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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朝
沈慕从别院回了后,接连称病好几日,督查院连连弹劾他多次,沈慕才在新岁前去了最后一个早朝。
殿中无声。
沈宴不耐烦地挥着袖子瘫倒在龙椅之上,日复一日的早朝耗尽他所有的精力,座下俯首的不是他的臣子,是困住他的人墙。
他恼着说:“有事便奏,无事退朝!”
“皇上,臣有本奏。”刑部尚书齐诀上前一步说:“臣今日上朝之时路过徽巷,却见化雪严重淹没了半条街,低洼的地方更是快没过了房子顶,臣的轿子险些栽进水里,更别提在其中生活的百姓了。”
都御史桂寻德小声“啧”了一声:“这徽巷也在皇城脚下,怎么会淹了半条街也无人知晓,如今还要刑部上奏。”
礼部尚书贺海潮与他是太学同窗,与他接耳:“那群巡防的禁军又不住那儿,这朝堂之上的人也不住那儿,住的都是逃来的难民和穷人,自然无人上心。”
沈宴昏昏欲睡,半分不晓得齐诀究竟是何意,半耷拉着眼皮道:“噢,朕知道了。”
朝中低声哗然。
内阁首辅杨合廷皱眉上前,正色道:“皇上,此事非同小可,徽巷与神武街相差不远,若真如齐尚书所言,应尽快派人疏通排水道,不可耽搁。”
杨合廷声高望重,几乎把自己当作律法来做人,沈宴向来怕他,如今不得不坐正打起了精神。
沈宴煎熬,上次将阴阳司之事交予杨合廷后,赵曼华将他狠骂一顿,如今他再不敢擅自做主,却也不敢不答杨合廷的话,可自己从前行事都有赵曼华写好稿词,他对着念便了事,如今齐诀突然发难,他半分不知该如何应对,一时坐如针毡。
杨合廷的腰又弯了几分,抬高声说:“请陛下下旨疏通城内排水道。”
沈宴为难:“请杨阁老先起,此事朕还需,还需......”
“皇上,烟都修缮皆为工部管辖,如今淹了一整条巷子工部却毫不知情,若不是狄尚书消息闭塞,那便是——”吏部尚书魏宁谩冷眼撇去,“便是更早之前就清楚了。”
工部尚书狄花瑟知道魏宁谩这便是要将包袱责任全推给工部,再来引导一番工部偷工减料、私吞官银之嫌,当即冷哼一声跪到在地,说:“魏尚书此言何意?工部的折子早八百年递给了户部,银子却迟迟批不下来,工部又如何办?这岂是臣一人可做主的事,又岂是工部可做主的事!”
户部尚书岑束今日告病,并未上朝,只留下一个刚上任不久的侍郎郭景,郭景出身微末,省吃俭用好几年才孝敬来一个侍郎之位,此时听着话头渐渐转向自己这儿,吓得扑通就跪了下去,说:“回皇上!年初湖中五郡闹了蝗灾,流民安置赈灾粮款皆是白花花的流水银子,户部如何不想拨款,可银库空虚,当真是没有办法啊!”
“够了!”赵启宸赵阁老面色阴沉,揉着眉心说,“事已至此你们如今相互推脱又有何用处?!皇上,请下旨立即疏通徽巷排水道,老臣愿用自己的私库来换百姓安康。”
赵启宸是赵曼华生父,沈宴恨不得立即点头,却听见一直未说话的沈慕低笑了声。
赵阁老斜睨他说:“太傅有话要说?”
“不敢不敢,”沈慕吊儿郎当说:“我就是羡慕赵阁老私库充盈,若是我沈慕可拿不出这么大笔的钱。”
魏宁谩讥讽道:“花折王的钱怕是都拿去养了芊庭阁的酒家了。”
“不,魏尚书此言差矣,”沈慕回身瞧他嬉笑说:“我的钱如今已经换去彤楼了,魏尚书若是哪天想去喝两杯,报我沈慕的名还能饶些银子。”
郭景此人极有眼色,趁着沈慕与魏宁谩打哈哈的时间已经理得一清二楚。
赵阁老是何人,是当朝太后的生父,而这户部尚书岑束乃是赵启宸的一手提拔的,就是喊一句亚父都不为过。
户部的银库确实是空了,可这岑、赵两人的腰包却是鼓得不行。
户部为何卡住工部的折子迟迟不批,当是狄家与赵家向来不和,若要批这款项,只得从赵家、岑家手里再掏。左右如今这钱都是要给的,倒不如赵启宸站出来承了这名声,可若真让他出了这钱,岑束第一个便是找他郭景,可若是他主动替岑束揽了这差事,既让赵启辰得了名声,又能让岑束讨得亚父欢心,情形便截然不同。
郭景眼珠一转,当即说:“这怎好让赵阁老出钱,我今日回去便禀明了岑尚书,户部定会集中处理此事,就是卖了我郭景的裤子,也要给徽巷百姓一个安生的房子住!”
沈宴躲过一劫,心情大好,振臂说:“那此事便这般吧,退朝!”
沈慕下了朝与狄花瑟同行。
荻花瑟是狄岑白独女,没能继承父亲的文人风骨,反倒自小练武,她一张脸生得清秀,身量却比寻常女子高大不少,只比沈慕略略低了半头,瞧着有股子江湖儿女的风范。
狄花瑟说:“齐诀住在城北,皇城在东北,徽巷却在西南,他是走得什么路上朝,能路过那儿?”
沈慕看她弯腰作礼说:“沈慕雕虫小技逃不过狄尚书的法眼。”
狄花瑟打翻他的手扬眉说:“别拿你那套来揶揄你狄姐姐!”
沈慕轻笑说:“这声姐姐我沈九叫了,姐姐可就得照顾我。”
狄花瑟大笑说:“你小子若是说要麻烦谁,那必定是个天大的麻烦。可你叫了我一声姐姐,那姐姐定会帮你。”
沈慕回笑说:“多谢。”
“少来!”狄花瑟停住脚步说:“父亲说你是离国麒麟之子,天纵之才,我信。”
沈慕略微沉色。
狄花瑟压低声飞速说:“你不必心怀愧疚,父亲从小教导我狄家只认明主,愿天下俱欢颜,我狄花瑟便是豁出命去,也会遵照父亲遗愿。”
沈慕抬眼看她,她却快步走了,只留背影如同雪松青青。
走至宫道尽头,狄花瑟的马等在那儿,她利落翻身上马,飒爽如女战神一般。
离朝女子可入朝为官,却不能上战场杀敌,沈慕毫不怀疑若狄花瑟是男子,必定是沙场猛禽,她是被这幅女儿身生生困在了这里。
狄花瑟加了马,看向沈慕朗声道:“沈子泽,你舅舅今日便能到了,在北城门。”
她的马鞭一抽,骏马扬长而去,没再回头。
***
远处无边旷野,驰北军的铁骑横过大地自北而来,久浸温繁的烟都迎来一场浩荡黑潮。
沈慕高立城楼之上,远眺着天际模糊的界线。
终于,来自漠北的风破雪而行,裴桓策马疾驰,在城门之前戛然止住,两鬓已白的驰北王在细雪中抬头而望,瞧见了楼上两人。
裴桓遥遥相笑。
沈慕也笑,只有裴思转过身去掉了两滴无人窥见的男儿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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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首辅:杨合廷
都御史:桂寻德
副都御使:魏礼安
礼部尚书:贺海潮
户部尚书:岑束
赵阁老:赵启宸
刑部尚书:齐诀
工部尚书:狄花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