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见世

　　尚麒和雅树来到位于TMX市市中心繁华地段的一家咖啡会所，这里的装簧设计可谓是金碧辉煌，高雅、独特的家具、时刻演奏的钢琴扮奏都令这家咖啡会所看起来典雅、别致。
　　雅树一边好奇地四下打量着旁边雕龙刻凤的门柱，一边跟在尚麒后面，两人正准备进入会所，却被门僮拦了下来：
　　“两位，你们的着装不符合本店的要求。”此店要求穿正装，而尚麒身穿古式的长袍，雅树则穿着可爱的牛仔背带裤。
　　“要求？什么要求？”雅树不明所以地望向尚麒。
　　侍者鄙夷地看了雅树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他的眼神分明在说：“连这也不知道。”
　　“尚麒先生，”一名相貌堂堂，西装革履的男子透过会所的玻璃门，从里面看到他们，急忙迎了出来，他向侍者道，“他们是我的朋友。”
　　“啊！既然是焦先生的朋友，那当然是例外了，请进请进。”侍者将全世界最灿烂的笑容都堆在了自己脸上，他替尚麒和雅树拉开了门，并九十度鞠躬。
　　姓焦的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叠钞票递给侍者，算是给他的小费。
　　“谢谢，谢谢焦先生。”侍者只差没跪下谢恩了。
　　雅树看着侍者这副模样，撇撇嘴，尚麒注意到他嫌恶的表情，轻笑道：
　　“雅树，这就是人性，慢慢习惯吧。”
　　“唉，是啊！”走在前面的焦先生听到尚麒的话，叹了口气，他走到早已订好的座位前，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请坐。”
　　“客气了，不知焦先生找在下有何贵干？”尚麒微笑着直入主题。
　　“真对不起，要尚麒先生亲自来，”焦先生有些难以启齿，“其实是因为，我后悔了。”
　　“后悔了？”雅树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迷。
　　“嗯，那是五年前的事了，”焦先生回忆道：
　　五年前
　　在TMX市东鬼街的一户普通的民宅前，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把一名青年男子狠狠地推出门外，并冲他咆哮道：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还想娶我的女儿？”
　　这时，一个明显患了更年期肥胖症的中年妇人端了盆脏水小跑着出来，将脏水毫不留情地泼在他身上：
　　“姓焦的，今天老娘只是用洗脚水，明天就是硫酸了！还不快滚！！”
　　男子混身湿透，他的心更凉了半截，他抬头看着二楼窗台前正望着自己泪眼婆娑的女子，心都快碎了，他缓缓地站起身，又打了个踉跄，但他还是努力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倒下，至少不让自己现在倒下！
　　男子慢慢地离开，泪水却不听话地不断从眼眶里滑落，这时他听到老两口的叫骂声：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这穷酸样还想娶我们家荔媛？没别墅没高级轿车没100万的存款你这辈子想都别想！！”他们的叫骂声像钉子一样一句句钉在男子心里。
　　男子机械地走在大街上，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和荔媛是真心相爱的，虽然他现在没钱没房没车，但并不代表他以后也没有啊！他不明白为什么荔媛的父母如此势利，竟然这么对待自己，这样的侮辱他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但是，又细细一想，在不偷不抢，做正当职业的情况下，要他达到荔媛父母的要求需要多少年？他可以等，但荔媛呢？她父母把她当成摇钱树，是绝对不可能让她等自己这个穷学生的。
　　一想到自己和荔媛没有未来的未来，男子的泪水便禁不住滑落，他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犹如看到自己灰色的未来，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好似要下雨了呢。”
　　男子回头一看，只见一名身穿中式衣服的黑发金眸男子站在自己身后，他正含笑看着自己，虽然他的相貌足以令每个人的视线都停留在他脸上，但因为心情很坏，男子无暇欣赏他的俊美，他正准备继续往前走，尚麒又说话了：
　　“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您喝一杯茶？”
　　“你是谁？”男子抱有敌意地问。
　　“或许是可以帮助您的人。”尚麒微微一笑。
