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的猫

　　想必慧妃定也吹了不少枕边风，让皇帝为小安和英老将军的女儿下旨赐婚。
　　沉闷的皇宫因这一喜事热闹了许多。到处披红挂彩，一匣匣的赏赐、贺礼流水般送入小安主殿。
　　是日，丝竹管弦不绝于耳，礼炮在空中不断炸裂震得轩窗吱嘎作响。我坐在躺椅上，假寐，想象着小安穿喜服的样子。明明和他在一起了两年多，为何现在竟忆不起他的模样。
　　这一日异常漫长，怎么也捱不到次日天亮。我白日呆坐在躺椅上，夜里倚在轩窗边凝着月亮出神。
　　身上突然加了件披风，我惊喜的回过头却在看见身后人的那一刻失落了下去。小葵替我挽好披风，叹道：“大人，歇息吧。皇子今日大婚不会来的。”
　　我拢了拢披风，“我没等他。”
　　“大人，何苦呢？”
　　我舒缓了眉峰，痴痴说道，“何苦？凡世本就很苦。”
　　“大人，奴婢看得出皇子真心喜欢您。只是他需要借助英家的权势。不得不迎娶英老将军的女儿。”
　　我温然道：“我不是不懂要成为帝王的难处。”
　　“那大人还有何悲伤？”
　　我搓搓手，仰天注目，叹道：“悲，时日无多。悲，大事未成。”
　　小葵一脸凝惑，“大人，您在说什么？”
　　我摇头，“没什么。”
　　月半有余，我唤来小葵，叮嘱道：“你去寻一下小安，说我有要事找他。”
　　小葵先是一怔而后捂唇偷笑，抚掌称贺，“太好了，大人。奴婢这就为你去寻皇子。”
　　他身着黑色锦袍，黑发以镶碧鎏金冠束起。丰神明朗透着皇室的高贵。走进时，我发现他似是憔悴了许多，眼底的乌青色显而易见。
　　我示其坐下，将盛有芝麻糖的盒匣递到他面前，提起茶壶为他倒了杯热茶。忙碌过后，坐在他身旁，缓缓开口，“这是我命小葵出宫买的芝麻糖，尝尝。”
　　小安犹豫着捏起一块放入口中，糖块外裹得芝麻撒了一桌。我将茶杯递至他唇边，“糖有些甜腻，喝口茶缓缓。”
　　小安有瞬间怔忡，眉毛一挑，傲娇的勾起唇角，“你喂我。”
　　我举着茶杯，看着他饮下半盏茶，薄唇离开杯沿后方才放下。
　　“你国事操劳又新婚燕尔，还让你跑这一趟，实在是因为我有事要与你商量。”
　　小安蹙眉，冰冷说道：“阿微，我不喜欢你说这些。以后不要谈了。”
　　我侧过身，翻阅着手边微黄的书卷，纸张翻阅的声音很是清脆。不敢对上他的眼睛，道：“好，那我便不说了。你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多注意身体。”
　　小安劈手夺过我的书，微嗔，“阿微，我不如书好看吗？”
　　我不得不对上他的眼睛，清澈的眸子多了几分不耐。我刚想开口，他的唇就贴了上来。搂着我的腰，一把抱起，径直向床走去。
　　我知他何意，坐到床上的一刻我推开他。正身，沉声道：等等，我有事要和你说。说完，你想怎样都可以。”
　　小安低叹一声，仰到床上，支着头，焦躁的说道：“快说。”
　　我起身，走到桌边，将那本书卷丢给他。“你看一下这书，书上记载了星宿的移动与潮汐的关联。听闻，东域江海一带，连日大雨，潮水猛涨涝了不少沿海村落。近日，我夜观天象，发现星宿有所异动，大雨将停。皇帝正要派人去赈灾，你请命去吧。到时，制祭天之举，而你的出现正好止了这场大雨。正好树立了你的威望，你日后称帝也有了民心所向。想要统治一国臣民，最好的办法就是统治他们的思想。”
　　小安冷冷一笑，杂乱的翻了几页书，而后狠狠摔在我的脚边。忿恨说道：“你寻我来，是为了这事？”
　　我捡起书，不解的望着他，点点头。
　　小安站起俯首看着我，周身笼着凄寒的气息。冷涩的说道：“我成亲之时便想着你会出现，你若来，我可以抛下一切。可你没有！这半个多月，你不知我是怎样过来的。直到今日小葵来找我，你可知我有多开心。结果，又是因为帝位你才寻我！”
　　我知我又伤了他。我勾勾他垂在身侧的手，无奈道：“小安，别这样。欲成帝王者，怎可如此多情？你···不要···不要再喜欢我了。这样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小安狠狠甩开我的手，攥紧拳头，咬着牙冷笑，“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我努力了许久，可怎么办？我就是放不下！阿微，不如你教教我？如何断了这念想，你也清静。”
　　我看到了他眼底的盈润，我忍不住伸手想替他拭去。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低低唤他一声，“小安!”
