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上的陌路人

　　转眼间到了清明节，当信号灯完工、课程结束的那一刻，张可轩就踏上了开往首都的火车绝尘而去——不留片刻地向着王旭“飞奔”而去。而寝室里其他的两个女生一个回家，一个在外面和男朋友租房住，就空留下了肖楠楠一个人“独守空房”。
　　肖楠楠在大学三年里已经习惯了这种状态，每到节日期间，寝室基本上都会剩下她一个。想想整个寝室楼又不是全部清空了，赵飞和刘晓诺时不时还会过来，她也就不觉得害怕和无聊了。只不过这种时候对家的思念格外强烈，让她总是有些格外感伤。她不是不能回去，只是一想到只来回就要花上一半天的功夫，她就觉得这三天的假期还不如耗在学校。
　　回到寝室开了电脑，她看见ＱＱ里赵飞的头像在闪动。
　　“没回家吧？出来玩儿啊？”——看时间是一个小时前发送的。
　　“上哪玩儿？还去Ｋ歌？”——肖楠楠看了眼赵飞亮着的头像，回复道。
　　信息发过去不到两分钟，肖楠楠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去秦宇家玩啊？打扑克、搓搓麻，外加蹭吃蹭喝呗。”电话那头，赵飞扬声说道。
　　“他说的？”肖楠楠迟疑了下问道，稍稍对这个提议有些吃惊。
　　“不是啊，怎么我说的就不行啊？总出去也没意思，大家在一起聚一聚，无非就是吃吃喝喝的，实在不行吃的就让小诺做啊。”
　　“你就没一天不欺负她的，你就不能下厨给我们做点儿东西吃？”
　　“我能做，可你们敢吃吗？哈哈，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小楠姐，明天中午去秦宇家集合啊。待三天的话你是不是得拿点儿换洗的东西啊？”
　　“三天？谁说整个假期都待那儿？”
　　“集体行动方便嘛，万一打完扑克想Ｋ歌了，怎么着，还能再让你折腾回来啊？”
　　“秦宇不能同意，他同意了就得疯。”
　　“这不有我呢吗？他敢不同意吗？那小子欠我的，这次肯定得依我。”
　　“他跟你借钱了？”
　　“哈哈，你放心，楠姐，我就是放高利贷的，也不会跟他要利息。你就别瞎操心了，准备准备明天出来就行啦。”
　　“呵呵，我倒真想知道你能用什么办法。”
　　“绝招，不外传，哈哈。那明儿个见啦。”
　　“好。”
　　扣掉电话，肖楠楠盯着已经显示屏保的屏幕叹了口气。她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秦宇落在自己唇上的那个吻，手指就下意识摸了摸唇。她知道自己还喜欢着秦宇，却分不清自己恋着的是四年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她知道秦宇改变了，却说不清、道不明他到底哪里变了。
　　春意渐浓，夜风渐缓，安静的房间里灯光通明。肖楠楠盯着那不停变换的屏保抿了抿嘴，心开始隐隐作痛，她仿佛听见自己的心底有一个声音不停徘徊，渐渐清晰，无法驱散般郁结放大——是你先离开的，秦宇，明明是你先离开的，为什么现在却又对我说后悔……

　　第二天便是清明节，天空仿佛要迎合节日一般变得阴沉而泛黄，四月的海边依旧凉风习习。不知是因为赵飞用了他那不外传的“杀手锏”，还是秦宇在国外的四年改变了性子，总之秦宇虽然没邀请、却也没拒绝，仿佛是默许了他们“蹭吃蹭喝”的行为。
　　中午四个人现在秦宇家碰面的时候，赵飞一直表现的很兴奋，完全把秦宇的住处当做了自己家。他们先聚在客厅里打了会儿扑克，然后刘晓诺又去厨房煮了点儿吃的，待到天擦黑的时候，赵飞又张罗着要去楼下吃烧烤。
　　“小楠姐，怎么看你不怎么说话了啊？”下楼时，赵飞跟在肖楠楠身后问道，随后回头看了眼几步之外的秦宇。
　　“哪有，你以为我是你啊。”肖楠楠回道，随即笑了起来。
　　“秦宇要是敢欺负你，告诉我啊。”
　　“怎么想做我监护人了？”
　　“哈哈，你要是提出来我可以考虑考虑。”
　　“去你的吧，就知道占我便宜。”肖楠楠摆了摆手笑道，然后看到秦宇从后面跟了上来。
　　她今天确实如赵飞所言少了以往的开朗——或许是阴天的原因，或许是那夜秦宇的话，再或许是今天的秦宇比以往更加寡言——她知道秦宇也看出了破绽，但自己却又找不到掩饰的方法。
　　烧肉，啤酒，烧烤店的大厅里客人来来往往。秦宇选了个通风较好的地方，然后四个人围着烤炉点了杂七杂八的一堆东西。