　　“帮我？”男子苦笑着摇摇头，“现在谁也帮不了我！”
　　“人或许不行，”尚麒浅笑道，“但它可以。”他说着从袖中拿出九藜壶。
　　男子被九藜壶壶身的五彩光芒吸引住了，两只眼睛定在琉璃壶上，一动也不动，他张着嘴，竟说不出话来。
　　尚麒见他看傻了，抿嘴笑了笑，轻轻蹲下身，打开壶帽，一个只有拳头大小的小猪从壶里跑了出来，它身上是橙色，尾巴却是白色，嘴上有牙，它雀跃地在地上绕着圈，好似在庆祝自己重获自由。
　　尚麒轻轻摊开手，小猪便跑到他的掌心，爱怜地蹭着，好似在感谢他。
　　男子看得呆了，先不说这似猪的生物为何会如此小巧，单是这琉璃壶就已是不可思议，不等他回过神来，尚麒便将它递到男子面前，道：
　　“这是当康，它可以为您带来好运。”
　　“当康？！”男子满肚疑肠地接过小猪，发现自己竟感觉不到它的重量，就好似它是一团空气。
　　“不如带它去股票交易所碰碰运气吧。”尚麒笑着提议道，“您不是用奖学金买了一只股票吗？”
　　“你，你怎么知道？！”男子无不吃惊地看着尚麒，自己用奖学金买股票的事是他一人的秘密，连荔媛都不知道，而他买的那只股票持有了一年，却一直在当时他买的那个价位上微幅地上下波动，至今也没有为他赚一文钱。
　　“是它告诉我的。”尚麒挠了挠当康的下巴，“呵呵，那在下就祝您好运了。”
　　“我叫焦允文，请问阁下尊姓大名。”焦允文的直觉告诉他尚麒绝不是普通人。
　　“尚麒。”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虽然对尚麒的话还没有完全相信，但能够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焦允文已经非常感激他了，“若是我真有飞黄腾达的一天，一定回报！！请问届时在哪里找你？”
　　“报恩大可不必，若是日后您有事需要在下帮忙，便告诉当康，它会通知在下。”尚麒的嘴角微微牵动，露出迷人的笑容。
　　与尚麒告别后，焦允文半信半疑地带着当康去了证券交易厅，他发现除了自己外，其他人竟然看不到它，更让他吃惊的是，他买的那只股票，犹如神助似地竟然连拉五个涨停版，令他的奖学金在一周之内涨了一倍！！
　　焦允文兴奋了！！这是他第一次赚钱，接着他将此票卖出，又重新买了一只面临下市，大家都公认的垃圾股，奇迹再一次降临，就在他买了此股票的第二天，就传出一家国际大公司收购该公司的消息，那只股票马上成了大家争相抢购的对象。
　　半年后，焦允文的资产便已到了千万！！不管他买哪只股票，那只股票肯定会疯涨，他也因此成为了股界的传奇人物！！
　　只有焦允文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是当康带给他的好运！！
　　焦允文离自己梦中的公主也越来越近了，他花了300万在全市最豪华的富人区买了500坪的别墅，然后开着新买的加长型悍马房车去接他的意中人。
　　当荔媛的父母看着焦允文从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的豪华车上走下来时，把全世界最动人的表情都堆在了他们的胖脸上，以前他们是怎么都看焦允文这个穷小子不顺眼，但今天，他们却觉得他比天上的太阳更耀眼，他身上的光辉照亮了他们的人生，他们看着他就像见到了财神爷，只恨不得他与荔媛能马上完婚。
　　“焦先生，今天有幸得你光临寒舍，真是令鄙宅蓬荜生辉啊，哈哈哈！”荔媛的爸爸大笑着，似乎全然忘了半年前他是怎么对焦允文的。
　　“是啊是啊，我早就说过，允文是有情有义的人，他不会对我们，那个，什么的呵？”荔媛的妈妈用肥胖的身体故作亲切地撞撞焦允文，差点把他撞飞出去。
　　“允文，你和荔媛在大学里相恋了三年，我们这些做家长的当然是希望你们好了，是不是？”荔媛的爸爸也道，“如今你也算是衣锦还乡了，我们便替荔媛做主，让你们马上结婚，怎么样？”
　　“伯父，真的？”焦允文欣喜地叫道，听他们说了那么多恶心的话，就只有这句比较中听。
　　“当然是真的，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你会有出息的，以前都是为了激励你才故意这么做的。”荔媛的爸爸脑子转得快，很快为自己以前的行径找到了借口，“允文啊，你肯定不会怪我们的吧？”
　　“当然不会，伯父、伯母，荔媛呢？”一直没见到荔媛，焦允文心里有些着急，这半年来，他每天都受尽相思之苦，就为了今天。
　　“哎呀，还叫伯父、伯母，应该改叫爸妈了！”荔媛的妈妈用手捂住血盆大口，哈哈地笑着。

　　听了焦允文的叙述，雅树忍不住打断他：
　　“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不是和荔媛在一起了吗？”
　　当康虽然会给人带来好运，但也会吸走他们的幸福，所以他现在并不快乐。尚麒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补充道。
