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瑟

　　初一清晨，只略略睡了两三个时辰的顾晨正在院里舞剑，动作行云流水，如蛟龙潜行。初一的早晨并不暖和，但那人仍只着了玄色单衣，武袖收口，显得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招式是，人亦是。那人转头似是看见了什么人，收了式，将剑背在身后，朝那人笑了一下。当时阳光正好，冬日里的寒风正刮着，将那人束起的墨发轻轻吹起。
　　"起了以为你会多睡一会儿。"顾晨眉眼弯弯，走向那人。谢璟穿着月牙白的广袖衣衫，外衣松垮披着，外面有银线绣了竹叶，阳光下闪着微光，他斜斜靠在门上，头发半束，眼睛半眯着看向走近的人。像是一只正在晒太阳的小狐狸。
　　"王爷说什么"谢璟睁了眼，"王爷，下次编排人的时候记得管住嘴。"说完了这话，便转头又回屋打算睡个回笼觉。近日他确实总觉得疲乏，若不是先前听了院里有动静，估摸着应该是顾晨，他确实并不打算起身。哪知这时候顾晨握了他的手腕又不让他睡了。
　　"这样睡是睡不饱的，到时起了还要闹头疼。仁鸿他们正张罗着放鞭炮，我让人帮你梳洗一下，待会儿用了早饭去看吧。"谢璟看了他，不太高兴地张了嘴:"好吧。"

　　用过了早膳，顾晨领了人到了王府大门口，顾晨将王府选在了街市上，初一早晨街道并没有什么人，多半是些跑出家门放鞭炮的孩童。时辰并不算早，地面上已经铺了一层红红的爆竹碎屑，给新年平添一副热闹的色彩。
　　仁鸿与几个仆从将王府用来庆年的鞭炮搬了出来，点了火，他们都捂了耳朵跑远。一万响的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了一刻钟*，街上的小孩显然是没见过这样长的鞭炮，自发在不远处站了一排。
　　鞭炮刚放时谢璟还觉得热闹，没一会儿就觉得吵了。正打算捂耳，一双手已经先一步捂了上来。外边的吵闹都被隔在一边，谢璟是觉得耳朵有些热的，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就好像是触动了一下。

　　都是有情人，不过是被命途磨去了心中臆想。

　　等鞭炮放完，王府门口的地上也铺了一层红，顾晨才将手放下来，"吵吗"谢璟轻轻笑了，微微摇了摇头，"也没听到多少。"在外边看着下人带着几个府里老人的孩子们放了会儿鞭炮，顾晨觉得有些无聊，于是引了人往府里走去。
　　"今日是初一，不用进宫，不是在北疆了，明日便要开始拜访了，小璟有要探望的人吗"顾晨边走边问。谢璟顿了顿，"我也没什么亲戚，上一年就是在谢府过的。"那人语气淡淡，顾晨却有些没由来地心疼，他握了谢璟的手，小声哄道:"没事，以后我都陪你过年。"谢璟看着他，有些开心地点了头。
　　午膳倒是用地随便，顾晨有意想让人多吃一点，谢璟喝了鸡汤只随意扒了几口饭就不吃了，并且美其名曰为晚上留肚子。
　　初一的晚上王府最是热闹，因着有好多年没在京城过年，于是又格外热闹，赵公公也早开始张罗着晚上的吃食。因而顾晨也没多劝，口齿都留在晚上，他最近有意要给人养身子，听太医说少食多餐也是好的，于是打算晚些再给人送些。
　　"王爷明日要进宫吗？"用过午膳的谢璟随意地开始没话找话起来。
　　"嗯，毕竟是皇兄，还是要照着规矩的。"顾晨正倒着茶，漫不经心地回答。
　　谢璟接了那人递过来的茶，轻轻吹了几下，又将杯子放下，"那想必又要起个大早，我便有些不太想去了，就是应了我母亲的辈分也是应当进宫的。"顾晨看向低了头的人，"不想去便不去，当初平宁郡主的事，都是皇家的过失，他们也没法拿这个编排你。"他顿了一下，又马上接道:"况且我在，你只要开心便好。"
　　谢璟抬眼看他，眼里带了些笑意，"谢谢……"
　　"只是景行不知吗？身在其位……"他放在桌上的手紧了紧，然后一只温暖的手覆了上来，对上那人认真的目光，"我知道，但我只要你开心。"

　　天色渐暗，王府门前的灯笼都点上了烛火，摇摇曳曳，府内仆从将桌子摆放在了前厅院里，府里下人多是几年前从宫里带出来的，所以随了辰王随意的态度。偶有两个上面送来的也不好拒绝，反正两人在府里总是一派悠闲作态，叫人拿捏不到把柄。
　　下人们将置办的山珍悉数端出，还有一盘盘自家包的饺子，将桌摆满了就招呼人来吃饭。
　　"宫里吃食管精致，府里便只管饱了。"有位从宫里出来的婢女小声说着。众人听这话都笑，在一片祥和中动了筷。
　　今日谢璟似乎是心情不错，不等顾晨催促也吃了许多。
　　"方才有人递了信说是北疆送来的，我估摸着应该是毅泰。"谢璟接了信，拆开后看见了龙飞凤舞的字，感觉眼睛有些疼，"这程将军许是喝醉了酒吧。"顾晨闻言偏了头，看向他手里的信笺。
　　"祝王爷先生新年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百…百年好合。"顾晨的眉头轻轻抽搐了一下，默不作声地将纸从谢璟手里抽出，"那也就是没用的信了，这字着实伤眼睛，你少看。"谢璟还没将字认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但也没硬要看。
　　我的天，程禁你可别乱说话。顾晨默默在心里将冬日里仍戍守边关的程将军一通编排。而北疆的程禁也正和士兵喝着酒，早忘了前几日酒醉兴起写的信了。

　　筵席过半，男丁就都聚在一起喝酒划拳，顾晨因为顾及谢璟那边，加之其酒量好，且并没有贪杯，但也耐不住人敬酒，还要带上谢璟那份，也有些半醉。
　　"上一年十五的灯会之华有去吗？"顾晨和人并排坐着，低声问道。"去了，不过当时没让人跟着，没多久便回去了。"有什么好去的呢，周遭都热热闹闹，就只有自己冷清。
　　顾晨看着他，轻轻哄着:"没事，今年我和你一起去，咱也热热闹闹的。"我知道你，即使你不愿意说我也知道你。顾晨在心里想。
　　两人都看着对方，一旁是吵闹的劝酒声，唱歌声，但他们只顾着看对方，周遭都失了颜色。顾晨俯了身子，似是不稳，不小心在那人额上烙下一吻。
　　"喝酒误事。"他是这样解释，谢璟红着脸竟也相信了。
　　其实是情难自禁，顾晨在心里念叨，扬起笑意。
　　“喝!”顾晨一边爽朗笑着一边起身招呼。

　　第二日早，顾晨确实没让人叫谢璟起床，自己去了宫里。
　　然后王府连了几日都办了晚宴，将亲近的武将朝臣王族都宴请了一番。
　　正月十五时，顾晨带了谢璟，凌风凌云一道去逛了灯会，谢璟一时兴起，猜了灯谜将最大的花灯得了手，后来碰到了个孩童，便将花灯送给了那孩子。
　　在笑语中，永和九年的年过得分外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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