　　小安避开我的手，红着眼睛，咬牙低吼，“你不必可怜我。你第一次见我就是这般眼神。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这是我最后一次喜欢一个人。”
　　小安看着我，字字决然，“我一定会成为南澜国的帝王，你就等着俯首称臣吧！
　　我看着他颓然清冷的背影，很想冲上去抱抱他。可我却迈不开步伐。
　　我摘下一朵蔷薇，嗅着它清雅而又浓烈的香。若有所思，道：“小安赈灾是今日出发吗？”
　　小葵点点头，应道：“是的，大人不去送送皇子吗？”
　　我抱着怀中的一捧蔷薇，转身回屋。“不去！有皇妃送他。我一女官凑什么热闹？”
　　“大人，您近日胃口不好，我做了山楂羹端给您尝尝。”
　　我向小葵苦笑道：“大抵是天气闹的，不妨事。”
　　小葵将山楂羹放到我案边，嘱咐道：“大人，吃点吧。”
　　我揉了揉额头，示意她放着吧。
　　小葵静默，轻轻‘嗯’了声。忽而凑近，轻声道：“大人，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
　　“大人，近日以来，您常常精神恍惚、食欲不佳。是不是···是不是有喜了？”
　　我惊得剧烈咳了一声，勉强镇定下来，斥道：“小葵，你在胡说什么！”
　　小葵紧接着道：“小葵，没有胡说。那日夜半，我见皇子从大人寝殿出去。早起，为大人整理床被时，发现床褥上···”
　　我急忙打断她，微觉窘迫，大声说道：“别说了。”继而道：“别担心了，我是不可能有喜的。”
　　我慌忙端过山楂羹，不住的吃着，遮掩着羞赧。
　　见小葵退去合上门扉，我怅然的抬起头。看着书案上的那捧蔷薇出神。我不属于凡世，所有尘缘皆尘世尽。我还要回到大罗天境，继续做我的北极大帝。所以我入世的法身是不能繁衍子嗣的。
　　“大人，慧妃娘娘请您去她的主宫。”小葵道。
　　我迟惑着道：“我已为她劝服了小安。现下召我去所谓何事，”
　　“奴婢不知，只是，慧妃娘娘派人来传话说要见大人。”
　　我曾来过慧妃的主宫，依稀记得宫内奴仆很多，怎么今日未见一人。
　　果不其然，我刚踏进殿门，殿门立即合上。慧妃站在一旁，高座上的女人笑异常嚣张。
　　我浅浅俯身，抬头道：“见过皇后娘娘，慧妃娘娘。”
　　皇后大喝一声，“来人。”
　　不计其数的士兵将我和慧妃团团围住，我看向窗外还有不少弓箭手蓄势待发。
　　皇后的笑让我有了森森凉意。她开口道：“本宫还真是大意了，竟被你给骗了，让她母子二人逃过一死。老天也真是瞎了眼竟让一傻子恢复如常了。现下那傻皇子不仅深得圣上恩宠，还娶了老臣之女有了权势。本宫的日子是越发难过了。”
　　我坦然对上皇后，笑道：“皇后娘娘说笑了。您是一国之母，尊贵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皇后指着我，喝道：“你还敢搪塞本宫？”
　　我敛起虚伪的笑意，淡然道：“皇后娘娘这般急言令色，是要杀了我吗？”
　　皇后抚了抚鬓边的簪花，笑道：“你说对了。”
　　“看来我没有猜错。皇帝久病卧床，小安赈灾离去，你想趁机，除去慧妃和我。”
　　“你没猜错。慧妃我非杀不可。至于你，骗了我，也必死无疑。”皇后眸色一沉，绕有深意的笑道：“我听慧妃说，那傻皇子对你很是痴情。让我饶你一命。”
