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之道

　　夜晚到了之后，大伙便要休息了。琦山被蒙连带着去了给他安排的房间，恰好就在莫辰隔壁。

　　因此当他跟蒙连感谢分开之后，就在自己门口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的莫辰。

　　琦山被吓了一跳，然后才想起来，莫辰没有脚步声……

　　莫辰其实只是想过来问他今天下来有没有什么感到不适。琦山想了想，表示没有。

　　“也就是今天过得比平时忙碌一些……按照蒙连的话来说，就是比较充实吧。”他很难得能跟别人如此深入地交流，于是也跟蒙连交上朋友了，想起这些面上显露笑容，并说：“我以前，都是在修炼修炼，或者是在做一些能让我修炼得更快的事情，只有偶尔才会去跟别人说话。而且大部分人也不喜欢我，有什么不懂的事情，我几乎都是在一旁偷听的。今天只是跟他们说说话，很多事情我就知道了，我真的挺高兴的。”

　　莫辰看着琦山非常轻松的状态，感觉他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了。大约是被他的情绪感染，她也挺高兴的。

　　“你觉得高兴就好。我本来还担心会不会因此给你带来麻烦。”

　　琦山摇头，有点不好意思。他说：“怎么能这么说，也是我发了求救信，你才会被我哥请来……而且开始也说好了，我跟着你混。总之你按照你的想法做，我跟着就好了。我现在是你保护着的人，你的事也算和我有很大关系，该做好的事情，我都能做好的。而且我觉得你和他们都很好，哪天我们的雇佣关系要是结束了，我们当个朋友吧？”

　　莫辰听完后，不由自主地说：“嗯。不过真是难以想象你是活了一千七百多岁的人……”

　　“是啊，以前我不觉得，现在我发现了。”琦山想到雨夜声的人，“我总觉得，他们虽然外表也没有多老，但是内心已经沧桑了。我活到一千多岁，却比他们还傻。”

　　他突然问莫辰：“如果我和你们一样在昆仑山里长到现在，我会跟明怀一样吗？”

　　莫辰看着他的双眼，很认真地回答：“不会。你们虽然是兄弟，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格。但应该还是会有所接近的。”

　　琦山转身走进屋子里面，看着这个整洁的房间说：“你应该是不知道的。我这个人，七岁的时候父母离世了，我被人带走，去了很远很远的深渊中，在那里长大，也在那里踏入了修仙之途。也是那时候起，我几乎是远离人群了。

　　后来，那个人想要把我吞噬掉，因为我的体质就是绝佳的炉鼎，他养我还带到深渊之中，就是为了能独占这个体质。不过他失败了，因为功法反噬，还没来得及吞噬我他就先死了。我于是一个人在那个地方，拿着他留下的秘籍，跟着上面写的慢慢地修炼。而光是在那深渊，我就待了一百年。”
　　他开怀大笑：“那时候我想那个人可能根本想不到，我哪怕是这样，都能活一百多年，到后来还慢慢走出了深渊山林，修为还能更进一步。”

　　莫辰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了他的兄长、自己的师弟明怀。

　　略有相似的外貌，截然不同的性格，一样的天赋。

　　她活着的时间仅仅几十年，在千年后苏醒时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明怀。

　　千年后的明怀就和他的年龄一样，也像琦山形容的那样。即便外貌停在十九岁，莫辰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沧桑，那种感觉和很多年前她在师尊身上感觉到的很像。

　　而在琦山身上，却看不到这些。若是抛去他的身份他的年龄，她会觉得这是一个正在大好年华的年轻人，阳光乐观。简直不可思议。

　　“我百年来都没有能够融入人群之中，偶尔会与人接触，但是因为举止不当，被打过骂过嫌弃过，以至于不得不换个地方。也有好心人帮过我，教了我跟人相处应该怎么做。

　　但更多的，还是为了我的体质而找上来的。得知他们的意图后，我躲了很久，逃了很久，逃脱后就躲着修养、修炼，再为了修炼而前往人群中……反反复复，就这样熬到了天魔乱舞时期。那个时候，哪怕是我这样的，都是可以进入云天广野的。”

　　琦山想了想，补了一句：“当然，也是在这里，我发现了我哥。”

