的年轻人,他只说是诬陷,查明自然就释放了,不曾动用钱财和关系疏通。我和你爹爹,总觉得程家太轻描淡写了,总有些不妥。”苏太太接着说。

      苏宜香知道间谍罪的凶险,也知程南柯定是花了不少心思才让自己的父母无罪释放,于是安慰道:“爹爹妈妈,你们好好休息,不必多虑,程先生乐善好施,肯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确实应该好好谢谢人家,我会处理好的。”

      夜已经深了,苏家老宅陷入了一片寂静中,只有风声穿林而过,吹动赏月厅门廊上挂的小风铃,泠泠作响,散入风中。

      月色如水,苏宜香一个人站在赏月厅里,对着清冷的月亮发呆。地上映出她有些模糊的纤纤身影。

      明月高悬,这冷冷清辉像极了程南柯那澄澈寂静,不见欢喜的目光。苏宜香心里微动,有些说不清楚的情愫微微涌上心头。

      她又想起那日在大雨中的绝望心情,不禁打了个冷战。是不是明天睡醒了,这几日的噩梦也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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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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