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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君之言
燕南道并不了解甘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有能力杀了当今太子。
一方面之前兰万庭遣来的几个人,看上去武功不错,即使没有贴身保护,也至少能保证褚时在客栈时的安全。
其次,一直让他不相信的是对方在外身边竟是一个护卫都没有。这件事并不符合常理,因而他不确定“皇帝”会不会瞒着自己儿子派人。毕竟皇帝身边能人一定不少,对待自己的儿子,怎么会任其暴露危险之中。
最后是褚时的武艺。据他估计应该很高。这是他怀疑甘邑是否能杀了对方的重大原因。之前在遭到刺杀时,虽然他觉得照魏姚之前在信里所言,这场刺杀在一定程度上有所防水,也不碍燕南道看出这位太子殿下的确是为武艺高超之人。那拔箭回头一掷生生让他看出了回马一枪的感觉。
不过这件事,让他在心里也升起了一个奇妙的疑问。那就是他到底在不在乎褚时的命。
但无论如何,至少今时今日,褚时不能死。
—知州府
婢女端着茶盘进了门。
“远远,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方也皱了皱眉,“让你照顾的人呢?”
褚时饶有兴趣地看那位被唤远远的婢女噘嘴抱怨,“小的这不是被赶出来了。几个嘴碎的在府里讨论太子殿下大驾光临的事,被她听见了。就闹腾着让奴婢来看看。”
“知州不必动怒,孤已经大致了解情况了。有关拨款,这一批很快就会下来。至于以后,知州也大可不必担心出现问题。陛下已将“复核官”初步投入官僚体系了。等制度完善,将来数年所有的赈灾款项下放都会有专人跟进,一一定时审批发放。那时候便不用担心赈灾款项被吞了或者奏折延误的问题了。”褚时将宣纸上还未干透的墨渍吹干,折叠收入怀中。
“估计还有数年才会轮到我们通州。”端着茶盘的婢女忍不住说了一声。
“看起来你对孤所言,颇有异议啊。”褚时问。
“远远,回去。”方也说道。
婢女回头瞧了知州一眼,眼神愤愤,方也却无奈地叹了口气。
“先在这给殿下陪个不是。”婢女侧身给褚时拘了个礼,表情不满,拘的礼倒是准确,“殿下就当这是奴婢一人所言,与老爷没关系。但话还是得说,殿下今日来是不是终于将老爷几年前上奏审批的钱给提上日程了?”
“是。”褚时回道。
“那殿下既然承认了是几年前,为何今日才来?”婢女声音婉转,却不娇气。
“前几年财政的确不好,早些年先皇打仗,之后父皇继位各地所需钱财也不少。”褚时回道,“如今情况稍缓,这不就让孤先来视察一番。也算是表以歉意。”
“早些年财政困难,奴婢看京城几位尸位素餐的高官倒是活得滋润的很。奴婢不贪图丰厚的军粮,但至少也得让家里出了壮丁的妇孺吃上口饭吧。”婢女声音变大,情绪上涨,“现在才来“视察”,讲什么过些日子便能好起来,说得好听。这些年若不是老爷撑着这里,通州早就成了死城了。”
褚时沉默片刻,准备开口回答。
“远远。闭嘴。”方也声音也大了些,“跟着你现在的主子几年,连规矩都忘了。来人,将她关进东房,什么时候学会了规矩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褚时并不生气,“知州府的人倒是有趣,就别给教训坏了。”
“殿下心胸宽广,但臣不能叫府里的下人坏了规矩。”方也却没顺杆往上走,对着门外不敢动的侍卫说道,“还不进来把她带下去?再出事唯你们是问。”
褚时感觉气氛尴尬,想起这位婢女跟的主子和方也早就不知在何处的发妻,偏头笑道,“没想到知州如今五十有一,也玩起了府里藏人的游戏。真是让孤大开眼界啊。”
褚时笑得一向温和有礼,连捎带着讽刺意味的言语也变得像是同龄人之间午后随意的玩笑话。却叫方也微微变了脸色。
“殿下说笑了。”方也跟着堆起些许笑意,但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毕显老态。
室内沉默片刻。
褚时尴尬的同时给远在皇宫的父皇送上敬意。
他是怎么每天对着文人互骂动粗、武将拔刀相向以及双鬓斑白的老臣不时叫着要撞墙而死愧对先祖的画面,还能不动如山面带微笑的。
“那孤便先行离开了。”褚时试探道,觉得对方说不定会让他留下来吃顿午膳。
毕竟他刚刚为那位小婢女说话了。
“那老臣就静等殿下佳音了。”方也回答得很干脆。
褚时站起来准备离开,还是忍不住回头呛了方也一句,即使这件事并不在他想管的事情范围内,即使对方可能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他也好奇,“你所犯之事只要被上奏,证据很容易找到,到时候你的罪名可不小。孤虽然对你印象不深,但公仲对你的评价,怎么说,不怎么好。说你就是个腐儒,满脑子大义、忠君。”却不管民情。
方也似乎顿了顿,可能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
“忠君之言,臣从前说过不少。”方也看着茶盘上的青瓷茶杯,说道,“公仲那个老家伙,也比臣好不到哪里去。将一双儿女尽数送葬边疆,发妻郁郁而终。他在这官场上沉沉浮浮几十年,却还是抱着不着实际的想法。同我从前一样,觉着自己能够以一己之力从上至下改变大褚。但事实是,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他蒙着双眼不去看百姓过的贫困日子,不去听外边这里那里的哭嚎。太顽固了。”
但我不行。
“方也...”褚时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却也不知说些什么。
此时门外之前带走那位婢女的侍卫俯首在方也耳边说了句什么,对方突然就变了脸色,扫了他一眼,压低声音,“你怎么也不看好,出事了可怎么办!”
