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倒计时

　　“呵呵。”陈启笑了。
　　其实他的脾气已经很好了，六年的时光足以让人把自己的棱角都磨平。
　　他与别人不同的是，在这六年的牢狱生活中，原本隐藏尖锐在牢里鱼龙混杂的地方被彻底暴露出来。
　　面对季然，他一向都不喜欢暴露自己的尖锐，因为他认为真实的自己会把季然吓走。
　　但陈启听到季然的话后，还是没有忍住：“我心狠手狠，你怎么不说自己眼神不好，喜欢上了那个垃圾。”
　　他丝毫不在意自己是否是在侮辱死者：“你以为轩辰是什么好东西吗？那只是你看到的而已，小少爷，眼睛不好就去多看看医生。”
　　这些话他早就想告诉季然了，年少时觉得对方是自己心里的白玫瑰，不想让他看到现实的误会。
　　但是六年后，陈启在知道那个狗东西可能会重新回来后，再隐瞒下去无论是对他还是季然都没有任何好处，索性给季然提前打个预防针。
　　“你胡说八道什么？”
　　轩辰的死一直是季然心中扎的那根最深的钉子，他和轩辰从小青梅竹马，两人家里关系很好。
　　他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情窦初开时交往的第一个对象。即便后来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情，轩辰离开人世，他也不允许陈启污蔑他。
　　季然对轩辰的维护，在陈启眼里变得无比刺眼。
　　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告诉季然，轩辰就是一个藏在背地里拿起锋利尖刀，刺痛他、伤害他的阴暗小人。
　　想要说的话有很多，可是一张嘴却又哑然。他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季然时的景象，那个站在他身后望向自己的少年。
　　从第一次看到季然开始，他的身后就跟着那个人。
　　从一开始他们两个人就是一直在一起的，自己又凭什么插一脚进去。
　　年少时的记忆让陈启即便在多年之后也无法对季然说轩辰的坏话。
　　那是季然唯一喜欢过的人，他会因为一个多余的人说了些什么就改变自己的想法吗？
　　并不会。
　　“不管你怎么想，小心一点。”即便他是个死人。
　　说完这句话，陈启转身离开。
　　“把话说清楚！”
　　季然从床上站起，伸出完好的一只手臂想要去拉住陈启。
　　“说什么你也不信，我为什么要说？”陈启没好气的怼了一句。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信？”
　　从几年前开始就是这样，有什么想法永远藏在心里，季然想要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最近他一直梦见过去的片段。
　　他梦见，他和陈启还有轩辰，一行三人在假期时打算去郊区的山上看星星。
　　他们带好帐篷还有一切东西，开着车，三个大学生再普通不过的假期游玩而已。可就在那一晚，一切都变了。
　　季然保留的记忆只有那天白天他们在山上玩得很开心，到了晚上的时候忽然下起暴雨，帐篷也被狂风吹坏了。
　　没有办法几个人只能冒着大雨，带着所剩不多的行囊到附近的山洞避雨，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季然的记忆是一片片段，像是支零破碎的瓶子，无法拼接成一个完整的图案。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六年前少年这么问他，陈启没有回答，只得到一个‘你真恶心，我恨你’的回应。
　　六年后季然再次问他，陈启同样没办法回答。
　　“我也记不清了。”
　　他说完这句抬步就要走，身后季然抓住他的手臂，双眼赤红。
　　“那晚过后轩辰失踪，你也被警察带走，他们都说轩辰的失踪和你有关系。”
　　“你一口否认说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哪，我也以为你说的是真的。”
　　“可是没过几天，就在你家里发现装有轩辰碎尸的袋子，你的邻居亲眼看到你在大半夜偷偷摸摸的把那些袋子扔到垃圾桶，你现在还敢说这一切和你没有关系！”
　　曾经少年时有过的心动，那些藏在心底的隐秘依赖，在现在这一刻化为无尽的委屈。
　　“我一直以为你即便有什么秘密，至少是不会瞒我的。轩辰究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让你把他拆成那个样子，连一个完好的尸身都不给他留。”
　　“就因为我和他在一起了，就因为你喜欢我？”
　　季然想到警方后来在搜查陈启家时搜出的笔记本，里面写满了少年孤独的心事，写满了陈启对同桌的暗恋。
　　要是陈启杀害并把轩辰分尸，真的是因为季然，那季然想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你知道，我从对轩辰的愧疚走出来用了多久吗？”
　　“即使是现在，有的时候我还会梦到那一天，梦到轩辰流着泪让我为他报仇，你要我怎么面对你。”
　　他无法放下陈启，却又无法面对好友的死。
　　“我应该恨你的，是吗？”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美人，在他面前展现着在别人眼前从未有过的脆弱。