　　“在云天广野的时候，我修炼的速度快了很多，大约过了两百多年就一脚迈入了星海境。

　　然而在离开云天广野之后，我的修为又慢慢地停滞不前了。原本找了一处地方躲着，我又不得不出来，四处寻找着突破的方法，没想到一出来就遇到了小怜山的老祖……”

　　他说到这里，脑海中又回忆了一遍跟莫辰从相遇到现在的记忆。
　　见他安静了下来，莫辰才说：“实际上，你修炼依靠的就只是当初那个被反噬死去的修士的遗物。这一路无人指点又没有更多的相关书籍，你仅仅靠自己的天赋修炼至此，已经很强大了。”

　　琦山听她这么说便笑了：“确实。我觉得我可能天生就跟别人不一样——也许是一样的，但是我的人生却远比他们的长久，也比他们的要空白上许多。一千七百多年的时间，可能还没有人家一百年甚至几十年的有意义。”

　　莫辰：“每个人都不一样，你觉得自己高兴就好。”

　　琦山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说起来有一件事我也没告诉你。今天我遇到一群御都的世家女子，她们朝我扔了花来。理由我不明白，但是她们引起的骚动让我觉得生气。原本我挺想责备她们一番，要知道我是一个外来者，并认识她们，也不会理解她们，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包容的。

　　但我当时突然间在她们身上发现某种感觉，让我觉得……也许我和她们是差不多的，我们的世界都非常空白，除了一件事就是那一件事。所以我没有为难她们——明明是世家之女，亲人俱在，衣食无忧，却跟我这样的人相差无几，真是造化弄人。”

　　莫辰听见他说：“你说的对。其实世上真正过得很好，好到毫无忧虑的人没有多少个，大部分人，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忧心之事。与其在难过的事情中挣扎不已，倒不如多去接触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莫辰沉默了。这一番下来，反而是莫辰自己想到了太多的事情，心绪不宁。原本是她担心琦山，现在却要担心自己了。
　　她说：“琦山，你要休息了吧？我先回去了。”

　　琦山点头，说：“莫辰，谢谢。今晚我会继续修炼，尽量早些恢复伤势。”

　　“好。别勉强自己。”

　　说完，莫辰便转身回去自己的房间，琦山目送她离开后关上了门。他后背倚靠着门，站在那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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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辰回到卧房，心底有了一次疑问：这一世过去，自己高兴吗？
　　她开始回忆，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修仙的。
　　这时，一个人影就从敞开的窗口翻了进来。
　　莫辰警惕地看着对方，而那毫无礼貌可言的人——予乾则笑眯眯地看着她：“小莫辰，有没有我被吓到？”

　　莫辰蹙眉，她觉得这个人有点问题。她怀疑，以前的“莫辰”是不是傻的，到底看上予乾什么了？

　　莫辰：“找我有什么事吗？”

　　予乾凑近她，说：“你心神不宁。”

　　莫辰点头：“是有点。刚才一下子想到了太多事情。”

　　然后她就看见予乾很不客气地坐在了椅子上，说：“这样的情况绝对不能总是憋着，要疏通。所以，尽管对我开口吧。”

　　莫辰看着他无耻至极的行为十分不解，将长发捧起跪坐在床上，面对着予乾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嗯，是这样的，我觉得吧，我们之间，可以坦诚一点。”

　　“坦诚？比如什么？”

　　予乾耸耸肩：“比如，你们的真实来历，又比如，我对这里知道多少？对你们来说有没有帮助呢？”

　　“你知道我和琦山的事？”

　　双方都没有意外对方的态度和情绪。莫辰也算是知道予乾为什么非要三更半夜翻进她的房间。

　　“我只是感觉到了，而我的感觉向来很准。”

　　予乾自信的样子并没有给莫辰带来什么特别的情绪，她只说：“那你的感觉确实挺准的。那互相之间坦白，似乎也没什么。”

　　予乾给她抛了个媚眼，说：“十年前你消失，我就按照许久之前你给我留下的修道之术认真地修炼，如今已是聚气境巅峰，只要一个时机，就能踏入星海境。只是很可惜，我至今都没有找到这个时机。”

