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姐

　　“沈亦心，你给我出来！”
　　一声突如其来的叫喊把正坐在座位上与同学讨论题目的沈亦心惊了一跳，刚抬起头，那声音的主人就来到了她跟前，抓着她愤愤往教室外走去。
　　“喂，有什么话快说，就要上课了。”被抓得有些生疼，沈亦心一把挣脱开周天祺的手，气恼地冲他吼。只是没想到，他来的比预料中还要快。
　　两人所站的走廊里不时有学生经过，周天祺毫不理会那些好奇的目光，他逼近沈亦心：“你报了音乐鉴赏？”
　　“嗯。”
　　“怎么，什么时候对音乐感兴趣了？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答应和我一起报影片赏析的，我好像很早就同你约好了的吧。”
　　学校每学期都会让学生选修一门课程，都是非常轻松的项目，一星期连续两节课，以缓解紧绷的学习氛围。而沈亦心确实答应了周天祺和他一起选影片赏析，本来两人不在一个年级可能不会安排到一个班里，但周天祺说这个不是问题他可以搞定。
　　“是这样的，”就算刻意要分离，也得装得无心无意不是，否则他一旦怀疑起来，事情就不妙了。所以沈亦心立刻急急地向周天祺解释到：“选课的时候音乐欣赏和影片赏析紧挨着，我一不小心点错了，你也知道，点下去就改不了啦。”
　　选课是在电脑上进行的，上星期就已经截止，而每个课程的名单是今天才安排好并公布的。周天祺一直以为沈亦心和他报的是同一门，他那么努力地想要争取和她在一起的机会，她却没有对他坦诚。“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可以给你改过来或者我改成和你一样，还是，你是故意不小心的？”
　　“你什么意思？”
　　“赵毅选的也是音乐鉴赏，而且和你分在一起了。”
　　“是吗？”沈亦心故作惊讶，她是和赵毅商量好的，而且两人同一个班，分在一起的概率实在大，所以这样的结果——虽然尚未看过名单表——但也是可以预料的。惊讶过后，她又佯怒道：“等一下，他选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莫名其妙！”
　　“到底是谁先莫名其妙？”周天祺被那四个字刺激到，他冷冷地看着沈亦心，更多的是捉摸不透。她最近的行为反常到令他害怕，他几乎有了一种感觉——她要离开他。想到这里，他有些不安地扣住她的双肩，语带恳求：“亦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没有，就是学习压力大。”
　　“那今晚出去放松一下？”
　　“不去了，马上就有一次月考，我要复习……干吗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真的要复习。”沈亦心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上课的铃声适时响起，她立刻转身，“我回教室了，你也赶紧回你的教室去吧。”
　　周天祺望着那个走得飞快的身影渐渐地淡出视线，那一刻，他有种冲上去把她抓回来的冲动，跨出的步子□□向前，却又绝望地收回。
　　他已经卑微到如此地步，她到底想怎样？！早就看出了她的日益冷淡，他以为只要自己能克制住暴动的情绪，他以为只要一再的忍让，一切都会好转。他也曾想过也许真是学习压力大了，可她整天都和同学出去潇洒，对他却说没空，她对学习也从来都是平常心，他实在看不出她究竟哪里紧张了。
　　那么，这些天来的拒之千里，又是为了什么？
　　不是没有想法，只是始终不愿承认。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周天祺想，他会一直将自己的心蒙蔽下去吧。

　　那天是周三——学校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开幕之日，经历入场式过后一系列繁琐的程序后，竞赛才算正式开始，此时，已是下午两点左右。
　　操场上人声鼎沸，各个项目互不干扰地进行开来。塑胶跑道上，高三年级组男子1500米径赛已进入尾声，一旁加油的团体们热烈地做着最后的呐喊助威。
　　沈亦心挤在人群的最前方，豪情万丈地为他们班的代表——赵毅加油。那个男子，起初落在最后，渐渐地追赶至前，此刻，已远远甩开了第二名，没有任何悬念的夺下了第一。
　　班里的两三个男生迅速上前为赵毅递水递毛巾，并搀扶着他离开了比赛区域，沈亦心和一群女生紧跟在后，一直到了相对人少的地方。
