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温柔之剑

　　“喂——唐泰斯、蒙代戈医生！快来吃晚饭啦！”
　　朝着他们大喊的是士兵之中年纪最轻的里昂，跟随拿破仑的军队三年，本次也是他第一次回家，看上去简直比他俩还要激动。
　　“今天这天气……看上去不太妙。”爱德蒙皱了皱眉，转头对着稍微年长一些的保罗说：“今晚我们要多当心些，尤其是在半夜，必须有人轮流值夜。”
　　保罗下意识地跟着抬头看了看夕阳：“这么好的天气，不会有问题吧？”
　　“不好说。”爱德蒙谨慎地道：“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保罗点了点头，将没喝完的啤酒瓶递给爱德蒙：“明白，你们继续吃，我们吃好了。”
　　尤长风原本塞了一口面包的手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又默默放下了。
　　“别担心呀弗尔南多！”爱德蒙用手肘撞了撞尤长风的腰：“指不定是我想多了，我总觉得上帝这么喜欢和我们开玩笑，不大可能这么一帆风顺地放我们回去……唔！”
　　尤长风将面包塞在爱德蒙的嘴里：“我求你了，神仙，你少立点FLAG吧！”

　　爱德蒙好不容易将面包嚼下去，摇了摇头：“什么立旗呀，我只是想努力让这片大海乃至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点，大海从来都不是属于那群该死的混账海盗的，看着吧弗尔南多！总有一天，我要把他们统统赶出去！”

　　尤长风哭笑不得地看着爱德蒙，他想要制止对方这样的危险发言，可又舍不得让这样干净纯粹的善良蒙尘受委屈，因此憋了半天才说：“你怕是喝多了？醒一醒，那可是维京海盗，有百年历史，还和各个国家都有或大或小的隐秘合作，你把他们赶出去？也许会付出无尽惨重沉痛的代价，不止你的性命，你身边的人的性命都会搭进去……这样的代价，你也愿意接受吗？”
　　爱德蒙摆了摆手，露出一抹少有的奸诈表情：“谁说要和他们拼命了？其实吧……我们每个人都努力一点点就够了。这一次，我安排了乔和约翰摸索出了维京人在马赛到那不勒斯大致的活动轨迹，他们那样的船型绝不可能通过的海域，只要我们利用航线和天气规避，保证那群维京人大半年都揭不开锅，嘿嘿嘿……”

　　尤长风愣了一下，随后不得不佩服：“莫雷尔船长眼光不错，你的确是最适合的船长候选人。”
　　正直又不死板，勇敢又不冲动。
　　“得到你的一句夸奖可真是不容易……”爱德蒙喝了一口啤酒，才眯起眼继续说：“弗尔南多，回去之后你会做什么？”
　　尤长风沉吟半晌：“开个诊所，继续赚钱……你问这个干嘛？”
　　爱德蒙拿着酒瓶的手一顿：“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还会再出海吗？”
　　尤长风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看上去像是想要找虐的样子吗？”
　　“可是我觉得我很需要你！”爱德蒙放下酒瓶，认真地看着尤长风说：“法老号也很需要一个有航海经验的医生，我觉得你真的很合适，回去之后我就向莫雷先生报告，他绝对不会亏待你的，而且这次之后我们对马赛至那不勒斯今后航线的敲定，我们遇上海盗的风险也会更小的。”
　　尤长风迟疑了一瞬，随后仍然继续摇头：“抱歉，爱德蒙，你应该明白我的目的就是赚一笔，让我和苔丝的生活更宽裕一些，我这人根本没有冒险精神……”
　　尤长风没有说完，他要命地发现爱德蒙又用那种湿漉漉地、像小奶狗一样的眼神眼巴巴地瞅着他。
　　“你看什么看？我告诉你，我可不吃你这一套！”尤长风抬高了声量试图硬下心肠。
　　“如果我个人请求您，向您诚挚地发出邀请呢？”爱德蒙小声地说：“弗尔南多，您会再考虑一下吗？您也知道，我这个副手做得多么不容易，回去还不知道腾格拉尔那个家伙会怎么针对我，如果没有一个心细如发的医生在身边，我说不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你有完没完一天到晚嘴巴叭叭叭的？”尤长风揉了揉额角：“我担心苔丝，在她的实习工作没有走上正轨之前，我可能不能随船，除非她那边我可以放手了，或许可以来帮你……”
　　爱德蒙眼睛亮了，爪子搭到尤长风的肩膀上：“好！我等着你！”

