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想看你哭呢

　　魏桥走进教室时，那个在厕所外大声与同伴嘲笑孙子润的同学，已经坐在自己位置上，并且像当初的洪志那样迅速移开视线，假装没看到进门的魏桥。
　　他没有洪志躲避得高明，忽地一转头，连同桌都问他怎么了，他故意扭扭脖子:“......昨天没睡好，脖子有点疼。”

　　演技拙劣，毫无可信度。

　　从讲台走回位置，魏桥毫不掩饰对他拙劣演技的嘲笑。
　　嘴角没有嘲讽的微笑，但嘲讽的意味另辟蹊径，从魏桥镜片后的双眸中奔涌而出。眼角的泪痣是帮凶，帮忙开闸放出嘲讽的潮水。

　　魏桥从不掩饰对他人的厌恶与嫌弃，就连班上毫不知情的同学都开始猜测。

　　“谁又惹他了吗？他刚看的是谁啊？”
　　“我没看到，他看了谁吗？”

　　魏桥并未长时间对那人投以嘲笑眼神，只匆匆扫一眼，同学们猜不出个所以然。
　　自从上次盛安平对他说出那句只有他听到的“不是为了你”后，魏桥感觉班上有些人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变。
　　许是和他那个父亲一样，认为他是个好学生，永远不会和盛安平那样的混混搞在一起。

　　随他们怎么想，离他远些倒是更清静些，但大部分时间都是事与愿违，魏桥希望别人离他远一点，走进教室的孙子润，眼神直接向他送来“你给我等着”五个大字。

　　魏桥嘲讽那人只扫一眼，班上人猜不出他在看谁。孙子润的眼神抄捷径，在经过魏桥身边的时候就已向大家昭告他所指的对象。

　　班上顿时议论声四起，又在猜测他俩怎么了。
　　“上次就被盛安平踢，孙子润还敢惹他？”

　　对于班上的议论与孙子润挑衅的眼神，魏桥通通以无视回应，让人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孙子润的挑衅投进水里不见声响，瞪淡然的魏桥一眼，走回自己的位置，双臂抱在胸前。
　　魏桥习惯于身后紧盯的视线，完全不受影响，他照常上课，照常听讲，照常在下完课等吃饭大军快要散去的时候才下楼吃饭。

　　晚霞是夏日的胭脂，涂抹在天际边。遇上心上人，胭脂后漫出羞涩的红。
　　魏桥口袋里揣着烟盒和手机走向食堂，经过学校凉亭，上课时的那种盯视感重新袭来。

　　不如孙子润盯视眼神的锋利，只是平常的关注。接收到那几束关注的视线，魏桥听到有人像厕所门外说孙子润那人一样，生怕当事人发现不了地说出他的名字。

　　“安哥，魏桥。”

　　凉亭与魏桥相距不远，声音又那么大，魏桥很难不听到，听到后朝凉亭处抛去一个冷淡眼神。
　　盛安平扭着脖子看来，正巧撞上魏桥抛来的冷淡眼神。

　　被魏桥冰冷眼神刺中过这么多次，盛安平早已习惯，没有如以前那般发怒，而是哼笑一声。
　　哼笑声被身边的张期齐听了去，随意一声哼笑变成盛安平和魏桥打招呼后的高兴。

　　“安哥，”凉亭里没外人，张期齐大胆问，“你是不是躲着我们谈恋爱了？”
　　盛安平：“？？？我和谁谈恋爱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张期齐用眼神示意刚刚魏桥走掉的方向。
　　盛安平明白他的意思，一把撸过还笑眯眯的张期齐:“你是在我这日常一作死吧你。”
　　张期齐：“安哥，饶命啊！”

　　*
　　魏桥最终没有把孙子润叫了外校的人来对付他的事告诉盛安平。
　　魏桥没那心情，也没那时间，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只是件事不关己又没有意义的小事。

　　被传为了谈恋爱而专门转学过来的人连盛安平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只在去食堂的时候见过盛安平一面，还是带着眼刀相见的，压根没机会说。
　　孙子润还几乎每时每刻都希望从他的眼眸中搜寻出他是否向盛安平告密，或者说是告状的线索。

　　整个晚自习魏桥都像白天一样上课听讲，无视孙子润。

　　夜课后的校门口并不宁静，学生们鱼贯而出。魏桥自己打开车门上车，靠在后座。
　　手机弹出一条信息，在没开灯的车内照亮一小片天地。

　　不用想又是魏承继，魏承继这几天一直劝他在魏博生日那天回家吃饭，无论他用多少个理由拒绝，魏承继的短信还是会发过来。

　　魏桥再一次拒绝，车内的空气敏锐通知前座开车的司机——魏桥现在心情不好，不要提魏承继。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构想着用什么话题和魏桥聊天搭话，以免车内结冰。

　　构想的话题还未出口，司机抬眸，车内后视镜中，魏桥扭头看向窗外。

　　他们正经过一个广场。
　　每天回家必经的广场。
　　心义广场。

　　不止今日，司机发现魏桥这几天很多次都在经过这个广场时扭头朝窗外看。
　　司机故意放慢车速，跟着魏桥扭头。

　　窗外夜色浓重，路灯盏盏，围绕着广场排列。一个白色身影踩着自行车飞驰而过。

　　那个校服......

