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判官

　　“滚！都给我滚！”临近偏房，杯碗砸碎了的声音响起，一个尖锐的女声吓了阎叛一跳。
　　“我不要吃药！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
　　“啊——！”
　　想来是二小姐了。阎叛心想着。
　　“都给我滚出去！滚啊！”
　　唉，这人突然病了就容易急火攻心，平日里大家口里温婉的二小姐竟如此暴躁。
　　只见着一位少女扶着一男人走了出来。
　　“老爷，大小姐。”管家说道。
　　张老板叹了口气点点头，发现管家身后还跟着人，问道，“这些人是？”
　　“说是邻城的大夫，来给二小姐看病的。”
　　张老板看着这两年轻人还有一小孩，又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能有一点希望是一点吧，无奈地挥了挥手，“看吧，看吧。”
　　阎叛听出了张老板语气中近乎是已经放弃不抱希望了。不过想来这样也好，不然怎么会放个完全陌生的人给宝贝女儿看病呢。
　　不过连名字都不问是不是太草率了！真是的，我都给子夜想好了一大堆唬人的名号。
　　“滢雨，你带他们进去吧。”
　　“嗯。”滢雨顺了顺自己爹爹的背，“爹爹，你别太担心了，妹妹肯定会好起来的。”
　　“唉——”
　　“小朋友，你也要进去吗？”滢雨先跟二人打了个招呼，蹲下身问阿狗。
　　“他就算了，给他——”阎叛正想拒绝，结果阿狗一下子抱住了子夜的腿，朝着滢雨点头。
　　阎叛仿佛哽了一下，恶狠狠地瞪着阿狗。好啊臭小子胆子大了！
　　“别捣乱就行。”子夜不在意道，示意滢雨带自己进房间。
　　“希望你们不要被妹妹的样子吓到。”滢雨擦了擦眼角，“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嗯。”
　　滢雨推开门，吱呀的声音刺激到了坐在床上的二小姐。
　　“谁？谁又进来了！出去！出去！”
　　“是我，妹妹，是姐姐啊！”滢雨看着芮雪想爬起来找东西扔向门外，立马说道，跑过去抱住了妹妹，“别怕，别怕。是姐姐。”
　　“姐？姐！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
　　“姐姐带大夫来给你看病了，别怕很快就会看得见的！”滢雨心疼地紧紧抱住芮雪，安抚着她。
　　“不要！不要！没用的，那么多大夫道士都给我看过了！我瞎了！我不要——！”
　　突然芮雪又开始尖叫，抱住自己的头，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阎叛这才懂了滢雨为什么说不要被芮雪吓到。
　　芮雪的脸上全是血，不只是新鲜的血液，还有已经结成的血痂。
　　确实有些许渗人。
　　子夜想走近，但芮雪一听到有人靠近她就止不住尖叫。
　　“别过来！别过来！”
　　“芮雪姑娘，我们是...”阎叛开口道。
　　“闭嘴！闭嘴！！”
　　子夜皱了皱眉，双指抵在唇前，嘴里念叨着什么。突然空气似乎都清冷了不少，刚刚还很暴躁的二小姐也渐渐冷静下来。
　　好嘛，清心咒。少侠你会咋不早念呢？
　　“我家公子，是大夫，也是个很厉害的修道之人。万剑宗的。嗯。”嗯...毕竟子夜也是教了天阳一晚上功夫的人，这话也不算瞎说吧。
　　子夜倒是用一种你这都敢乱说的眼神看着他。
　　然后滢雨大小姐就信了。
　　“万剑宗的弟子？！”滢雨激动地说，“真是万剑宗的弟子吗？”
　　阎叛厚颜无耻地点了点头。
　　“妹妹，听到了吗，来的这位少侠是天下第一宗的，他一定能治好你的！”
　　天下第一宗的名号真好用，嘻嘻。
　　子夜看着阎叛俏皮地对自己眨了眨眼睛，心里开了花但面上却是一脸无奈。
　　“芮雪姑娘可愿意让在下靠前一点，为你把把脉？”
　　芮雪呆呆地点点头。
　　子夜朝阎叛看了一眼，走上前为芮雪把了一脉。
　　这脉象确实是像别人说的没有任何异常。只是有点情绪激动急火攻心了。其他的一点毛病都看不出来。
　　除了。
　　那缠在芮雪脖子上尾巴挡在她眼前那碎了头的黑猫！
　　阎叛就在子夜的身旁，显然也看到了那浑身是血的黑猫，下意识地挡住了阿狗的眼睛。
　　“我家妹妹到底是怎么了？”滢雨急忙问道。
　　“芮雪姑娘最近可否遇到过黑猫？”
　　“黑猫...？”
　　此话一出，那黑猫抬眸死死盯着子夜。这黑猫的头已经完全碎了，几乎就是一团血肉，但那双眼睛却格外明亮。
　　芮雪摇了摇头，“没有...”