　　尤长风嫌弃地将对方的爪子扔到一边，随后看着对方那张年轻、生动的脸问道：“爱德蒙，你就没有想过多陪陪你父亲吗？你的父亲也不年轻了，你常年漂泊在外，陪伴他的时间会越来越少的你想过这一点吗？”
　　爱德蒙抓了抓头：“但我父亲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在外闯荡的，人嘛，年轻的时候如果不拼搏一点，我想我的父亲也会嫌弃我丢他的脸的。”
　　尤长风沉默了半晌，随后点了点头：“或许吧，但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其实人有一门将要耗尽一生都在修习的功课，那便是如何面对至亲的日渐衰老，如何抵御即将失去他们的恐惧，以及在至亲逝后，又该如何忍耐他们逝去之后的漫漫长夜 。你要权衡清除，在你的内心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才能早做准备，将一切的设想纳入安排，以防那个最不幸的万一。”

　　其实尤长风是想提醒爱德蒙，提醒对方如果可以，多陪陪他的父亲，失去至亲的苦痛他已经经受过一次，至今依然痛彻心扉，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希望爱德蒙遭遇同样的事情。

　　“这样的想法也太悲观了吧？”爱德蒙说：“我父亲身体还不错！而且我们之间的相处方式，老实说，不太像和谐父子，在他跟前待久了，他会看我不顺眼老揍我！揍得可用力了！而且饭菜做得不和他胃口他还要甩脸色去酒馆吃饭，就跟养小孩儿似的……我和我爸啊，保持些距离或许对他的身体更好。”
　　尤长风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劝。
　　爱德蒙反倒安慰起他来：“弗尔南多，你想的实在太多了，活成你这样也太累了……啊不过不得不说，如果做你的家人，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爱德蒙，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等失去之后才明白珍惜二字的重要性。”尤长风认真地说：“一定要珍惜当下，不过对于已经发生了的事情，都请收拾心情忘记它。你一定要相信我，过去没有任何一件事情能比你的现在和将来更加重要的。如果忘不掉，请尽快做出高效快速的解决方案之后，继续向前看……”
　　爱德蒙打了个哈欠，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尤长风：“弗尔南多，你唠唠叨叨地声音太催眠了……我好困。”

　　尤长风嘴角一抽：“你小子……是不是找打？”
　　爱德蒙哈哈一笑：“哎哟我的朋友，你难道听不出我是在和你开玩笑嘛！”
　　尤长风忧愁地看着对方，似乎能理解到为什么爱德蒙的父亲看爱德蒙久了就老是喜欢揍他了。

　　没别的原因，这丫就是欠揍。

　　……

　　只是很不走运的是，在夕阳刚刚落下没多久，天色还未黑的时候，爱德蒙的乌鸦嘴便飞快地应验了。
　　先是接连不断的黑沉沉的乌云压顶，伴随着时不时的轰鸣声，雷雨和着狂风呼啸而来。
　　“不行，浪太大了，如果不找躲避的地方，翻船的几率很大。”保罗沉声说：“这附近完全没有可以暂时靠岸的岛屿……罗盘的指针也不灵敏了……唐泰斯，你有什么主意？”
　　“往东走，如果浪追上我们之前找不到可以躲避的岛屿或者礁石，好好好弗尔南多我不乌鸦嘴了你别这么看着我！”爱德蒙举手投降：“这一带我不是很熟，但莫雷船长告诉过我马赛至那不勒斯沿线往东有很多很高大的礁石，我们可以把锚固定在礁石上试试，总比直面海浪来得强。”
　　“行！里昂！往东调头！”
　　“是！”

　　爱德蒙瞅了瞅尤长风的表情，十分讨打地撞了撞他的胳膊：“紧张啦？”
　　尤长风忍不住苦笑：“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出海，遇到一次海盗，一次暴风雨，爱德蒙你说，我是不是逢水不利？”
　　“没问题的，我相信我们总不可能出一次海沉船两次吧？那这样保险公司可亏大了。”爱德蒙拍了拍尤长风僵硬的脸：“更何况你还有我呢，我说了会把你带回家的。就一定会做到。”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你为什么要动手动脚？”尤长风眯起眼看着对方。
　　“啊哈哈哈……”爱德蒙正愁着找什么借口忽悠过去，没想到救星哼哧哼哧地自动送上门来了。

　　“前方暗礁太多了！唐泰斯先生……！！”保罗气喘吁吁地赶过来：“里昂一个人可能不行。”
　　爱德蒙挑眉：“你们肯把船长室交还给我啦？”
　　保罗苦笑：“都这个时候了，您就别说这些了，里昂就开开渔船还行，救我们的性命还得看您的。”

　　爱德蒙没再打趣对方，他起身走向船长室，目光中只有不容置疑的坚定。
　　“当然，我十二岁便开始跟船，现已出海六年多了，无论深海浅海从未有过失手的事情发生，我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的。”