　　莫辰明白他是需要自己告诉他为什么，便想了想说：“你是没有人指点，也没有任何机遇，更没有任何修炼的感悟，所以没有办法突破到星海境。”

　　予乾点头：“我到这个境界以后，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也就开始有了些变化，自然而然地，这个世界的一些事情我也就知道了。比如……这个世界修士其实很少，准确地说是不多。大约修炼的总共就几万人，且至今只有一个星海境修士。”

　　“难怪，我来到御都时便发现，虽然大街上行走着平民和修士，可是那些修士……没有任何一个到达聚灵境，全都是凝神境甚至是入门阶段的。”莫辰由他所说的，加上自己看见的，猜测这个世界的修道一脉应该还在婴孩学步阶段，“水音宫宫主，已然到了星海境。”

　　予乾听此，笑：“原来就是她啊。之前我只知道那个修士名字叫灯含月。”

　　“其实在你之前，修道一脉真的是人少得可怜，加起来有没有百来人都是问题。自从你在江湖掀起了风浪，才那么多人加入了这一行。可惜有些人是没天赋，有些人是有天赋却没有办法更上一层楼……至于水音宫，虽然大多弟子是杀手组织的，但宫主一脉似乎从古时候就是修士，比起我们，他们该叫老手吧。

　　自从你在乐仙都修正道间将其余人统统打败后，修仙的人是越来越多。但是像我一样陷入了瓶颈的，却是绝大多数——不过他们没我厉害，我马上就要星海境了，他们有的还没到聚气境，有的连聚灵境都没有。像那几个世家，最厉害的家主也才聚气境初期。”

　　“世家？”这是莫辰的记忆里没有的。

　　“以前不叫做世家，以前叫做‘门’，比如家主姓刘，那就叫刘门，有点时间了就叫老刘门。这个你应该记得。”

　　莫辰顿时明白了。

　　应该是自从进了仙途，这些家族便改了称谓。

　　“那琦山所说的世家之女，就是这些世家里的姑娘们了……”

　　予乾见她提起这个，表情有些复杂。他告诉她，所谓的世家之女，不过是表面光鲜亮丽。在她们的家主的眼中，不过是一枚又一枚的联姻工具。

　　其实十年前的时候，还没有那么严重。

　　琦山遇到的，都是御都周围的三个世家的姑娘，十年前她们最大的也才八九岁。自从家主开始修仙，她们的命运也不再由她们自己掌握。

　　家族需要培养更加有天赋的孩子，没有天赋修炼的，就会被当成花瓶养着，养大了找个修士嫁了。

　　最初的一批这样的姑娘，现在的孩子要么也被当成花瓶，要么已经被族里人带着去修炼了。

　　一个姑娘能带来更优秀的后代的话，在家族中也会过上更好的生活，因此越到后来，姑娘们满脑子就只剩下了找个修为高的修士嫁了，也是因为这样，她们的眼睛被都练的很是尖，一眼就看得到哪个修为更高。

　　而当琦山出现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吸住了所有世家女子的目光。

　　尽管琦山在以前的世界里非常弱小，但是一个快要合月境的修士放在这个世界，那就是一尊前所未有的大能。

　　“难怪琦山说，他和那些姑娘本质其实差不多……真的是非常空白了。”

　　予乾汗颜，说：“差不多？他难道是在讽刺这些姑娘吗……”

　　莫辰听到他的话，竟是迷茫了好一会儿。

　　“算讽刺吗？我们不也是天天都在修炼吗？”

　　予乾：“……你可能没理解我的意思。”不过估计也是理解不了的了。他以前也同情过那些姑娘，但是后来突然觉得，她们是被家主当成了工具，但是未必不是自愿的，若不愿意却也屈服，别人的同情又有什么意义呢？
　　更何况他见过的那些已经嫁了的姑娘，自己都觉得日子过得没什么不好的。

　　“好吧。”莫辰选择放下这个话题，转而问：“予乾，我还是想问一下，既然你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为什么又认定我是你认识的那个‘莫辰’？”

　　予乾听到这个问题后立刻端正了身子，正色道：“很简单。我的感觉是很准的，我觉得是，那你一定是。不对，应该是反过来——你是莫辰，那我一定会觉得你是我的莫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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