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没有被喜欢的人讨厌呢

　　晚上没有训练任务，让大家回去好好休息。

　　胡旭走之前找石解签了名，徐仁秋问她为什么，胡旭说总要记住一些人。

　　“收藏，这应该叫……仪式感。”

　　第五天，上午是最后的磨合时间，小孩们战战兢兢的维持整齐，像没打好地基的高楼般颤颤巍巍。

　　最后一次排练，齐变正敬礼时，徐仁秋不知道怎么回事，同手同脚了。

　　胡旭没敢看他，自己先跟着一起尴尬，肌肉绷得更紧，小声数着节拍。

　　撑着走完，石解脸都黑了，盯着徐仁秋就问：“你怎么回事？”

　　徐仁秋头一次感到不好意思，“……紧张。”

　　石解大惊，显然觉得这个说法并不太真实，也不好说他，啧一声，硬生生吐出来一句下午好好发挥，宣布解散了。

　　胡旭瞟一眼，看见徐仁秋通红的耳垂，忽有些类似于“幸灾乐祸”的情绪，假装自然的拍了一下徐仁秋的肩。

　　“秋秋，加油！”

　　她做作的安慰，“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理解，理解。”

　　徐仁秋被她逗笑了，“真的是失误，我的错。”

　　“我信啊。”胡旭说，“你又不是机器，不可能做到每次都标准精确。”

　　她倒是比我还会替我借口，徐仁秋想。被当众处刑的尴尬倒少了很多。

　　进行曲孜孜不倦的响着，一直到下午，集合的时候胡旭站在连队里，看见操场旁密密麻麻跟偶像演唱会歌迷一样的家长和主席台上的校领导。

　　她突然有些紧张，也有些烦躁。

　　琐碎的程序在烈烈阳光下进行，父母们由着树荫庇佑，主席台并不露天，只有绿压压晒得出油的小崽子些眯着眼睛苦苦的等候。

　　升旗过后，就是方队表演了。领队之前每人发了一双白手套，均码，质量看起来也并不是很好的样子。

　　徐仁秋穿上隐隐露了些短，胡旭却长上半截拇指，她带着，看见对面人的手，莫名其妙的红了脸。

　　她问，“你紧张吗？”

　　徐仁秋撑了撑稍短的手套，微笑，“有一点，你呢？”

　　“我也是。”胡旭冲着他，“可慌了。”

　　石解发令，一班是首先入场的。

　　大到震人的曲下，他们迈出第一次，反复练习的第一步。

　　背后是飘扬的旗，朗朗晴空，闪闪的阳光给他们镀金，浩浩的乌合之众们稚嫩而坚定，那一刻，眼前就是全部。

　　徐仁秋扭头敬礼，余光看见胡旭利落的动作，绷直的手，和修长骄傲的颈脖。

　　他心跳得很快，他和胡旭是那么多有默契，那么多整齐，这也是可以让我骄傲的事吗？

　　少年人的欢喜总是很简单。

　　走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胡旭背心和手都出了一层薄汗，她身上仿佛冒着湿润的热气，对徐仁秋说：“幸好。”

　　“吓死我了。”

　　连队走完领队要单独集合，归还手套并上台代表领奖。

　　胡旭和徐仁秋坐在规定区域那片台子上最高的一层。

　　飒飒树下，瓷砖的地，竟有些凉爽。

　　周围没有人，热闹全在前方，他们坐得不是太近，也没有疏远。

　　徐仁秋先靠过来，夸她：“你今天走的真好。”

　　胡旭假意惊讶，“是吗徐老师，不过你更好。”

　　他们对视，笑起来，胡旭轻轻摆着腿，忽然觉得，如果那个人是真的不喜欢自己，那这样，也还算不错。

　　她刚低下头感概，就听见吴杰的声音，稍带点阴柔气。

　　“你们坐那么远干嘛，等会后面那些班要挤不下了。”

　　他过来，就招手让徐仁秋再靠近胡旭些。

　　二班另外一个女领队熟练的翻个白眼，坐得离他三丈远。

　　“你们班领队都嫌弃你，能不能别那么阴阳怪气说话？”徐仁秋噙着笑意，下巴朝那位女生扬了扬，“人来了再坐近点就行了，你瞎操什么操不到的心。”

　　胡旭看戏，看见吴杰清秀白净的脸上凝固住表情，坐到徐仁秋旁边一翘二郎腿，托着腮帮子看他们班领队。

　　胡旭戳了戳徐仁秋，小声的问，“他们关系不好吗？”

　　气息是热的。徐仁秋的耳朵动了一下，胡旭看见细细的，浅色的绒毛。

　　“吴杰说他喜欢人家。那个女生叫白眉子，是二班的学委。”徐仁秋不太喜欢八卦，凑过去，简
　　单的说。

　　“哦。”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总有些心虚呢。此时此刻，胡旭对吴杰，突然生出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单相思，好苦。

　　走到快一半的时候，方锐也过来了，他靠在栏杆旁，朝坐在第一排的同学抵了个袋子，让大家传着放手套。

　　他今天显得有些严肃，军帽下脸庞投射出一片阴影，没有再和他们说俏皮话。

　　十八个班到齐了，方锐把装手套的袋子递给旁边另外一名教官，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子，叫他们下来列队。

