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

　　周一的班会课上，班主任李老师照例简要分析了一下半期考的情况。

　　陈时破天荒地拿了个班级第一，年级第三。所有人都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默默努力的小透明终于悄悄崭露了头角。

　　下课后，周围的同学纷纷走来道贺，陈时勉强凭着记忆一一认了出来。这也不怪她，这其中大半都是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同学。学生时代，瞩目的成绩似乎也可以成为扩展交际圈的一份资本。

　　晚自习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陈时的同桌刘珊碰了碰她的手肘。

　　“陈时，帮我看看这道题呗。”一本数学练习被挪到陈时面前。

　　陈时看了一眼，有些尴尬地挠挠头，“这个我还没做呢……”

　　“没事儿，看看嘛。你那么聪明，解决一道题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陈时不好推却，接过来看了一眼，幸运地发现这道题自己不久前刚在课外练习里做过，动笔稍稍回忆了一下，很快她就开始帮刘珊解答。

　　“这道题要用到老师之前讲的一个公式，不过这个公式不常用……”

　　“前面的同学，讨论问题小声一点。”

　　二人正凑在一起，一个人讲得专注仔细，一个人听得聚精会神，冷不防被后面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

　　陈时转过头看了一眼，见副班长正一脸不满地盯着她看。

　　下意识地，她连忙道歉，“对不起。”

　　“那……下课再讲吧？”

　　刘珊似乎也有点儿害怕副班长，陈时一问，她忙不迭点头。

　　下课后，陈时又给刘珊点拨了两三步，便让她自己尝试着往下走。

　　晚自习的课间，许多同学得了休息的空，趴桌子的趴桌子，聊天的聊天，刘珊顺利地解完这道题后也没了学习的劲头。她咬着笔头，目光转悠了一圈，发现周围只剩下一个陈时尚在人间飘荡。自觉刚刚一道题的交流过程让两人熟络了些，她凑近陈时，拽了拽她的袖子。

　　“别老做题啦，咱俩聊聊天，放松一下呗。”

　　虽然对于陈时来说，和刘珊聊天的吸引力还不如写作业来得大，但难得有人主动找自己，她还是顺从地放下了笔。

　　“聊什么？”

　　刘珊又绕了三百六十度把整个班级看了个遍，在转到一个角落的时候，发现了什么似的，“嘿嘿”笑着转过头来，“你知道刚刚副班长为什么突然对你发难吗？”

　　“不是因为我声音太大了吗？”陈时一脸茫然。

　　“哪能啊，”刘珊撇撇嘴，“你那小嗓门，我离你这么近都听得费劲呢。”

　　看见陈时的脸色，她连忙又补了一句，“不过你讲题思路可清晰了，这不，你一点拨，我三两下就算出答案来了。”

　　陈时有些羞赧地笑了笑。

　　“副班长呀，她其实就是无理取闹。”

　　陈时更不解了，“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刘珊眉宇间添了些不屑，“你抢了人家班级第一的风头，妒火中烧了呗。”

　　“……”陈时不是很能理解。

　　“天天把自己活成了个自以为是的玛丽苏女主角，觉得全天下放眼望去除了她不是傻缺就是二愣子。”

　　“……”根据自己有限的网络词汇库，陈时觉得，副班长多半是有病，中二病。

　　“哇！陈时，你这一脸什么表情呢？”

　　陈时抽了抽眼角，勉强笑道：“剧情走向太奇幻，我有些接受不来。”

　　刘珊深以为然，“正常正常，能接受才有鬼了。”

　　“不过哦，”刘珊一只手懒懒地卷着额前的刘海，“感觉你好像比她也差不了多少。”

　　陈时会错了意，“什么？！”

　　“不不不，不是性格。”

　　陈时放下心来。

　　“我听说班上好几个男生私下里都跟副班长表白过了呢。陈时，你说你长得也不赖，有没有男生追过你呀？”

　　透过刘珊的双眼，陈时看到了她熊熊燃起的八卦之魂，然后非常淡定地摇了摇头，“没有。”

　　刘珊失望地缩了回去，感叹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陈时忍不住又抽了抽眼角，她很想抱起心爱的作业逃到教师办公室避个难。

　　地狱空荡荡，一个两个的妖魔鬼怪，怎么全跑到她身边了呀。

　　此时，高三五班的后门门口，一个鼻梁上贴着创可贴的男生正鬼鬼祟祟地朝里张望着。

　　“同学，你找谁？”

　　男生抿了抿干燥的唇，轻声答道：“能帮我叫一下郑杜坤吗？”

　　“哦，杜坤啊，他今晚没来。”

　　“啊，”男生悻悻地缩回脑袋，“那没事了。”