　　“秦宇，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在国外那会儿日子过的什么样？”刘晓诺笑道，手上翻了翻烤着的肉串。
　　“笨，还用问吗，不顺心的话能一待四年吗？”赵飞接过话说道，然后满上自己的酒杯，“来，秦宇，咱俩先喝一个，还是那句话啊，你回来了就算够意思。”
　　“就冲你这句话，我也不能再走了。”秦宇举杯笑道，然后随着一声碰杯，两个人喝尽了杯里的酒。
　　“你们倒是吃点儿东西再喝啊，别刚上桌就成杯的喝，找什么急嘛。”刘晓诺说着白了赵飞一眼，然后将烤熟的那些每人分了一些，“来，小楠，别管他们，咱俩吃。”
　　“也别光吃啊，陪我喝两杯啊。”赵飞笑道，顺势给刘晓诺和肖楠楠满上了。
　　“你今天可别让楠楠喝多了，再吐了我可招架不起。”秦宇笑道，自己却喝着酒。
　　“你是心疼小楠呢，还是心疼你的衣服啊？”赵飞扬声问道，脸上的笑意却更加明显。
　　“如果心疼衣服，我就不会回来了。”秦宇说着看了眼肖楠楠，那浅浅的笑容里似乎有没有说完的话。
　　不知为什么，肖楠楠总觉得赵飞对秦宇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略有讥讽的意味——即使不是讥讽，也似乎话中有话——而秦宇似乎也并不生气，或者说一直容忍着……就仿佛亏欠了什么一样。
　　“啊，下雨了。”隔着窗子，肖楠楠看着外面反着灯光的马路说道，然后拿了一个饼子烤了起来。
　　“天气预报不是说夜里才下吗？这么现在就下了？”刘晓诺喃喃道，“这也没带伞啊。”
　　“还没吃，你怎么就想着回去了啊？”赵飞用筷子敲了一下她的头说道，“说不定一会儿就停了，你着什么急啊？”
　　“好，我不急，看你一会儿怎么办。”刘晓诺说完后就不理赵飞开始吃了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原本热热闹闹的店内似乎因为下雨的关系冷清了起来。桌子上碗筷狼藉，唯一不少的就是酒和吵闹的声音。秦宇虽然说过让肖楠楠少喝，但是赵飞也没少灌她，时不时地不停给她倒着酒。
　　“不行了，让我歇歇再喝。”肖楠楠摇了摇手说道，脸上早因为酒气红了起来。
　　“赵飞，你别总灌小楠啊，秦宇都没怎么跟她喝，你起什么劲儿啊。”刘晓诺讪讪地说道，眼神已经有些发直，“秦宇，你要是还喜欢肖楠楠，就拿出原先那股劲头追啊，你就不怕自己拖拖拉拉的她跟别人跑了啊。”
　　“现在也由不得我了。”秦宇自嘲地笑道，在沉默些许之后将杯子倒满，径直敬向坐在对面的肖楠楠，说道，“楠楠，我知道我欠你挺多，也知道一杯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这杯我还是要敬你，你随意。”
　　“你要是真觉得欠我了，你早对我说‘对不起’了。”肖楠楠斜着脑袋抿嘴笑道，“你不欠我的，秦宇，是我太傻了。”她用手指划了划自己空着的酒杯，索性拿过旁边的半瓶啤酒碰着秦宇的杯。
　　“如果你能原谅我，我可以说到你烦。”秦宇也笑，平静的声音被那张天生冷漠的脸衬托得有些冰冷。
　　“呵，那你还是别说了。”碰杯声清脆的响起，肖楠楠笑得有些刻意。她看着秦宇扬起了脸，看着与之相视的黑色的眸子，心里有些轻微的疼痛。
　　她不是不想原谅，不是不能原谅，不是读不懂秦宇眼神里的期待，而是面对此刻的秦宇她变得小心翼翼——因为秦宇曾给她带来过伤害，因为她对秦宇的爱无法释怀，因为秦宇似乎还有什么没有说出口。
　　半瓶的酒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待秦宇一口气干杯之后，肖楠楠的酒才刚刚过半。
　　“行了，别喝了。”秦宇说着夺下肖楠楠手里的酒瓶，随即替她饮尽了酒瓶里剩下的酒。他看着肖楠楠红彤彤的脸，看着她神情中毫不掩饰的怨艾，道不明心里此刻是什么滋味——悔意、心疼、歉意，却又仿佛夹杂着想爱而不能爱的无可奈何。
　　外面的雨还在继续下着，敲打得地面一片嘈杂。昏暗的橙色路灯好似即将熄灭的烛焰一般，阴沉不明地映衬着马路上的一片水色。夜色渐浓，风雨愈烈，四个人顶着一身的酒气摇摇晃晃走出饭店，然后摇摇晃晃地步入了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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