　　“但这样的日子并不是我想要的。”焦允文苦笑道。
　　“你不是自己也说了吗？只要和荔媛在一起，再苦再难也不怕？”雅树觉得很奇怪。
　　“唉，只是现在的荔媛已经不是以前我爱的那个荔媛了！”焦允文长长地叹了口气，“以前的荔媛不会要求天天吃山珍海味，在读书的时候，她每天都陪着我粗菜淡饭，还把自己碗里的肉都给我，笑着说她要减肥；她也不会为了在情人节买一只24克拉的钻戒和我大吵大闹，有一次情人节我要送她一束玫瑰，她说太贵了，让我省着点钱给自己买一件好点的衣服；更不会每天去购物，然后大包小包地买一大堆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穿也穿不着的衣服，以前她总是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然后冲我笑，那笑容是世上最美的；更不会整天疑神疑鬼，以为我会找外遇。”焦允文悲怆地摇摇头，“只要一离开她的视线，哪怕是一小会儿时，她就会像见鬼似地跟我吹胡子瞪眼睛，要我老实交待去了哪里、干了什么，钱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我以前真的没想到她会变成这样子！”
　　“那现在……”雅树也觉得焦允文很惨。
　　“她和她妈妈到对面的商厦购物，让我在这里等她们，尚麒先生，我真的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我希望能找回原来的荔媛，哪怕日子会很苦，哪怕又会受她父母的白眼，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以前的荔媛！！”焦允文说着从旁边的包里拿出一个方形的小盒子，打开它，只见当康正倦着身子在里面小息，“尚麒先生，我现在将它还给你。”
　　“您有何打算？”尚麒没有接过盒子，只是看着他，金色的眼眸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悲悯。
　　“我已经想好了，我不在乎有没有钱，我只想找回以前的她！”焦允文坚定地说。
　　“可是您这么做，她未必会领情。”尚麒提醒道。
　　“不，尚麒先生，都怪我现在太有钱了，荔媛才会变成这样，只要我变回以前那个穷小子，她也一定会变回以前的样子！！”焦允文恳求道，现在他每天看着已经变得和她妈妈一样虚荣势利的荔媛，心如刀绞。
　　“既然如此，”尚麒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伸出手拿回装有当康的小盒子，“那在下便将它收回了。”
　　“谢谢！！谢谢！！”焦允文忧虑的脸上总算露出了笑容，他想起以前和荔媛在一起的快乐时光，虽然他们那时没钱，但那才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就在尚麒和雅树正准备离开咖啡厅时，两名肥得流油的女子提着大包小包走进咖啡厅，看她们的样子应该是母女，她们吱吱喳喳地谈论着这家店的衣服比另一家的贵；谈论着刚刚看到的那些女孩一个个都俗气不堪，没她们有气质；谈论着哪里的海鲜店又在打折，哪里的珠宝店又在送什么东西；谈论着明天继续去哪里shopping……，她们边说边走向焦允文。
　　“焦先生能如愿以偿么？”雅树有些担心焦允文，他不住地回头看他，“尚麒，他是好人吧？他是你的朋友吧？”
　　尚麒没有答话，他轻轻抿着嘴，垂眼看着盒中还在酣睡的当康。

　　没有了当康的焦允文很快就从股界的颠峰跌到了谷底，与以前的情况刚刚相反，现在他买什么跌什么，原先几千万的资产很快就一落千丈、一泄千里，不到两个月，他们就搬出了高级别墅，搬进了普通的民宅，一家四口挤在两室一厅八十平米的小屋，出入再也没有高级轿车接送，只能挤公交车、坐地铁。
　　荔媛和她的父母从天堂一下子跌到了地狱，她们已经习惯了奢侈生活，现在要他们回到普通的平民阶层，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从高级别墅搬出来那天起，他们就再也没给焦允文好脸色看过。
　　“焦允文，把洗脚水给我倒了！”荔媛的妈妈声色俱厉地指使着焦允文。
　　“妈，你就不能自己去倒吗？”焦允文有些不高兴了，这些日子已经被他们折腾得够呛，他都把气吞了下去，以为慢慢就会风平浪静，谁知他们越发变本加厉了。
　　“老娘叫你去倒水是看得起你！让你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还有一丁点儿用处！”荔媛的妈妈本来对焦允文就一肚子火，这下可找到借口了，“老娘把宝贝女儿嫁给你，却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叫你倒个水就推三阻四的！”