　　轰隆隆——

　　“前方有一处礁石！”
　　“稳住，现在不能前速前进，小心触礁！”
　　“来不及了！再慢浪会追上我们！”爱德蒙没有放慢前进的速度，大家都屏住呼吸，担心在浪追上他们的前一瞬他们的船就会因为触礁沉没。
　　尤长风脸色惨白，他抬头看爱德蒙，雨水打湿了对方的发梢和衣衫，顺着对方的下颌线一直往下滴落，再啪地一下撞上对方不停用力打着方向的手腕，使得对方多了一分野性之美。
　　而下一刻，大家同时都感受到了船体下方和水面上的礁石的擦挂感。
　　“撞上了。”尤长风低声说道。
　　“这艘船承受度没问题。”爱德蒙往后看了看：“里昂！还差多少！”
　　“还有半个身位不到！”里昂快速答道。
　　“可以了！里昂抛锚！下二……不，下五节Stand by！将船固定到礁石后面！”
　　“没问题！”里昂利落地行动，将锚卡至礁石上方的一处凹槽内。

　　“来了，五、四、三……”
　　“糟了，”保罗脸色煞白：“锚的位置有些松了，没卡住！”
　　“我来！”里昂想要再一次将锚取出，却发现自己拔不出，他想要迂回一些角度，但自己的手臂却于礁石差了些距离。
　　“你抓着我，我来够！”尤长风距离里昂最近，立马让他拉着自己去伸手将锚重新卡死。
　　“好了！”尤长风刚刚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瞬铺天盖地的海浪奔涌而来，一瞬间将锚与船之间连接的绳索崩得死紧，但同时里昂没能抓紧尤长风，眼看着尤长风变要被卷入海里，这时另一只手飞快地抓住了他。
　　“快上来！”爱德蒙吼道，尤长风脸色一黑：“你以为我不想上来！也要我有这个力气！”

　　爱德蒙扭头示意里昂一起拉他们上去，然而风暴不等人，这一次的浪潮尚未平息，下一波接着涌入了甲板，里昂脚底打滑刚好抓住绳索，自顾不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德蒙和尤长风一起被卷入了海中。

　　尤长风想，他一定是命犯太岁，冲撞了水神。
　　真的是太难了，他的水性只能说是中等，一旦出现这种大风大浪只有等着被淹死的命运，海浪中想要浮起来简直比登天还难，往往你没能浮起，接下来的浪又会将你的头给狠狠地按回水里。

　　尤长风呛了好几口水，肺部痛到快要炸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有力的手将他抓了过来，随后柔软的、冰凉的物体贴到了他的嘴唇上，均匀地将呼吸渡了过来，随后对方用力拎着他的领子，往海面上一托，尤长风的脸终于接触到空气，开始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上来！！”里昂扔了一根系着石头的绳索下来，爱德蒙眼明手快抓住了，他拽着尤长风死命将他推到礁石的内侧，直至风浪稍缓的那一刻，他们才踉踉跄跄地爬上了船。

　　两个湿漉漉的人狼狈地躺倒在甲板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几个士兵毫不留情地嘲笑起来，而隔了一会儿，爱德蒙也跟着哈哈大笑：“弗尔南多！瞧你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怂样哈哈哈！真该让梅塞尔苔丝看看她家哥哥现在的模样！”
　　尤长风有气无力地挥开爱德蒙指指点点的手指头，毫不留情地回怼：“也该让马赛小镇的少女们看看她们的梦中情人这副落汤鸡的模样，保准滤镜全碎，没有一个愿意嫁给你！”
　　“哎呀，没人嫁给我想想都觉得凄惨极了，但那还不是为了救你！”爱德蒙义正言辞地说，眼睛跟着滴溜溜转了一转：“那要不你赔我一个好了。”
　　尤长风噎住了，他努力不让自己想歪，半晌才没好气地说：“不准打苔丝的主意。”
　　爱德蒙一愣，满脸问号：“苔丝？跟她有什么关系？”
　　“嘿你们两个，快换上干的衣服，我们还有一大半的行程，要是病了可是中大奖了。”保罗打断了他们之间古古怪怪的对话，丢了两张干毛巾到他们身上。

　　“好！”爱德蒙接过毛巾，双手将衣服搭在尤长风的脑袋上，忍不住隔着衣服揉了揉对方的头发，这样的距离着实有些近，近得尤长风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以及对方平时看上去欠欠的、但如今看上去却有些诱人的嘴唇。

　　不凑巧的是，尤长风的记忆力很好，他还能记得起对方为了渡气而用嘴唇贴住他的那种柔软触感……
　　但是……尤长风明白对方是完完全全没有这种念头的，这该死的男主前期要啥啥没有，只知道对着路人使劲儿散发人格魅力算是怎么回事！

　　而爱德蒙逐渐摸清了尤长风的炸毛点，在对方即将炸毛的下一刻笑眯眯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弗尔南多！我刚刚发现了幼年海鲡,这种鱼可不多见，往往出没在浅海水域，加上刚刚渡过繁殖期……所以我推测我们现在的位置距离日落港不到五十海里，我们终于要到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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