　　黑猫听闻，身上的毛瞬间就炸了，尾巴狠狠地朝芮雪的眼睛打去。
　　“啊——！我的眼睛！”芮雪身体疼的颤抖，挣脱开滢雨，捂着自己的眼睛尖叫。
　　子夜迅速地拔出剑，竟就直接将剑刺入地中。寒冷的剑气逼的黑猫不得不停止对芮雪的伤害。
　　“你到底是何物。”
　　黑猫看着眼前白衣男人，意识到不是他在说话。
　　“为何缠着这位姑娘？”
　　“你会通灵语？”黑猫看到白衣男人身后的阎叛，这才发现是谁在说话。
　　阎叛看着黑猫，“你是被撞死的吗？”
　　“呵。”黑猫冷哼了一声，“若是被撞死，倒也是轻松。”
　　子夜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阎叛，起身道，“还请芮雪姑娘仔细想想是否真的没有遇见过黑猫。”
　　“这...跟芮雪的病有什么关系吗？”滢雨问道。
　　“不瞒你说。”子夜冷淡地说，“她是被黑猫的怨魂给缠上了。”
　　芮雪一惊，疯狂地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黑猫怨恨地说，“她就坐在马车上，怎么会看到轮子下的东西！”
　　阎叛皱了皱眉，“你是被她的马车给撞死的？那你应该去找马车夫，来找这位姑娘是为何？”
　　“她若是愿意在第一次撞到我的时候下车看看，她若是没有让马车回来，我又怎会成这副模样！她就是瞎了眼！她活该！”
　　阎叛听着黑猫刺耳的怨语，叹了口气，“芮雪姑娘，你上一次出门是何时？”
　　“就是我...瞎了的当天，我出门给我和姐姐买梦缘会穿的衣服要用的布匹。”芮雪突然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当时撞到了一只猫？我感觉到了撞到了什么东西，可是我问过了马车夫，他说什么都没有...”
　　“是的。”阎叛说，“撞死了，而且死状极惨。”
　　芮雪唰得一下脸色就白了，不知所措起来，“不...怎么会呢？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看，她是真的不知情。”阎叛对黑猫说。
　　“她知不知情又怎样？”黑猫冷漠地说，“我死了，我刚刚出生的孩子已经无人照顾了。我恨！我恨！”
　　“你把你的怨气撒在无辜的人身上，又能怎样呢？”
　　“你看，她现在瞎了，再过几日便疯了。她死不了，但也别想好好活着！”
　　“你若现在去轮回还能有个好下场，若你执意如此，只会变成恶鬼。到时候，你做鬼都见不到你的孩子。”
　　“闭嘴！”
　　“少侠...我...我还能不能为它做些事？”芮雪抓紧了衣服，颤声问道，“我不知道我撞死了它，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它...它听得见吗？”
　　“它在这里。”子夜说道。
　　滢雨被吓得身体一僵，芮雪也止住了话，指甲掐进了肉里，半晌才说，“对...对不起。我...我可以为你立一个墓，或者...或者你有没有孩子，我可以替你照顾好它们的。我...”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阎叛听着黑猫不甘心的声音，心里有些难受。其实它也知道跟这姑娘没什么关系吧，但就是不肯放过她，作为自己不肯放过她，作为一个母亲就更不愿放过她。
　　“我带你去找那个马车夫，我替你收拾他，怎么样？”阎叛跟黑猫商量着。
　　“杀了他。”
　　“我不能杀人。”阎叛说，“但我可以帮你下个咒，你想让这个姑娘生不如死但她也不过是个无辜的人。你为何不去找那个撞死你的人呢？”
　　“他不过是个下人。而且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
