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明天依旧可以见到你

　　工作人员身后站着一个穿着灰色风衣戴口罩的女孩———她是陆永馨，那个苦寻了九山学长很多个月的女孩，其实这不是他们重逢的那一天，真正的重逢是在三个月前。

　　那时候，她找了他很久很久，几乎要放弃寻找了，她坐了一班地铁在任意的一站下来，走出站口时看到寒风中站着一个人，那人修长的手指被冻得通红，他的身边放着一个音响。

　　有的人即便再不想被认出来依旧是原来的声线，他的手掐着腰腹部，应当是胃疼得厉害，但是依旧在努力卖唱，有人经过时远远地把硬币扔在他面前的那一个小碗里。

　　他，是九山学长，一个一路半工半读走到硕士毕业却不幸失明的人，一个穷困潦倒还没能走过过渡期的人。

　　她改变了走路的频率，将身上所有的现金都拿了出来，忍住抱住他号啕大哭的欲望轻轻地放在那个碗里，她跑远了远远地站在远处注视着他，泪顺着眼角滑入衣领。

　　其实，他有这么多的朋友，可以请他们帮帮忙找一份工作的，怎么会沦落到乞讨。

　　那一天，永馨翻了通讯记录找到了陈皓的电话，拨出去之后在离他不远处的咖啡厅与陈皓会面，把那一张存满了她所有积蓄的银行卡双手递给了他。

　　永馨说：“皓哥，我可以这么喊你吗？”

　　几番推拒之后永馨抹去所有的眼泪用一双通红的眼睛注视着对面的人，再一次将那一张银行卡推过去，无比的诚恳：“我知道，九山是因为我母亲的话才会提前出院的，但是我真的很爱他，我人生二十余年从未像喜欢他那样喜欢一个人，他那么骄傲的人不会接受我们的施舍的，可是最终却......”

　　“他只是需要时间，给他一点时间吧。”陈皓显然也是心事重重，对于好兄弟的遭遇无可奈何又心疼。

　　“虽然我知道这么说不是很好，但我还是要说，九山学长他身体不好，这样的生活要尽快结束了，这里是我能给予的所有心意了，他不愿见我，请你替我好好照顾他。”

　　“我是他兄弟，这我不能收。”

　　“收下吧，你去看他的时候帮他添几件衣服，他会着凉的，也记得帮他带几盒打喜。”

　　“他错过你就是错过一辈子，永馨，我以九山兄弟的身份请求你别放弃他，他真的很努力的想要过好每一天。”

　　“我不会了，离开之后才发现我非他不可。”

　　最终，在这一天陈皓和永馨达成一项协议，外出实习的她和已经工作的他会将自己收入分出一部分来帮他一起悄悄渡过难关，他们也在分头寻找那一只他曾经救助的小金毛。

　　一个又一个月之后，陈皓给永馨打了一个电话，那一只有两只白手套具有显著特征性的小金毛的诊疗记录在一家宠物医院被找到了，永馨辗转又问了好几处兽医站找到了最新疫苗注射记录，又一路顺藤摸瓜找到了小金毛的所在地。

　　永馨金和陈皓带着那些好不容易得到的资料一路走到了导盲犬训练基地，他们激动到抱头痛哭，觉得九山的明天要到了，他救下的的确是希望啊，不仅仅是名字是希望。

　　她变了，为了他奔走多地，不再看人脸红、说话结巴了。

　　永馨回到学校调了一份关于九山的档案，帮他制作了一份简历，然后敲开了导盲犬基地总负责人的大门，这一次她还要鼓起勇气再为他争取一次。

　　敲开大门时，永馨甚至有些狼狈，含泪抱着那一堆的材料和负责人鞠躬，将“希望”是他救助的流浪犬的事先说了出来，又诚恳地请求他们可以给简历上那个曾经辉煌过因为失明一切归零的人一个工作。

　　那一天，她一口气说完了自己与他曾经的爱情故事，说完了他努力生活、接纳未来的样子、也替他们保证他不会让他们失望，只恳求他们可以在他的爱犬成为了基地的免费工作犬的份上可以给他一个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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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告诉他们自己和九山学长因为一张照片结缘，后来阴差阳错地在实验室相遇，他热爱科研，废寝忘食以致于视网膜脱落救治不及时导致失明。

　　她告诉他们如果自己再慢一些他是撑不住的，有时候远远地注视着他看他佝偻着身躯或蜷缩在墙角掐着腹部，将苦与痛埋在心里，有时候一路跟着他到他的住处。

　　不经感叹：那哪是人住的地方呢？

　　潮湿阴冷，没有一丝人气儿。

　　她透过破旧漏风的窗她看到他用指腹摸索着一本盲文书学习着，又拿着笔歪歪扭扭地在废报纸上记录下来，是那么的努力又心酸。

　　她不忍看下去却还是情不自禁地走到那儿看看他，仿佛远远的观望就已经十分满足了，不再奢求其他的。

　　应当是穿得太单薄了，他掩唇咳嗽了几声，然后又重复着原来学习的姿势，那一刻永馨甚至想要破窗而入，拥紧他许诺他一个一辈子，余生照顾他，陪伴他。

　　可是最终的最终她只是泪流满面地离开了这一扇窗，并在他再一次出门时找人帮他修好了窗户，九山学长他看不见，也不会知道有一个人悄悄地帮他修好了窗户。

　　她告诉他们她找了很久才找到那一只误入导盲犬基地的小金毛，告诉他们他给它起名叫“希望”，告诉他们他倾家荡产地救下当年奄奄一息的小金毛，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也让小奶狗活了下来。

