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尽魔名

　　第二日赵怵醒来的时候，孟峋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到柛都快马加鞭也要四日，路上一耽搁，赵怵第六天才到柛都。当今皇帝有七个儿子，死了五个现在只剩两个，前不久巡视了涣海十洲城的裕王一回来就被封了太子，剩下的那个七皇子，朝野之中没几个人见过。许多人听老臣们说，这位七皇子因为命不好，被皇帝送到了某个门派中，十多年不见回来一次。
　　赵怵是安王，他的字里也有个安，安嶠。
　　他们想要他平平安安，却没能如意。
　　回到柛都的第三日，宫里来的公公找到了赵怵，“安王殿下，陛下请您进宫。”
　　彼时的赵怵刚练完剑，胸膛微微起伏，这样健壮的体魄不知道比柛都里的公子哥儿们强上多少，赵怵放下剑，跟着公公上了马车。
　　皇宫里，龙椅上的人在赵怵眼里陌生又冰冷，他跪下行礼，“参见父皇。”
　　“免礼。”，皇帝从龙椅上起身，“安嶠，你从何而来。”
　　“青山城。”，赵怵觉得古怪，当年不是他送走自己的吗。
　　“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有人告诉我，他在残雨城见过你。”，皇帝的声音不疾不徐，做了个手势，身旁的公公就懂了，“传裕王觐见。”
　　裕王赵晋是当今太子，赵怵记得，那天他也在场。
　　“太子，你可认得他？”，皇帝指着赵怵问裕王。
　　赵晋上下打量了旁边的人，这人出了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以外，没什么眼熟的地方。最近他也听到了风声，说父皇要把七皇子召回柛都，这在朝野之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是你七弟。”，皇帝开口，“你们从未见过，今日该是第二面。”
　　“第二面？”，赵晋被绕糊涂了，既然从未见过，那为什么叫第二面。
　　眨眼之间，皇帝身后立了个人，那人穿着浅蓝色的衣服，“陛下，是他了。那日残雨城救走祥瑞兽的，是七皇子。”
　　别人不知道，‘麒’绝对认得出。
　　赵晋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啊。”
　　大殿之上，赵怵手脚冰冷，他以为那日都是裕王的人，竟没料到是两方势力。
　　他看着皇帝的表情，恐惧油然而生。赵怵转身离开大殿。
　　皇帝不着急，对着身旁浅蓝色衣服的人说，“追吧，再失手你们就没必要存在了。”
　　赵怵在狂奔，衣袍被风吹得响声异常，身侧神不知鬼不觉的贴上了一个人。
　　他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认清了这张脸，他在地宫见过。
　　那是莫依波。
　　再次醒来，似乎又在一个地宫。赵怵看见不远处有个人，那人垂着头，脖子上有一根锁链，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血腥味。
　　赵怵走过去，看见那人脚踝上的一个花纹，那个花纹他认得，那是皇帝下令给母妃刺的刺青，是一朵黑色的桃花，“母妃？”
　　赵怵轻声喊，那人似乎听见了，转过头来。视线中的脸已经不能认了，那美丽的面庞被无数的伤疤覆盖，眼神空洞，双唇滴着鲜血。
　　“别喊了。”，皇帝不知何时站在身后，说道，“她早就不是你母妃了，现在的她就是一头吃人的野兽。”
　　赵怵看着皇帝，拳头捏得死死的，“你对她做了什么？”
　　“朕只是选中了她。”，皇帝语气十分轻松，像在和赵怵讨论今天该穿哪件衣服。
　　“你对她做了什么！”，赵怵咬牙切齿，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母妃消失的十几年里，她究竟受了什么苦，居然变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朕养了她，把她囚在我的皇宫之下。”
　　“你为什么这么做。”，赵怵近乎咆哮的喊出这句话。
　　皇帝听完笑了，视线落到锁链套着的那人身上，“因为你，所以我只好抓你母妃了。”
　　“你知道你为什么出生的时候时辰不对吗？”，皇帝坐在石阶上，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如果你出生的时辰刚好，今天困在这里的不是你母妃，而是你。你以为你母妃很爱你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恨你的人，她恨你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时候不对，所以受这个苦的是她。你母妃拿你和朕做了一个交易，结果这场交易失败了。所以最后还是她被套上了锁链。”
　　赵怵一时间没有明白，“你什么意思。”
　　“你不需要明白，你只需要知道，这次回来你就不能活着离开。”，皇帝看着他笑，“你会被你母妃，一口一口吃掉，成为朕江山国运的养料。抓不到你的小师弟，朕还好有个你。”
　　七月廿二，皇帝在柛都皇宫大开天地之坛，意在谋求国运昌盛。
　　皇帝最近噩梦不断，梦里他总是梦见一个红发魔女，双眼一黑一红，提着一把刀来杀他，醒来后担惊受怕，连忙启动献祭之计。又让自己的人去找那个红发魔女，他害怕噩梦成真。
　　天地之坛，地上刻画着三十二星位阵，阵眼处凹陷，往常这里摆的是一尊巨大的铜鼎，铜鼎里的灰烬堆积满满，今日挪开这铜鼎就花了不少力气。
　　等这铜鼎挪开，此中乾坤才显露出来。
　　阳光终于进入了那个深陷的洞口，里面阴暗了太多太多年，连光都被稀释散了几分。
　　洞里的怪物抬起头，她已经不记得阳光是什么样子的了。若非一层眼皮遮挡，她该瞎了。
　　皇帝今日穿着黑色的常服，衣服背后用金线盘踞着一条龙。那龙头在皇帝肩膀处微微抬头，让人见了心生畏惧。更衬托了皇帝的威仪。
　　“虞卿卿。”皇帝站在洞口边缘处，自上而下看着被锁链禁锢的人，“还记得朕吗？”
　　“啊啊啊······啊······”被唤作虞卿卿的人正是赵怵的母妃，她也曾经是皇帝后宫中最明艳的女子。
　　“忘记了，你现在神智已经全无，怎还会记得我。”，皇帝眼前闪过从前种种，和虞卿卿在寝宫里翻云覆雨，在湖上泛舟，在无人处你我相称道尽了浓情蜜意。
　　可这又如何，当有人说虞卿卿能换江山十年安稳，他还不是毅然决然的把自己爱过的人推进深渊。最是无情帝王家，爱一个人时他能给你最耀眼的荣耀，利用你时也能将你一寸骨一寸灰都运用得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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