侍卫连连道歉,眼看着就像下跪请罪,褚时不禁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
方也面露艰难,吞吐回道:“殿下要是不介意,臣这里有些要事需要处理。”
“你忙,孤先出去看看。”褚时离开前看了府内一眼,知州起身挡在他面前,“臣送您。殿下百忙之中能来,臣实属荣幸。”
燕南道看见褚时从府里出来时,表情有些混沌,下了找家客栈的命令便不再说话。他点点头,将手中的信封收入怀中,回想起甘邑交代的客栈名称,咬咬牙沉默地驾车前往。
—白日酒家
褚时被告知客栈已经没有了上房并且保证周围数里也绝不会有。问起原因,对方说是因为过几天要举办烟花展。并且告诉他若是想看,一定要早些预定画舫。不然过几天一定订不到了。
“我记得四天后是你生辰?”褚时转头看向燕南道。
“是。”燕南道回道。
“这样啊。”褚时于是订了一间双铺,并且告诉小二记得一个时辰之后将晚膳送上来。
燕南道这时候还没反应过来。
“你今晚就睡这个榻吧。”他指了指右边角落的床铺,一边坐在自己床沿将怀里的小铁盒丢在桌上,并将放着银票的盒子放在枕头旁。
褚时感觉到了浑身轻松,蔡诚的事不是他能参与的话题,知州的事情也办妥了,虽然给他造成了不少冲击,但这些可以明天再想,“正好过会坐下来一起用晚膳。”
燕南道感觉奇怪,主仆不同屋,亦不可同桌吃饭是一直以来秉持的礼节。为凸显尊卑,甚至下属是绝不可抬眼看自己的主子。但褚时从一开始就将自己的地位放的模糊不清。
不用鄙称,有时还不用敬称,事事亲力亲为,从不疾言厉色,如今更是打破了用膳的规矩。想拉拢他?可除去了解一些乱七八糟的八卦,真不是妄自菲薄,他可真没什么利用价值。
这还真让燕南道猜对了。
褚时第一感觉,方也府里那位不知名的主子是个重要人物。虽然与他现下扯不上关系,还是忍不住问燕南道有关方也的传闻。特别是他的女儿。
燕南道脑中有关此人所知也不多,听说的消息基本他都知道。
此时敲门声响起,燕南道应下,进来的是一位长相颇为不俗的女子。看起来不满三十,上等容貌,气质带有一些距离感,倒是脸上微暖的笑意弱化了这种感觉。眼尾有些皱纹,却压不住对方身上的独特魅力。
看手上端的食盘,知道是来上菜的人,只是这样的容貌竟也能在这种鱼龙混杂之地养出这样的气质,实属不易。
“看样子,大人们对方知州的事情颇感兴趣啊。”苏言摆好盘,语气随意,“只是这些年通州人来人往的,了解些情况的对早些年的事也记得不太多了。”
对方在门外也许偷听到了一些东西,这是褚时第一个反应。
“看起来你了解不少。”褚时说。
“大人谬赞了。”苏言回道,“只是不知大人这般好奇,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褚时一时间想起了方也尽显疲态的笑,“我算是与你们的知州有些缘分”从前无聊,学究若是高兴,便喜欢与他吐槽这位他从前的挚友。方也年少中举,才华横溢。偏偏性子张扬自负,在这官场就只有学究这位老顽固愿意与他交朋友。
“大概是看知州现在的样子,心中难免有些难受。”褚时说道,“你们对方也印象应当不错,我从前也是。因而想到他的女儿,总也是不相信方也养出来的孩子会去杀人。”
“这位知州其实一直都是爱戴百姓的好官。”苏言跪坐在褚时侧面,“若要说他最大的错误,便是生了个傻女儿。偏偏老来得女,宠得很。”
褚时看对方说的话的确像是嘲讽,但垂眸轻笑的样子,倒像是在笑骂自家人吵闹不懂事。
“你认识方也的女儿?”褚时问道。
“在通州待得久些的人都知道她,方临远。取自“不忍登高临远”。名字诗意,性子却不如此。”苏言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之前这么说吗?”
褚时笑了笑,示意对方继续。
“因为方临远逛遍了通州所有的青楼,和几位知名的纨绔撩遍了通州所有小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骑马射箭也远超男子,你说谁家公子敢上门提亲。”
苏言身体左右轻晃,语气轻柔飘忽,像是陷入了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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