　　他走到走廊拐角一个清静的角落，紧张地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响了两声之后，对面接了电话。

　　“坤哥！”男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委屈。

　　“什么事？”

　　“我被人打了……”

　　电话那头的郑杜坤扶了扶额头，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带出江夺鑫这么个娘了吧唧的小弟。

　　“说清楚点儿。”亲手种下的恶果，跪着也得吞下。

　　“是林后寻他们宿舍的人……”

　　江夺鑫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向郑杜坤描述了自己被打的整个过程，精准到哪个部位挨了几拳，以及打到第几分钟时他又遭受了怎样的谩骂。二十分钟的课间时间，愣是让他讲到了上课铃响。

　　“坤哥……”

　　“怎么，你想让我打回去？”郑杜坤的语调有些冷。

　　江夺鑫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可我也是为了你啊，要不是为了试探林后寻……”

　　“第一，”郑杜坤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江夺鑫，“这件事是你自作主张，和我毫无关系。”

　　“第二，林后寻能那么好打，我犯得着从陈时那儿下手吗？”

　　“我给你转点钱，算是赔的医疗费了，你就当靠挨打赚个外快吧。”

　　江夺鑫被噎得无话可说。

　　“那位同学，上课了，你怎么还不回班上？”

　　“坤哥，巡逻的老师过来了，我不跟你说了。你再帮我想想吧，肯定有其他办法的。”

　　江夺鑫刚挂断电话，巡逻的老师就小跑到了他面前。

　　江夺鑫的小表情还没收干净，他索性面对着老师，“对不起，家人出了点事，刚刚正打电话通知我呢。”

　　巡逻的老师被江夺鑫通红的眼眶唬住了，十分通情达理地拍着他的肩，要出口的质询化作善意的安慰，“你要不要请个假，回家看看？”

　　江夺鑫微愣，忙干笑，“不用不用，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

　　老师了然，“那行，赶紧回班上吧，千万不要因为家里的事情影响了学习啊。”

　　江夺鑫忙点头称是，慌慌张张向班上跑去，堪堪露了馅。

　　回到班上，江夺鑫偷偷摸摸打开手机，发现自己的账户上多了一些钱。

　　还有两条未读的短信，都是郑杜坤发给的。

　　“钱已经给你了，别再想着找林后寻麻烦了。”

　　“他舍友也不行，那堆人里没一个好惹的。”

　　江夺鑫的神色晦暗不明，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跳动着。

　　“坤哥，你怕了？”

　　“省省吧，激将法对我不管用。”

　　隔着屏幕江夺鑫都感受到了郑杜坤的冷笑，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突然，脑中闪现过一道亮光，江夺鑫打字道：“坤哥，上次在金恺家里看到的那份资料……”

　　郑杜坤很快就回复他了。

　　“你少狗急跳墙，林后寻可还有个当局长的爹，不想被抓进去就给我消停点。”

　　“……知道了，我哪儿敢啊，心血来潮提一嘴罢了。”

　　江夺鑫勾起嘴角，将手机锁了屏，重新放回抽屉。

　　漫长而煎熬的第二节晚自习终于下课了，铃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冲锋大队伍人人捞起早已收拾妥当的书包夺门而出——为了宿舍浴室的首发使用权。

　　郑乾写完最后一道题的时候，放眼望去，班上除了当天的值日生之外，已经没剩几个人了。

　　他正不紧不慢地收着书包，扫地扫到他身旁的王闰突然把扫把架在一边的桌子上，人则蹿到了他面前，双手撑着桌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

　　“……”

　　二人奇妙地沉默了一会儿。

　　王闰忽而咧嘴笑了，一口大白牙在教室灯光下晃得郑乾眼睛疼。

　　“郑乾同学。”

　　这一声喊得郑乾整颗心都悬在了半空。

　　“上次你主动帮我扔垃圾，我还没感谢你呢，”王闰不动声色地挪了个位子，封死了郑乾可能逃跑的路线，“不如今晚来个大回馈，怎么样？”

　　郑乾怯怯地收回了自己踏出去半步的脚，“……不用这么客气。”

　　“后寻还没为了这事儿找你麻烦呢吧？”王闰依旧笑眯眯的。

　　郑乾一愣。

　　“自个儿掂量一下，帮我做完今晚的卫生，还是我叫后寻来把你打一顿？”

　　郑乾放下书包，默默地取过了孤独的被主人丢弃在一旁的小扫帚。

　　奸计已遂的王闰哼着小调开开心心地溜号了，心里盘算着晚上怎么劝服俞诚度和他一起开黑。

　　正要拐弯下楼梯的时候，王闰突然顿住了。

　　拐角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一个不轻不痒的道歉视频就能让你满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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