　　如果是别人，在此时的季然面前，心恐怕已经碎成渣了。
　　可惜陈启却好像是钢铁铸造的人，油盐不进。
　　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真实的想法，连叶青都知道季然是陈启唯一的逆鳞，但在真正面对自己曾经心爱过的人时，他却表现的无比冷血。
　　人人都说陈启为了季然可以放弃一切，季然是陈启的软肋。
　　但被护在掌心的人从来就不这么觉得，如果不是警察从陈启家中翻出的那本日记，季然甚至不觉得陈启喜欢过他。
　　两个人的相遇从最开始主动的一直是季然，一个是豪门世家的天骄之子，一个是一无所有的冷漠学霸。
　　主动的却永远是他，敝之不及的永远是陈启。
　　陈启的日记里曾经写过，‘我喜欢的人和他青梅竹马在一起才最相配。’里面无处不诉说着少年无能为力的心酸爱恋。
　　但为什么？季然却从未感受到陈启的在意，是他隐藏的太好，还是一切本都不存在。
　　“六年前我就想问，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季然看着陈启的眼睛：“人人都说你把我放在心上，可我为什么从来没有感觉到你的喜欢。”
　　一直都是他主动贴上去，他主动靠近，小少爷的热心全都扑在他的这个好朋友身上了。
　　如果说季然给了陈启十分的关注，那么陈启回给他的大概只有两分，那些人又凭什么说是他季然对不起陈启。
　　“叶青总觉得你是为了我才承认罪行的，可我却不这么觉得，你是为了你爷爷吧。”
　　当时陈启的爷爷在外重病，即便陈启一口否认自己没有做，结果也还是证据确凿，他所做的一切也只会加重判刑。
　　所谓的为了季然也只是个笑话。
　　季然想，他曾经大概是真的很喜欢陈启的，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正如少年时无数次伸出手抓住他袖口时的样子，季然到底还是松开了手掌。
　　“你走吧。”
　　以前有朋友问他为什么会和轩辰在一起，要知道做太久朋友的人其实是无法成为恋人的，他当时竟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季然心里隐约是知道答案的，他从轩辰那能够感受到清楚的爱，就如同吸引着他的沉默少年。
　　他的存在也是轩辰眼中的光，每天早晨放在书桌抽屉里的牛奶，下雨时柜子里多出的雨伞。每次低血糖时，衣服口袋里出现的糖果。
　　正如他关注着陈启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皱眉，每一次悲伤，轩辰也是如此关注着他。
　　如果一定要喜欢上一个男生，季然宁愿选择爱自己的。比起他的一厢情愿单向奔赴，或许换一个人，这条路会更好走一些。
　　他和轩辰是在高考后步入大学的第一年在一起的，交往时有过心动，有过甜蜜，却并没有爱情里常会出现的伤感和担忧。
　　在大一下半年的假期时，季然和轩辰回到了他们读高中时的城市，去找了曾经的好朋友。
　　他们相约一起去爬山露营，看星星。
　　那时的陈启只知道他们在一起了，感情十分稳定。却不知道放假之前季然就和轩辰提了分手。
　　他们约好用这次相聚露营和星光夜晚来结束少年时的短暂交往。
　　这夜过后，他们还会是最好的朋友。
　　轩辰听到季然要和他分手时，他并没有太多惊讶，像是早就意识到自己喜欢的青梅竹马并不是真正的爱上他。
　　“你会和他在一起吗？”
　　当年轩辰在约定分手后曾经这么问他，季然是怎么回答的？
　　大概是忐忑又兴奋吧，终于可以直面自己的内心去找他了，只可惜后来的一切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不好意思先生，您不能进去里面，病人正在休息。”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季然的朋友，朋友过来探病，竟然不让我进去，你们都不进去通报一声的吗？”
　　门外嘈杂的喧闹声透过门板传到屋里。
　　“季先生说过，不能让别人进来打扰。”
　　小护士明显有些为难，自从医院住进大明星后，想潜进来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作为医护工作者，她们平时工作也很忙的，也不能时时刻刻的看着。
　　之前有保镖还好，不过保镖站在门口时间长了也很引人注意，来往的病人这么多，看着影响也不好。
　　索性季然很快就把保镖撤了回去，想要进去探望的人也变少了。
　　护士站刚松一口气，这个嚣张的公子哥又来了。
　　如果是别的护士，说不定还真就进去问问季然要不要见，但她对周成是有印象的。
　　季然刚住进医院的第二天，这个人就穿着一身骚包西装，拿着一大束花要过来探病，结果被季家保镖毫不客气地赶出去。
　　而且护士记得当时是季然让他们送客的，当时这人骂骂咧咧变脸很没素质的样子，小护士还记忆犹新。
　　要是今天她把人放出去，让人家病患怎么想。
　　“你懂不懂点事，给我让开！”
　　面前这个女护士油盐不进，周成逐渐失去耐心，他用力一推小，护士踉跄几步就要摔倒，幸好身后伸出一个手臂把她稳稳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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