　　我微惊，望向慧妃，她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我便明白了几分。慧妃想将我拉下这浑水的，故意告知皇后小安对我的情意。为的是让我救她一命，并且让皇后对小安有所挟持。又知我对于皇位的执念，又怎会让小安被挟于人，从而自我了断，也好了了她的忌惮。
　　人心还真是难测。所谓信仰不过是有求于你时的奉承。想依仗你的力量却又惧怕你的力量。
　　我微微合上双眸，意味深长道：“慧妃今日会不会死我不知道。但我今日肯定不会。”
　　皇后嗤笑一声，冷哼， “你这是从何而来的自信？”
　　我缓缓说道：“我想这会哲亲王的兵将就等在宫门口吧。杀了慧妃，哲亲王随后率兵而入。你再去逼皇帝下诏禅位于哲亲王，到时就算小安回宫一切也早已成定局了吧。若想反抗，你还有我这个筹码呢！”
　　“自见你第一面时，本宫就喜欢你的聪慧。”
　　“你可听闻，近日哲亲王为一宠姬要休妃的事？”
　　皇后难以置信，“你胡说八道。哲亲王对我姐姐疼爱有加。”
　　“你姐姐是不想让家丑外扬。你知道为何休妃的事作罢了吗？因为，哲亲王思及若想称帝还离不开你的帮助，不好与你撕破脸皮。你想，假若真是哲亲王称帝，他对于他的妻子尚且可以说休便休。你这前帝的皇后，对于他来说是一种耻辱，更是难逃一死。假若小安称帝，他是皇帝一脉，你是他名义上的嫡母，无论如何也不会置你于死地。孰是孰非，皇后娘娘心里定能分辨。”
　　皇后有些慌张，提高声音，壮胆道：“你别想再哄骗本宫！”
　　“骗你？小安新婚之日，你姐姐也进了宫，而且还在你宫里住了些时日，后，哲亲王来请方才回了府。你当你姐姐无缘无故的借宿是为何？不过是因为休妃之事。”
　　皇后喃喃，“我说姐姐怎会突然想要陪我住些时日。”
　　“皇后，外臣无诏不得入宫，你再拖两日，小安已在回宫的路上了。到时我会告诉小安是你派兵保护我与慧妃，还奋力阻拦哲亲王的反叛。让小安称帝后，务必保你太后之位。”
　　皇后怅然若失，凝眉苦笑，“空有太后之名，又有何用？还不是朝不保夕。”
　　皇后这般模样，倒有些可怜。她做这一切皆因膝下无子，却又身处后位，怕新帝登基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她，不得不放手一搏求一活命。
　　我看着边上一语未发的慧妃，不由感叹我倒是小瞧了她。想来她生下一痴傻皇子，未被降罪反而荣宠不衰，心计之深显而易见。我最开始竟未防她。还振振有词的说我对帝位执念，她对于权势才甚是迷恋。她怎甘久居人下，太后之位势在必得。帝位周边最不能出现便是贪势之人。
　　我朝天一笑，淡然道：“皇后，我知你还难以抉择。不如我再为你寻一后路可好？”
　　皇后急忙道：“快说。”
　　我不急不缓，徐徐开口，“你父家有一妾室所生之子，虽与你同父异母，但听闻你与他感情深厚。你还将他调入宫中禁军中任职。不如这次护驾的功劳就给他吧，让慧妃娘娘向小安举荐一下，封官加禄。你在朝中也算有了依靠。”
　　我看着慧妃越发难看的脸色，一目了然的恨意。补了一句，“若慧妃娘娘不想举荐，我来说也行。”
　　皇后脸色和蔼了许多，对我说道：“本宫会念着你这恩情的。你放心，皇子称帝后，只要能让本宫活着，给本宫荣华，本宫是不会插手朝政之事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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