　　赵毅甩了甩胳膊：“行了，我没事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留亦心一个人就可以了。”
　　“哦~”众人齐齐拖长了尾音，全都一副了然的暧昧样子，“明白明白，那沈亦心，赵毅就交给你啦，好好照顾他，我们先撤。”
　　沈亦心目送他们一个个笑着走开，看到赵毅蹲下身子正准备往边上的台阶坐下时，她立刻出声：“先别急着坐，我陪你走走。”
　　“我腿都快僵掉了。”
　　“我知道，所以更不能坐啊，走啦。”沈亦心主动挽上他的胳膊，带着他溜达起来，顺便同他闲扯着：“平时看你跑得不怎么快，没想到那么厉害，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那不是有你在加油嘛，再说，一千五讲的可不是速度，而是毅力。”
　　“是，你毅力好，很累了吧，汗又流下来了，我帮你擦还是你自己擦？”
　　“你帮我吧。”
　　听闻，沈亦心稍稍停住了步子，将同学刚才塞给她的毛巾往他脸上拭去。整个过程里，赵毅始终噙着满足的笑容，即使只是纯粹的友谊，也让他享受这一刻的亲密吧。
　　收起毛巾抬起眼，看到周天祺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沈亦心没有任何的意外，如果说前些时候的撞见纯属巧合，那么这次便是她的刻意安排了，她坚信他会来找她的。
　　四目相对，周天祺瞳孔遽缩，看着那只挽住别人胳膊的手在看到自己时瞬间松开、那张对着别人嫣然巧笑的脸庞在看到自己时瞬间敛起的情景，他突然觉得像是捉奸在场一样，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
　　“过去吧。”赵毅提醒着身边的沈亦心：“我去休息会，如果一会你需要肩膀，记得来找我。”
　　“好。”沈亦心点点头，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她也抬起脚步，向着伫立在那的周天祺，缓缓走去。

　　此时的阳光有些强烈，使得那个迎面走来的女孩有些晃眼，虚函得仿若透明，周天祺想着她会不会就这么消失在空气里，所幸她终是来到了自己跟前。沉默，然后他开口：“五十六步。”
　　“什么？”
　　“你们和我的距离。”
　　他着重的‘你们’二字，听在沈亦心耳里，那么悲愤与孤零，刺痛着她的心扉。她却只是扯了扯嘴角，望向他的眸子里写满了坚定：“天祺，我们谈谈吧。”
　　这里算是比较僻静的角落了，嘈杂的欢呼声还是清晰可闻，回荡在静默的两人周围，尤显突兀。
　　周天祺坐在石阶上，转头望向旁边的沈亦心，她本该亲昵地依偎着他，此刻却隔了足足一人之遥，她果然是要和他划清界限了。“所以，什么学习压力全是假话，你是看上那小子了吧？！”
　　练就得炉火纯青的喜怒不形于色，总是在她面前轻易崩塌。他知道，自己随时都有可能爆发，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能控制到几时。
　　看着自己伸出去的脚尖，沈亦心想，就这样吧，就让他以为是她移情别恋了吧，之前做了那么多举动去刺激他，是时候收场了。她抬眸正视着他的眼睛，她听见自己这样说：“是啊，我总以为我喜欢的人是你，可是和你在一起后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爱情，而每次看到赵毅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的心都会好痛。我努力告诉自己我是你的女朋友，不能再去牵挂别的男生，可是……”
　　“闭嘴，别说了！”
　　“对不起……”
　　沈亦心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能回应，决不能回应，否则那番伤人伤己的话就等于白说了。她固执地睁着眼，双手无力地垂在一边。
　　她的冷漠终将周天祺的激情打入了万丈深渊，他自嘲地退离开沈亦心，却在她的眼角看到晶莹欲坠的泪珠，他像久漂在海面的人终于抓到一块浮木般嘶吼起来：“你骗我的，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不是，是你咬疼我了。”沈亦心镇定下情绪，抹了抹眼角没控制住的泪水。她再没有勇气看向周天祺，所以她只是对着空气绝然道：“天祺，我们分手吧。”

　　“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当沈亦心再次见到周天祺的时候，已是一星期之后了，他旷了一周的课，连家都不回。再出现时，那憔悴的模样令沈亦心的心狠狠地抽痛了起来，面对他不甘心的质问，她却只能点头承认，“是的，我喜欢他。”