　　“你怎样才会放过这个姑娘呢？”
　　“等她死吧。”
　　“...”阎叛叹了口气，看着芮雪害怕的不住地颤抖的样子，“你知道吗，我边上的这个人，只要他愿意，你现在就会魂飞魄散，我根本不用花这么大力气和你说。”
　　“但是我们不愿意这样。你已经死了一次了，我不想看到你再被伤害第二次。人类的生命是宝贵的，你的生命同样是。我知道你恨，所以你的灵魂没有进入轮回。你也是个无辜的生命，但是这个姑娘也是啊。”
　　“你真正去恨的应该是那个马车夫，但是你杀了他，你就会变成恶灵，然后黑白无常就会将你关押到轮回道下的地狱。”
　　“我不希望你有这样的下场。”
　　阎叛看着黑猫说道，黑猫的身体又开始流血了，尾巴有些动摇地晃动着。
　　“我不会放过那个马车夫的，你放心。恶人有恶报他绝对不会什么惩罚都没有。”阎叛耐心地说，“你现在去轮回，一定会有个好位置的，我保证。”
　　“......”黑猫沉默了，尾巴在芮雪的眼前晃着，许久，终于还是放了下来。
　　“我想见见我的孩子。”
　　黑猫从芮雪的身上跳起来，身上的疼痛让它差点没昏厥过去。
　　“好。”阎叛将黑猫抱起，看着子夜。
　　子夜点点头，将剑拔出，手在芮雪眼前晃过，闪出一道白光。
　　“芮雪姑娘，先别睁眼，太久没见过光一下子睁眼会伤到眼睛。”
　　“我眼睛好了吗！”芮雪惊喜地说。
　　“嗯，他愿意离开了。”
　　芮雪顿了顿，说道，“谢谢你们，还有...对不起。我一定会尽我能力的补偿你的，虽然可能说这些都晚了，但是我还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黑猫看着芮雪，没说话。
　　阎叛笑着对芮雪说，“他说他要对你道歉才是，无故将怨气撒在了你身上。他还说，如果可以的话请务必经常多做善事，给路边的流浪猫一条鱼吃也行。”
　　芮雪点点头，“嗯，我会的！”
　　“我没说过。”黑猫缓缓地开口。
　　“哈哈哈我替你说呗。”
　　“三位可否愿意在府上留一餐？你们治好了妹妹的眼睛，我们全家上下很感激你们！”滢雨说道。
　　“不用啦，我们还有事呢！”阎叛又恢复了逢人就笑的样子，“我们走啦。”
　　“公子，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既是过路人，萍水相逢又何必知道这些？”子夜后阎叛一步出去，替阎叛回答道。
　　“你很没礼貌诶！”阎叛跟着子夜用轻功飞出了张府。
　　“现在要去哪里？”
　　“哦，我们去找那个马车夫。喂阿狗你怎么又跟着子夜！”阎叛抱着黑猫，“你找得到他吗？”
　　“自然。”
　　阎叛答应了黑猫，在马车夫身上下了个咒，一个他余生都不会有好运，霉运缠身的死咒。
　　黑猫看着马车夫冷哼了一声，“还是太便宜他了。”
　　“怎么会呢，很快他就会妻离子散，债务缠身，过上东躲西藏被人追打的日子。”阎叛说道。
　　“哈。”黑猫看着阎叛，“你这人也倒是奇怪。”
　　“怎么？”
　　“没事。不过，我倒是还挺想再见见那个灰袍人的，要不是他我也不能支撑到现在。”
　　“你说什么？”阎叛收住了笑，问道。
　　“哦我死的时候，是那个灰袍人增强了我的怨气。”黑猫从阎叛身上跳下来。“怎么？你认识？”
　　“还不认识。”
　　“好吧。”黑猫抬头看了看天，“算了我不想去看我的孩子了。”
　　阎叛惊讶地看到黑猫的灵魂渐渐变得透明，“为什么？”
　　“我怕...我会舍不得。”黑猫说道，“不过谢谢你。”
　　阎叛看着黑猫的灵魂消失，知道他是去轮回了。“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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