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撰记

　　王耀执起一子，“终于赢了啊。”
　　只见棋盘上黑子已然占据半壁江山，最后一招更是封了白子的全部活路。执黑子的人赢得好整以暇，倒是白子难得的露出了懊恼的神情，“王上，您都赢了六、七局了……”
　　“是七局，酒拘。”

　　王耀合起手里的纤小纸扇，点了点面前的残局，“围棋又称‘木野狐’，是因为古时棋盘为木所制，意即它像狐狸精一样迷人。我曾不知其中趣味，只觉得洗手为棋礼数甚繁，学棋枯燥乏味，甚至因为父皇一度认为只有自甘堕落的人才会沉迷此道。而当入棋局，才明白棋中人的心境。下得多了，就觉得其实江山世事也不过是一局又一局的棋，输赢有之，平手有之，柳暗花明有之，虎落平阳有之，险胜有之，满盘皆输亦有之。谁都有从被迫入局，到由一场场棋局渐渐成长的过程。”
　　“然后当你发现你在不知不觉间完成了由身不由己到乐在其中时，你已经戒不掉这样的博弈了。”
　　输棋又输钱的温和青年收拾着最后几颗棋子，手指不自觉抬起揉了揉自己纠结的眉心，一边又忍不住叹着气瞧着得意的少年君主，“拜托，您在讲这种富含哲理发人深省的话时能不能调整一下您的表情，我觉得我有了看见您的狐狸尾巴的幻觉了。”

　　“棋落不可毁。你哥哥难道没教育过你吗？”穿着鸦青走兽武弁的青年成功踩中眼前少年的怒点，输赢即将明朗的一局棋转眼被湮灭得一干二净。
　　“胡说！我哥哥有讲过，我哥哥的棋艺比你高多了！还有，你现在是落在我手里了，不要给我这么嚣张，我才是你的主人！”本田菊刚想唤门外的宫人进来收拾一下，抬眼瞥到正镇定地喝着茶、穿着不知哪来的武士官服的青年，又恨恨地闭上嘴，俯身一颗颗拣起地上的黑白棋子，抽空还狠狠踢了踢毫无帮忙意思的青年。“你倒是悠闲，快收拾啊，我哥哥一会儿要来了。”
　　被使唤的青年置若罔闻，仅仅掀了掀漂亮的眼皮，就转过头望向窗帷外，“这么快就又是一个春天了啊……”

　　真正鼓动本田菊的是石田秀芳的那一句话，“伊万陛下的身后是俄邦，您如果不得到日蜀的势力，您就只能是天子背后长不大的孩子，您是永远也比不过陛下的。”

　　“真是，目前什么都不及你啊。”本田菊站起来将最后一颗黑子放进象牙筑中，一向天真懵然的表情里掺杂着说不上的苦涩阴沉。伊万闻言终于正眼凝视着眼前身量瘦小的少年，似愉悦似讥诮的话从口中溢出，“所以我让你成长。”

　　空旷的宫殿里只有晚风不是凝滞的。连带松花色的幕帘微微战栗着，都是不引人注目的，藏着一点难以言喻的心事似的。在这样让人窒息的气氛里，有一瞬间，菊以为自己会冲上去如自己预想的一般打掉对方充满优越感的神情——菊烦躁地捏了捏长及手心的宽袖，却只是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再不走的话，哥哥真的会发现你的。”

　　伊万终于确定菊已经开始下自己的第一盘棋了。可惜目前的他走的还是别人的棋路。
　　“刚才那盘棋是你输了吧。毁子不算。”
　　菊不明就里地望着在不该正经的时候正经的伊万，素白整洁的牙齿轻咬了咬唇，不情不愿地点下头。
　　“就这样一盘盘来吧，从这每一次的棋局里你都能学到足以让你掌握先机的东西，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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