　　听者都泪流满面，感动而心酸，他是一个努力想要活下去、一个热爱生命与生活的善良人，一个优秀的、奋力与命运做斗争的人。

　　这里的人都是专门为盲人服务的，又仔细地翻看了陈九山的简历，不禁感慨万千：如果不是失明，他的明天一片光明，又怎么会沦落街头、居无定所，他们愿意给予这位年轻人一份工作和一间宿舍。

　　姗姗来迟的陈皓与永馨不停地向他们鞠躬，请他们对他工作的由来保密，并且建议用“希望”与他的重逢给予他这个工作，陈皓是一个不论风雨都始终如一的人，切身处地地为九山考虑，支持着他的每一个决定。

　　得兄弟、爱人如此，九山也算不枉此生。

　　他不知道这一步又一步都不是空穴来风，在其他同学的帮助下完成毕业答辩是她努力为他争取来的、与爱犬重逢是她与陈皓奔走争取来的、就连这一份工作也是。

　　他，没有他们活不下去。

　　他，没有他们这个坎儿过不去。

　　永馨从自己的回忆之中抽离出来，对着他们用力地挥了挥手，九山学长看不见，但是他的导盲犬“希望”和旁边的那个人都看见了她的眼里全是泪花。

　　她所能做的也仅仅是这样了，这一次换她站在背后保驾护航，毕业前她的课题、她的实验都是九山学长一步步教她完成的，她迷茫时、迷失时也是他带她走出了迷惘。

　　如果可以，这一次做一次他的眼，为他也扫清“路障”，不看明天、不看未来，只是活在当下而已。

　　前面的人走着走着停了下来，虽然盲了眼还是下意识地寻找，导盲犬“希望”扬起头嗅了嗅空气中腥咸的泪水，长而有力的尾巴拍打着他的腿弯，呜呜了几声前进。

　　那是偷偷给他买了小零食的漂亮姐姐，她身上的气息是熟悉的，她招着手是否是在呼唤自己的主人？

　　一步又一步的，他们在这里沉默着，陈九山的身上被披上了一件大衣，他低垂着头说着谢谢和对不起，久别重逢之后两个相爱的人竟没有热情相拥。

　　永馨含泪看向他又憔悴了一些的脸庞，又走近了一步，看看端坐的导盲犬再看看他，任由冷风吹拂滑过热泪的脸颊，沉默着沉默着蹲下了身子失声痛哭。

　　“希望”的牵引绳被九山慌忙松开，他披着那一件留有她臂弯芬芳的衣裳摸索着将女孩拥入怀抱，着了急又刺得沙哑的喉咙发出破锣似的咳嗽声。

　　“小馨，是我的错，别哭。”

　　他的指尖被寒风吹得冰凉刺骨，淡淡的一层红晕覆盖在表面，此时急切地想要擦尽女孩擦不尽的泪水，想要安抚她悲切的心，胸口被拳头砸得闷响，她将眼泪尽数蹭在了他的衣衫上。

　　“学长，为什么要走得悄无声息啊，不是说好了不会再随意搬家的吗？”

　　“小馨，你先起来好不好？我们换个地方说。”

　　那个工作人员默默地摆了摆手心捏着的手机告诉永馨电话联系，将“希望”留了下来登上了返程的车，这里有爱与奉献，这是多么可歌可泣又肝肠寸断的爱情故事。

　　她柔软的指尖被他握在掌心，在“希望”的引领下一路向前，他们走入了陈皓与永馨讨论怎么帮助他的那个地方，在空调的出风口落座。

　　她坐在旁边帮他拢了一下披着的衣服，埋入了他的怀抱，没有质问也没有再提自己的所见所闻，只是轻声呢喃着：“学长，我想你了，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他墨镜后的盲眼转动着，手指穿过她柔软的发丝，将冰凉的脸颊贴与她贴合，似乎用尽了全力又鼓起勇气摇了摇头：“小馨，你为我做的太多了，我...无力为报。”

　　永馨抽出了他的怀抱，将苦涩的笑在唇齿间回味，最终握紧了他冰凉手指暖着，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需要回报，若你执意要回报就以身相许吧。”

　　九山倾倒靠于她肩上，落泪沾湿了她的肩头，这是他第一次因为温暖而热泪盈眶，看着那两片颤抖着的薄唇，永馨捧着他的脸颊闭目吻了上去，若蜻蜓点水般轻柔，拂动的睫扫过脸颊，带去酥麻的电流。

　　他呆愣在原地，最终害羞地喃喃低语：“小馨，你怎么会？怎么可能会主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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