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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古代架空微小说-竹觞
青山村的樵夫王老五,这辈子没见过这么邪门的竹子。
他挥斧砍去,那根两个手腕粗的竹子竟发出闷响,震得他虎口发麻。山风吹过竹林,千万竿竹子沙沙作响,唯这一竿寂然无声。
“见鬼了!”王老五啐了一口,抡起斧头又劈。
半个时辰过去,汗浸透了粗布衫,那竹子才轰然倒地。拉回家对着油灯细看,王五倒抽一口冷气——竹节竟是实心的,内里隐约嵌着个未分化好的人形,如母腹中未足月的胎儿。
里正眯着眼瞅了半晌,猛地一拍大腿:“快!送去县衙!指不定是什么宝物,别耽误了!”
月夜兼程,县令赵德芳捧着这竹胎,眼中闪过异光。他挥退王老五,未记一功,反斥其妄言怪力乱神。
后堂灯下,赵德芳以银刀小心剖开竹壁。那竹胎五官模糊,却具人形,触之温润如玉。师爷低语:“大人,此乃异象,恐招非议...”
赵德芳轻笑:“天降祥瑞于本官,何虑之有?”他取名“竹觞”,置于书房茶台,日日以香茗浇灌,自称“养瑞”。同僚来访,必显摆一番,渐渐传出赵县令得“天竹胎”之事。
不过三年,赵德芳贪墨案发,抄家时,那“竹觞”被扔进杂物箱,送到了靖王府。
王府库吏登记时,皱了皱眉:“什么玩意儿?”随手记作“竹制人形茶宠”,便扔进了深库。
这一扔便是十年。
直至当朝天子四十寿辰,靖王命人翻找贺礼。库吏忽见积灰的木盒,揭开一看,那“竹觞”竟比当初更润泽几分,在暗处似有微光。
“倒是稀奇,凑个数吧。”靖王不以为意。
皇城大庆殿,百官朝贺。礼官唱喏:“靖王献天生竹灵一尊,祥瑞之兆!”
皇帝微怔,命呈上。他抚着那竹胎,触手生温,果然似人非人,似竹非竹。
“爱卿们可知,”皇帝忽然开口,“三日前,江北水灾,饿殍遍野;西北蝗灾,颗粒无收。”
百官寂寂,不敢接话。
皇帝起身,持竹踱下龙阶:“而这‘祥瑞’,不过是山野朽竹,裹着些泥沙,恰似人形罢了!”
他猛然将竹胎摔向金砖!
一声脆响,竹胎迸裂——内里根本不是天工造化,而是凝固的沙土与虫尸,混杂着暗黑的血迹(或是树汁?),丑恶不堪。
死寂。靖王伏地战栗。
忽然,皇帝放声大笑:“妙哉!此物妙哉!”
百官愕然。
“传朕旨意,”皇帝袖手回座,目光炯炯,“此乃天降真瑞,形破而灵显,名曰‘竹觞’,喻朕当敬天畏民!特建‘瑞竹阁’供奉,各州府皆设分阁,岁奉香火!”
他顿了顿,看向面如死灰的靖王:“王弟献宝有功,赏金千两。”
退朝后,内侍小心收拾碎片。年轻的小太监低声问师傅:“这分明是...”
老太监猛拽他衣袖,摇头:“圣上说它是祥瑞,它就是祥瑞。”
夜半,瑞竹阁灯火通明,匠人以金丝嵌合竹胎碎片,奉于紫檀座上。皇帝独自立于阁中,指抚那蛛网般的金痕,轻笑:
“贪官献媚,王爷凑数,朕岂不知是腐朽之物?然百姓需要祥瑞,朝廷需要祥瑞,朕...更需要祥瑞。”
他转身望向窗外万家灯火,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这世上最难砍的,从来不是竹子,而是人心里的愚昧与贪婪。可惜,朕这把斧头,钝了。”
窗外,忽起大风,掠过宫阙万千,其声呜咽,如遍野竹泣。
五年后,烽烟四起,龙椅倾覆。新朝的铁骑踏破宫门,那位曾经的万岁爷被囚于幽室,镣铐加身。
他望着高墙小窗外一竿孤竹,忽然想起那碎裂的“竹觞”,想起自己当年那番自欺欺人的表演,不禁哑然失笑,笑出了泪
——原来这奉天承运的帝制,与那竹胎一般,不过是包裹着腐朽内核的荒唐谎言,自己既是这谎言的维护者,亦是其最可悲的祭品。
帝制就像古老的封印,不断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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