　　听闻，周天祺的神情阴鸷得可怕，他凛着双眼，字字像从牙缝里挤出：“沈亦心，你会后悔的！”说完，再也不看她一眼，决然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沈亦心呆愣地站在原地，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甚至不知道他究竟会用什么手段来报复她。他会报复她的，一定会，那么高傲的他，定是不允许任何人的玩.弄的。
　　原来，即使同住一个屋檐下，同在一所学校里，若一方执意避开，碰面的机会真的是可以不存在的。但沈亦心还是能时不时地听到关于周天祺的消息，都是他的同学有意或者无意透露给她听的，比如他又买醉了，比如他又打架了，比如他突然跟他们班一个女生走得很近了。
　　那个女生沈亦心见过，叫罗媛，算不上特别漂亮，倒是非常恬静可爱。有人说周天祺在颓废之时感动于她的热忱就跟她好上了，但沈亦心几乎立刻就在心里否定了这个说法，至于为什么，她就是不信他会这么快移情别恋，或者说，她坚信他还是爱着她的。
　　其实这很矛盾，一方面她希望周天祺会爱上别的女孩，另一方面却又抵触着这样的可能。离开他的日子，总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却不得不在人前装出快乐的样子。有时候她会想，这样对待周天祺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可却也只能如此，不过就算伤痛，他也不是一个人。
　　时间似乎过得特别缓慢，但仔细算算，失恋也整整已经三十三天了。
　　——生日快乐。
　　彼时，沈亦心正抵在墙上，缓缓地在手机屏幕上按出了这四个字。深吸口气，刚想要按下发送键，一个电话就插了进来，周天祺的名字欢快地跳跃进她的眼里。
　　那一瞬间，她的心几乎跳出了嗓子眼，已经很久，没再响起过他的电话了。铃声如咒念一般催促着她去接听，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微抖着手指接通了电话，“喂。”
　　“亦心姐。”
　　竟然是一个女声，沈亦心明显感到一阵失落，而紧张也同时烟消云散，“你是？”
　　“我是罗媛，天祺他喝醉了，你能过来一下吗？”
　　听闻，沈亦心下意识地皱了下眉，电话那头确实嘈杂得可以，男男女女，一片混乱。而她，却于沸腾的噪音里，那么清晰地听见周天祺的声音，那么清晰地听见了两个字。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她回答：“不行，我还有事，过不去。”
　　“可他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他好难受……”
　　慌乱地挂断电话，甚至关了机。她怕电话再打进来，她怕听到周天祺的声音，她怕自己一个心软就跑过去，她怕这些天来的隐忍会在见到他的瞬间彻底崩溃。
　　拉上窗帘熄了灯，沈亦心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迷迷糊糊中听见门锁扭动的声响，知道是周天祺回来了，她才安心地准备睡去。不一会，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一下下落在她的房门上，愈见急促，震击着她的心。
　　“沈亦心，你给我开门！”
　　这一声虽然极具震慑力，却听得出说话之人刻意压低了嗓音，若再不理会他，指不定会将爸妈闹醒。意识到这个可能，沈亦心索性起身去为他开了门。反正这是在家，量他也不敢胡来。

　　“我睡着了，有事么？”
　　周天祺跻身进房，顺手将门关上，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揉着一双惺忪睡眼的女孩。好半响，他才开口，“今天是我生日。”
　　“生日快乐。”浓重的酒味扑鼻而来，沈亦心眉头轻蹙，随即微笑着说出这句她准备了一整天的话语。
　　“对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是不是？或者你压根就忘了。”
　　“没有。”
　　“我知道罗媛给你打了电话，我以为你会来的，我记得你很早以前就说过要为我庆生的。我等了好久，好久好久……”
　　沈亦心耷拉着脑袋，垂下的视线无处安放，最终逗留在了自己的脚掌上。有许多话想对他说，出口却变成了：“你喝多了，快回去休息吧。”
