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盲女

　　安莉侧过头，手在三封信的封口处摸了摸，拿过了其中一封，说道：

　　“我的那份已经写好了，只是不小心太投入，还没盖章就用火漆封了口。”安莉尴尬地笑了笑，“不过很好看吧？完整的信就是这样的。”

　　她将那份封好漆，喷了一点香水的信封，推向伊思：“写好信盖好章之后，将信装进信封里，火漆封口，一年之后再打开……就像拆礼物一样。你要试试看吗？”

　　她声音缓缓，如流水潺潺。

　　巧克力红色的火漆点在古典的信封三角口处，印章是一朵不知名的草株，草株中间张开着一朵普通的小花。

　　它们像是天生一对长在了一起一样。

　　伊思眼睛比别人多，脑子处理的信息也比别人多，他还在想着、捉摸着安莉刚刚的表情，又看到了推过来的这精心准备过的信封……

　　他按住了信封。

　　第一对眼睛看了看右上静放在一边的一模一样，但还是素净的两份信封，第二对眼睛看向安莉似乎是期待的脸，第三对眼睛，硕大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下瞥，紧盯着被按住的信封。

　　最终行为被第二对眼睛汲取的内容所决定，三对眼睛都低下去看向按住的信，“啪”的一声轻响，瘦长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拆开了信封。

　　巧克力红色的章和下封口分离的很干净，伊思没有给它们制造太多疵面。

　　信封在鼻间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伊思抽开了信纸，展开，一目三行地看。看完之后，又小心的折起，放回信封里。

　　安莉花了两个小时准备好的信，伊思只用一分钟就可以看完。

　　但给伊思看，这就是这封信的意义。

　　安莉大到用多天精心收集信封、信纸、火漆印章，细到挑选墨水、香水，都是为了这一天，给引导生看，让引导生感受到她的重视。

　　安莉说：“契约信大约就是这样，简单的自我介绍加上宣誓内容，不过引导生和引导者的宣誓内容有细微的不同，待会儿我会给你一份模版，你可以根据模版参考。”

　　“嗯。”伊思顿了顿，又忽然重新应道，“好。”

　　伊思犹豫的将信封推回去还给安莉，“印章拆了，之后登记的时候还要重新封吗？”

　　“不用，昨晚发现自己不小心封口之后，我又写了一份，拿这份去登记报道就可以了。”安莉闭着的眼睛向下弯了弯，将桌面其中一份还是素净的，张着三角小嘴的信封拿给伊思看。

　　然后把那份已拆开的收了回来。

　　伊思第一第二对眼睛随着安莉的话，欲盖弥彰的看着素净的信封，遮挡住最底下的眼睛悄悄黏在安莉将被他拆开的那封信收起来的动作上。

　　他有点想要那封信，伊思第一次接触到那么精致的物件，带着淡淡的香味，而且是写给他的，上面还写着他的名字，但是他不能。

　　于是，最后一对偷看的眼睛也收回来了，他将第二封信还给了安莉。

　　至少这样，一年之后，他还可以再‘拆一次礼物’。

　　亲手去把密封住的东西拆开的那一瞬间，心脏会跟着“啪”的那一声动了动，有隐隐的兴奋和解脱，就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心脏也跟着被装进去了。想到如果没办法再感受到这种感觉，伊思不知怎么的就会觉得有些可惜。

　　第二封信也有好闻的香味，它也会点上火漆，盖上印章。而且，伊思想到安莉刚刚说的交换纪念契约信的话，伊思有些满意的想到，也许一年之后，它会属于自己。

　　安莉将信封的位置放好，从纸袋中拿出一张打印过的纸张递给伊思：“这是模板。你可以看一下。黑色字体的部分是可以自由写的内容，红色字体的部分是必须写的宣誓内容，需要你根据他的形式仿写。”

　　安莉仔细讲解，为了方便伊思理解，安莉在可里娅的帮助下，把不同的内容用不同的颜色区分。

　　接着安莉又把第三封信封和几张不同花色的信纸拿过来，

　　“你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去挑选喜欢的信封和信纸，火漆以及印章，我知道几家不错的店，现在还很早，我可以带你去，都在学院附近。也可以使用我给你准备的信封和信纸和我的火漆印章，都是崭新的，我精心挑选的。当然，学院登记报道处也有提供这些。你完全随意可以按着你的想法来。”

　　伊思接过了安莉递过来的信封和信纸，想到了安莉给他写的信的内容，道：“我可以用学姐的火漆印章吗？”

　　伊思下面四只眼睛看着模版信以及递过来的信封信纸，上面的两只眼睛看见安莉愣了一下，绽放了一个比之前略微大一些的笑容，道：“当然可以，我很荣幸。”