　　车辆驶过广场，骑车的少年消失不见，司机再次抬眸。

　　没错，是一样的，司机从后视镜中确认后肯定。

　　肯定间，偷看的眼神被抓包，魏桥的视线通过后视镜反射到司机眼中。司机随机应变，抛弃方才想好的话题，开口道:“刚刚广场上的是你们班的同学？”

　　此话一出，魏桥的眼神逐渐无语化。
　　魏桥张张口，声音不咸不淡:“一个傻逼。”
　　还以为能开启话题的司机:“......”

　　司机再次无语，再次一路无言，直到停下车。刚停下车，司机克制住下车给魏桥开门的想法，听到后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魏桥的身影绕到车前。
　　司机在他离开前降下车窗：“今天太太不在家，老爷要等过几天才回来。”

　　他努力压制住话语中的自我情感，告诉魏桥这个好消息。
　　魏桥回头听到这个消息，表情上并没有司机想象中的变化，眉梢都没冷冷地抬一下，只应一声“哦”就转身。

　　没有那个女人在的家极致地安静，女人出门也带走那个叫他小野种的孩子。没有他的吵闹，魏桥不用锁门也能好好完成作业。

　　自有上几次早晨托拖鞋吵得那个女人睡不好觉，女人想出一计——在他做作业的时候故意叫魏博上楼来玩，故意发出很大声音。
　　还趁着魏承继不回家，在他面前假心假意对魏博说：“别打扰哥哥做作业，哥哥上次就没考上，这次又没考上别人得看我们家笑话了。”
　　魏桥戴上耳机，不予理睬，关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我清净。

　　今日耳机被搁置在耳机盒里，不被拿出，小孩不在，没有它的用武之地。
　　翻开作业，试卷第一小面还没写完，魏桥弓起食指扶扶鼻梁上滑落的眼镜，一串彩带和一包包还未吹起的气球在眼前闪过。

　　五颜六色的彩带在客厅灯光下堆叠，放在一旁的气球看数量，制作一面气球墙绰绰有余。
　　他进屋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很难不在意，毕竟这些东西与这个房子的装修风格极其不符，还摆在特别显眼的位置，没有一点避讳，在他面前无声炫耀。

　　保姆听见他回来的动静，注意到他眼神的停留，连忙一把撤去桌上的东西。

　　女人没有雇错人，保姆的业务能力很强，三下两下，桌上的彩带和气球就都揽在她怀里。
　　保姆怕他看见这些东西不高兴，卖力地露出慈祥的微笑，庆幸今天太太不在家，不然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少爷，饿了吗？今天我买了......”
　　魏桥面无表情，声音听不出内心的波澜起伏：“不饿。”

　　说完转身上楼，留给保姆一个背影。保姆抱着一大串彩带和气球站在客厅，直到魏桥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噔噔噔.....”
　　门外响起敲门声。
　　还没做完试卷第一面的魏桥听见了也没应声。

　　“少爷。”是保姆的声音。
　　“我没和你说过吗，不要叫我少爷。”魏桥边写试卷边抽出空来回应。

　　不让叫少爷，保姆一时不知道应该叫他什么，没了主意，站在门前有几秒钟噤声。魏桥只希望她赶快下楼，别吵他。

　　“......我”保姆试着说话，话才刚开口就被魏桥拦截。
　　魏桥的声音如同在楼下时一般冰冷而又平静：“我不饿，夜宵你自己吃吧。”

　　没有恶意的语句，魏桥是真的不想吃夜宵，真的想把夜宵给保姆吃，毕竟她一天也累，每天跟着他晚睡早起，可这话语一到嘴边，经过他冰冷语气的加工就变了味。

　　门外没有回应，魏桥以为保姆被他冰冷的话语给气着下楼去了，刚这么想，门外又传来保姆的声音。

　　“不是夜宵，夜宵没这么快，”明明那个女人没在家，保姆还是四顾看看，声音忽然小下来，“我今天去寺庙祈福，顺便给少爷高考祈福，是顺挂，您别听夫人的话，好好考试，一定能考上的。”

　　魏桥手中的笔一顿。

　　“我还给您买了些东西，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就问了问别人，我给您放门口了。”
　　门外一阵悉悉索索塑料袋小心翼翼放在地上的声音。

　　将东西放在地上，直起身来，魏桥的房门还是没开，保姆叹口气，转身下楼。

　　预测保姆已经到楼下并且忙别的事情时，魏桥才继续动笔做作业，还没做完一题，手中的笔再次停顿。
　　他握紧手中细长的水笔，握紧又松开，像是决定了什么，扔下手中的笔。

　　水笔在书桌上滚动几圈停住，房门打开。

　　一低头。
　　门外地上放着一袋肉松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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