　　“亦心……”周天祺不自觉地逼近一步，他轻捧起她的脸，轻唤着她的名字，没了平日里的跋扈，他放下了一切的姿态。最初的分开，他以为自己可以退得潇洒，他以为这只是一个玩笑，他甚至天真地等待着她的回头，一天天过去了，原来被折磨的仅仅是他自己。他开始后悔，如果当初没有负气走开，如果没有答应分手，是不是局面不再如此？如果还可以挽回，他愿意做那个先低头的人。
　　她能明白么？能看出他眼里的乞怜么？为什么她那么镇静？为什么看着他的目光里毫无波澜？头好疼，周天祺抬起双手胡乱地拭过自己的额头，原来有些话真的是需要喝醉了才有胆量说的，不，其实他没醉，他知道自己是清醒的，他更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他就像个久饿的孩子渴求食物一般地期待着沈亦心的宽慰，“我好累。”
　　“所以，快去睡吧。”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你知道我是下了怎样的决心来见你的吗？你知道想念一个人却不在身边时是怎样的痛苦吗？”周天祺几近歇斯底里地冲她吼，“亦心，这段时间我仔细想了想，你分明是爱我的，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快爱上别人，你自己也说过如果要爱赵毅的话早就爱上了，那你为什么说不爱我要离开我呢？我又仔细想了想，是不是爸爸逼你的？是不是他反对我们在一起？”
　　周天祺最后的问话让沈亦心一个激灵，自己做了那么多，就是希望他不要往那方面去想。她很快恢复平静，扬高了声调说到：“没有，爸爸根本就不知道我们的事。”也许周清池心知肚明，毕竟在官场上打滚的人怎么可能会看不出其中的端倪，但是他从没有挑明，那么她就当他不知道好了。而如果他确实是知道一切并由着事态如此发展的话，那么就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想。
　　“那是为什么呢，除了这个，我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原因可以让你离开我了。”
　　“该说的我都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如果你还要听，我不介意再重复一遍。”
　　“你说过的很多啊，你说你爱我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啊。”
　　他的双手按在她的肩膀，沈亦心面露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望了望天，再望回跟前的男子：“周天祺，你清醒点好不好，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我、不、爱、你、了。”
　　“你骗人，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赵毅，那为什么上周你去野营没让他跟着，为什么他都没有……”
　　突兀地，致爱丽丝的音乐轻快地响起在这个冷峙得一触即发的空间里，沈亦心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赫然是赵毅打来的。来得可真是时候，看来刚才临睡前重新开机果然是个明智之举，她几乎是有些激动地接通了电话。
　　“嗨，赵毅……这个周末吗，哦我有空……好的，明天见……晚安……我也爱你。”最后四个字已是她悄悄挂了电话后说的，是故意说给周天祺听的。放下电话，沈亦心装模作样地再次按了一回挂机键，故作明媚的笑颜在抬眸看到眼前人的脸色时立刻沉敛了下去。
　　周天祺双唇紧抿，凌厉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沈亦心，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压抑得像是有什么东西马上就会喷薄出来一样。此时此刻，他真想冲上前去问问她，那小子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到底哪里比他好，凭什么被丢弃的人是他！
　　可是，那么熟悉的温柔如今已是给另一个人的了，他又何必再去自取其辱。“沈亦心，你最好记住，别再刺激我，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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