　　“以前住别墅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焦允文生气地反驳起来。
　　“哼！以前只是看在住别墅的份上才懒得跟你计较！”荔媛的爸爸也帮他老伴儿的腔，“我们当初把荔媛嫁给你，你还真以为自己人才出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儿！”
　　“荔媛……”焦允文求助地望着荔媛，希望她能像以前那样帮自己说句话。
　　“别看我！”荔媛怒道，“这一切全是你自找的！谁让你把房子、车子全拿去贷款炒股？你这猪脑子究竟是怎么想的？别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你不懂啊？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她说着用食指用力地戳着焦允文的太阳穴，恨不得戳穿它。
　　“荔媛，”焦允文的心已经凉了半截，但他还是告诉自己，现在只是短暂的，荔媛还没有习惯生活的落差，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她就会变成以前的荔媛，“你以前不是说过吗？如果我们没有房子，我们就睡在街边，还可以看到星星；如果我们……”
　　“够了！！”荔媛咆哮着打断焦允文的话，“这么弱智的话我不记得说过，也不可能说过！！让我陪你睡大街？让我陪你喝稀饭？你等十万辈子再做梦吧！！”
　　焦允文的心在这一刻全碎了，他没有说话，默默地离开了这间不是他家的小屋。
　　当天，焦允文便死于交通意外。

　　半个月后，在拿到丈夫的巨额赔偿金后荔媛和她的父母丝毫没有失去亲人的痛苦，只有看到金钱的喜悦，他们在葬礼上公然数着赔偿金，面露狂喜。
　　“尚麒。”雅树穿着黑色的丧礼服，看着在葬礼上高声讨论着如何用这些钱的三人，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他下意识地抓住尚麒的衣袖，埋下头，他不想看到人性这么丑陋的一幕。
　　尚麒没有回应雅树，他望向本应该悲痛欲绝的荔媛和她的父母，心中有说不出的厌恶：
　　自从人类发明了这种能够作为等价交换的货币后，无数人为了得到它想尽办法，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地想要弄到这些吃不饱穿不暖的东西，他们为了这东西可以毫不留情地杀死周围的动物，砍伐成林的树木，货币也已经成为人类社会中唯一衡量他人价值的东西，为了钱，他们甚至连最亲的人也不会放过，更别说善待其他生灵了！！所以，所以我才……
　　想到这，尚麒望向灵堂中央焦允文的照片，看着他正冲自己露出幸福的笑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知道焦允文在整件事上是没有过错的，他只是想和自己所爱之人在一起而已，若硬要说有错的话，也错在他那势利虚荣的岳父岳母。
　　那尚麒自己呢？他在这事上没有过错吗？明明知道当康虽然可以人们带来好运，但也会吸走他们的幸福，可他还是，还是将它交给了焦允文，这样的结果是他早就知道的，可他没有阻止，这算什么？这应该是一个仁兽的所作所为吗？
　　尚麒的呼吸开始短促起来，心中有说不出的愧疚，他不知道这么做的自己与那些人类有什么分别，雅树说得没错，这世上有善有恶，有好有坏，是不是自己真的要是非不分地将所有人都打入地狱呢？
　　尚麒不知道，他黯然垂目，双手微微握拳，他深吸了一口气，不想让雅树看到自己有些发颤的双肩，柔声道：
　　“雅树，我出去走走。”不等雅树做出任何反应，他已径自离去。
　　雅树看着尚麒消失在暮光中的身影，心好似被揪住了，阵阵抽痛，他望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悲怆：
　　尚麒说他的能力是预知未来，他就算知道人们会有这样的结局也还是不愿意阻止吗？人性的确丑陋，但焦先生并没有错啊！他只是，他只是希望得到幸福而已！雅树望着尚麒的背影，但心里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尚麒，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人类，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雅树在心里呐喊着，却找不到答案，只得一个人悻悻地回麒麟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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