　　平日里总是没个正形的他，现在却站得笔直，是很标准，很漂亮的军姿。好像能看见曾经那个风姿卓越的少年。

　　胡旭看见他敬礼，停顿了一会，再放下来。一反常态，他望了小崽子们一圈，说：“……孩子们。”

　　“今天走的都不错，我的老脸暂时保住了。”

　　“等会你们上台领完奖，我们就走了。以后就是江湖再见，我陪你们走过了人生中短短的五天……可能并不会，也来不及改变什么。”

　　“但我希望，你们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现在的理想，希望你们——”

　　他很郑重的，一字一顿，“前程，似锦。”

　　胡旭鼻子有些酸，他看见方锐手臂上陈年的疤痕，风吹过袖子，掀起显出的，是肤色差别明显的一条线。

　　谁都没说话，队列缓缓的向前走，到了主席台下面，有人嘱咐他们一些注意事项，领导还在发言，胡旭有点不是滋味。

　　然后，徐仁秋叫了她一下，才发现要上去了。

　　她接过奖状，红澄澄的，烫着金的最佳个人，和徐仁秋站在一起。

　　三十八个人挤在台上，背后是领导，下面是一千多个，注视着他们的同学老师，旁边有闹哄哄探头探脑的家长。

　　她手有一些抖，抿紧了嘴唇，在相机镜头前稍提了嘴角。

　　下台，欢送教官离场，一如最开始他们来的那一样，胡旭从震惊变为震惊，离别竟是如此突然，她尚未做任何准备。

　　可短短五天相处的陌生人，离别又算得什么呢，人一生要遇见成千上万的人，每时每刻都在离别，或匆匆一瞥，或刻骨铭心。

　　但有些人，纵使短暂，他也能在你烈日下，沉淀着泥巴和汗滴的水坑上，炸成一朵绚烂的烟花。

　　胡旭仿佛又闻到，他们刚来时的那种硝烟味。

　　是新年般的，令人安心的，烟火尘嚣散尽后的硝烟味。

　　回到班级，自由合照。人员大都散开了。

　　胡旭对徐仁秋说：“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徐仁秋还是对她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有一点啊。”

　　胡旭眼睛有些湿漉漉的，望着徐仁秋，“嗯。”

　　徐仁秋愣住了。

　　其实，他觉得自己可能……可能真的有点开始喜欢胡旭了吧。

　　这种感觉，能被称之为喜欢吗？

　　向颖招呼胡旭去照相，扒拉着人家就傻笑开一张脸，胡旭看着镜头笑出四颗牙齿，稍微能看见眼头的卧蚕，鼻头下那颗小小的痣更加明显。

　　女生热衷于摆各种稀奇古怪的姿势，满操场跑个不停，比训练的时候看着有活力多了。

　　男生一些不太感兴趣，也有拉着一排秀长腿的。

　　胡旭被东拉西扯，看见徐仁秋和他们那群男生坐着无所事事，朝那边喊：

　　“许成！你们一起来照相吗！看看五天到底黑了几个度？不然姐姐们帮你们照也行——”

　　许成听见胡旭的声音，筷子腿都一抖，下意识就推徐仁秋，“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救我。”

　　徐仁秋好笑，“胡旭又不是豺狼虎豹，你怕什么？”

　　“我怕个屁！我那叫怕吗？我那是尊重女性！”

　　许成又掐旁边的李子帆，“兄弟们，人家说的是一起去，走呗，免费的摄影师不照白不照，相信班长的专业素养。”

　　小胖墩一挑眉毛，“人家不是学美术的吗？”

　　“啧，天下艺术是一家，也没差了，走吧。”

　　胡旭一寝室的人还看着对面磨蹭来磨蹭去，最后还是徐仁秋站起把他们拍了过来。

　　……还不如直接钓鱼。胡旭想，省得这些电灯泡。

　　不过她又转念，觉得那样的话自己的司马昭之心未免太过明显，还是有电灯泡的好。

　　等别人过来了，胡旭又更怂，只说，“我替你们照几张吧。”

　　徐仁秋被簇拥着站在中间，双手插在裤兜里，李子帆勾着许成的肩，被嚷嚷着嫌弃“你重死了”，后面还站着罗凡，都是一个寝室的。

　　他们寝室还有另外两个二班的人，吴杰和邱迎南。

　　向颖和刘小秋嫌弃他们闹腾，胡旭看着嘻嘻哈哈的男生，按下快门。

　　照片里，徐仁秋眼神温柔，透过镜头，仿佛在看镜头背后的那个人。

　　蒋卿在招呼，让大家回来拍个班级合照，胡旭拢手帮忙喊着，嗓子都快哑了，人总算来齐。

　　蒋卿和石解上辈子应该是在同一家婚庆公司上班，让两位领队一起蹲在最前面，不由得胡旭假装不好意思的拒绝。

　　他们离得并不近，中间还有两人之距，是军姿的蹲法。

　　蒋卿说帽子挡脸，便都摘了，胡旭的龙须垂在耳边又开始飘，徐仁秋的寸头稍稍往上冒了点头。

　　定格下那一刻的时间，是幼稚的青春、和美好的少年。

　　是热切的汗与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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