　　信封还是未被拆封的，外面套了一层薄薄的白色透明袋，伊思第一对眼睛看着安莉的时候，手在一刻不停的拆袋子。

　　伊思的眼睛比别人多，脑子汲取和处理的信息也比别人多，能做的事情自然也比别人多。

　　当伊思把眼神收回来之后，另外四只眼睛也把信纸挑好了，模版看完了。

　　安莉把钢笔和笔记本垫推到伊思手边，伊思适时拿起笔，将信纸垫在笔记本垫上开始写。伊思挑的信纸和安莉写信的信纸是一样的花色。

　　伊思没有写可以自由写的内容，直接从宣誓开始写，他的字没有安莉好看，但是十分清晰干净：

　　<伊思，流浪蜘蛛血统，动物界，蛛形纲，自愿成为安莉●范特西的引导生，和她缔结为期一学年的引导契约关系。

　　我发誓，我会在我的引导者的引导下，进入莫斯托学院，在她正确的引导下认真努力学习、探索，直到契约结束。
　　我发誓，成为莫斯托学院学生之后，我会保证控制我的力量，控制我的行为、控制我的欲望。>

　　和安莉，以及很多人不同的是，伊思没有姓氏可以写，因为他没有姓，他是小时候被遗弃的，而将遗弃的他捡起来的人并没有给他姓氏。

　　也并没有给他任何温情，她和他说过最多的话，便是：

　　“伊思，别总是和我说你要什么，向我索取！你要先想你要付出什么，付出了以后你才可以去索要！你懂吗？付出！付出！去付出！伊思！”

　　她是个很老很老的人，很穷，也没有家，没有一个可以营生的方式，年轻的时候靠卖/淫，老了的时候靠捡垃圾。

　　她说捡垃圾是很适合她的营生，她年轻的时候就经常往家里捡人，有可以给她钱的男人，也有迷了路的小孩，而这些小孩到最后也能给她带来钱。

　　因为她会把他们卖掉。

　　不过开始老了的时候，她就渐渐不把捡来的小孩卖掉了，因为她发现她老了，已经无法以色易人了，需要一个人养她，而她的客人不会养她，于是她想养个孩子养她。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捡回来养的孩子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她，直到最后捡到了伊思，这种情况才停止。

　　因为他足够好养活，而且拥有缺陷，是一个看不到希望的孩子。没有希望，就不会离开。

　　可她实在是太老了，没养伊思多久就死了。

　　服务员在伊思写好他的契约信，并把他的契约信，以及桌上的东西都装好的时候适时上来了。

　　“安、安莉！你们的餐点！”送餐上桌的是另一个服务员，依旧全程只看着安莉和餐盘，目光半分不敢游移。

　　但他应该是认得安莉的。

　　这个奶茶店的人似乎都认得安莉，看来她真的是这家奶茶店的常客。

　　伊思黑满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上下左右转动漂移，四只眼睛看安莉的时候，还分出两只没有感情的向上瞟了服务员一眼，吓得他腿软手哆嗦，几乎握不住餐盘，无法保持专业。

　　此刻服务员无比替老熟客安莉小姐感到庆幸。亏得安莉看不到，否则看着这六只眼睛，怎么还有心情享受早餐奶茶。

　　安莉小姐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呢？太匪夷所思了！服务员边撤离边摇头。

　　早餐最后，是安莉站在最前面付了钱，因为她说她是这家奶茶店的常客，有会员卡。

　　这不在伊思的预设以内，让伊思再一次愣住了。

　　安莉擅自付钱的行为，触碰到他某一处礁石，规划的船一下子碎裂开来。让他的大脑有些混乱，青筋隐隐发疼，学姐似乎总是在做他意料以外的事……

　　这太不对了。

　　又、又！

　　有一瞬间伊思是焦躁的。这太不对了！伊思心里像是有钟在敲。

　　见面礼，他没有！共进早餐，他没有！

　　“伊思，走吧。我带你去学院登记报道。”安莉付完钱之后说。

　　伊思像是被人提起了脑袋，下意识去看安莉，但颅内依旧是焦躁不安的。

　　他几乎是强迫症似的将错乱的事记下来，数着一次、两次，数着一次、两次！将安莉多做的事情记下来，才强行把这股焦躁压下来的。

　　只是表情再一次变得死气沉沉，像是沉入了地底最阴暗湿冷的地方。

　　安莉看不到伊思的表情，伊思在她心里又本来就是个寡言内向的引导生，因此安莉并没有感觉伊思短短时间内的心理情绪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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