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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的公主
此时的苏州城下着微雨,打着落叶轻飘飘地躺在地上。古镇流水,烟雨朦胧,行馆的亭台楼阁都染上了一丝暧昧而忧愁的气氛。
李长歌应了宋子鹤的请求,宋子鹤说是想让她帮他画个画像,李长歌想着宋子鹤在瘟疫之事中毕竟居功甚伟,便含笑同意了。李长歌的画技说不上极好,却也能算得上传神的,况且她自己公主的身份在,能求得她的一幅画也是极为难得的。
当下李长歌便命人将行馆莲花池上的亭子收拾一番,待雨稍小了便邀宋子鹤一同前往。
侍女在八角亭中央摆了一副桌椅,烫了一壶毛尖,那袅袅的茶香便混着烟雨清香的气息,沁人心脾。
宋子鹤早就盼着瘟疫事务完结,好多来和李长歌走动。此时这少年一身窄袖青衣便服,搭着腿坐在李长歌对面,流露出那种独属少年的随心所欲的姿态来,又亲自将茶滤了一遍,将第二遍茶稳稳地放到李长歌画纸的左侧。
李长歌低着身子试着墨水的颜色,片刻后似是对这徽州的墨水极为满意,便移过身子坐在椅子上。感受到宋子鹤看着她的目光,她也便抬头回之一笑,便认真地观察起宋子鹤来。
城外。
此时的苏州城已不算是进的少出的多了。李元芳穿着轻甲,面带疲惫之色,牵着马过了卫兵的巡查。见卫兵看了他的官牒正想行礼,他眼疾手快地示意卫兵不必声张,便默默地踏着烟雨进城了。
苏州城宁静中带着一丝书卷气,城中以风雅才子为好,却似乎很少见李元芳这样通身正气的。青石板的街道无言地诉说着城市中一段段美丽的传说,搭着微雨轻溅的震动,顿时极为动人。
大道一旁略微显赫的府邸则正是公主的行馆。李元芳远远望去,正有两名卫兵巍然不动地在屋檐下值岗,仿佛与他四年来每次回公主府的场景相同。
他牵着马,目光有些虚,径直走向了两名卫兵。
那两名卫兵正是隶属于公主府的,于李元芳倒也算是眼熟。见李元芳竟来了,年轻的卫兵脸上都有一丝疑惑,不知当不当让他进来。论理李元芳既然已经与公主和离,那么便不便再出入公主府,然而他又是千牛卫正三品大将军,算起身份,卫兵也不好阻拦。何况李元芳虽对公主相敬如冰,待这些卫士却还是不错的,卫士中有年轻的仰慕李元芳的功力,李元芳倒也不吝赐教。
当下那两名侍卫面面相觑了半刻,便若无其事对李元芳说了一声:“大将军来了。”一人便上前接过了他的马,另一人打开了大门。
李元芳沉沉地看着行馆的楼筑。两个卫兵一人要去放马,一人要继续在门口值守,便并没有人带着他的。然而建筑形式大多相同,李元芳也不至于迷路,一会便径直走到了主厅。
李长歌虽不参与朝政,但是还是常常会令下属将要闻呈上。主厅此时应当是李长歌的书房,按常理来说,李长歌会在此地阅览事务或是读些书。但李长歌此时并不在主厅。两名女使立在门口,见了他也没有抬头,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默默站着。
见此李元芳眼皮一跳,便听到楼厅方向的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轿厅的侍女见了他便急急忙忙报告了李长歌身边的几位贴身女官侍。
女官侍虽然是公主身边贴身服侍的,却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有品级的,李长歌平日里有时也会与她们商讨一些民间之事。因此这些女侍便身份不像一般的侍女,与公主更加亲近些。
李元芳也因此对这些女官侍更加眼熟些。
女官侍见了他便施施然行了个礼,口中言语却并不很友好的:“李将军到府上造访所谓何事?神都公主府内将军的物什我已经命人收拾好,俱前往送到狄阁老府中了。”
李元芳心中坠坠,不知要接什么话,便语气一如往常沉稳地问道:“公主呢?”
女官侍面色未变,回道:“公主与宋少爷正在湖心亭作画。”
李元芳一怔,便令道:“带路。”
女官侍心中有些不忿,然而碍于李元芳毕竟是个大将军,她也毕竟是公主府中的侍女,行为礼仪都不比一般侍女,不便向李元芳发作,只是安安静静听从李元芳的命令。
当年李长歌初见李元芳,心中欢喜,回府时就曾绘过李元芳的画像。此二人婚后,李长歌因婚姻寂寞,也常常绘李元芳之画像。
李元芳便见过的。
有一日皇帝口谕李长歌进宫,恰此时李元芳在前厅,便去唤李长歌更衣。李长歌此时正在书房中,没有在读书,也没有在阅览朝政之事,而是拿着画笔仔仔细细地勾勒着李元芳的眉目。
以至于李元芳走到了她的跟前她也没有注意。李元芳匆匆扫了一眼桌上的画,这不由使得李长歌胸中如鼓坠坠,又是有几分娇羞期待。可当时,李元芳扫了一眼便并未说话,只是传了圣上口谕,便如同没有看见李长歌画的是什么一样。
李长歌从此便没再画过李元芳。其实仔细想,李长歌的失望也是一日日累积出来的,而李元芳失忆之后,李长歌受到的打击不仅是平日万般努力都没有用处,更有之事,是因为李元芳能与相识不久的女子相处如此和谐,这让李长歌觉得已经毫无希望,加上几年来多少努力都做过了,心里早已疲惫,便不再坚持,想着放过李元芳也放过自己。
李元芳走在走廊里,屋檐外的细雨无声地落在地上,便消失在青石板的坑坑洼洼中。这个记忆在此时只是一闪而过。
然而待他走到能看到李长歌的地方,远远看到了李长歌和那少年的身影,只是一个身影,他便能想到李长歌此时神色认真的样子。李长歌对待什么都很认真,对他尤其认真,想到这,李元芳心中一刺,便酸涩起来。就像是原本理所应当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被别人小心擦去了灰尘,然后全世界便知道那是一样宝物。
莲花池不大,其上是弯弯曲曲的水廊,与岸边接口的地方有两名侍女待命,其中间便只有李长歌和宋子鹤两人。
李元芳习武之人,耳力过人,没走上水廊便可以听到那少年清脆的声音,似乎在撒娇的口气中却十分宠溺,道:“好姐姐,这么好的画,再题一句诗不更好?”
李长歌被他逗笑,往日总是蒙着不易察觉的忧愁的声音今日格外明媚:“你这孩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要题诗,你自己题,我可不擅长,顶多帮你誊上去罢了。”
那少年便出口吟一句风雅的,又分外慎重地否决了,前前后后几次,几乎要把意象都说尽了,惹得李长歌又是一阵笑。
那少年便埋怨中带着一丝讨好的活泼,向李长歌说道:“我随口吟出的诗句哪里配得上公主的画,公主尽是为难我罢。”
李长歌嗤笑一声,便将少年第一句诗用小楷工工整整写下,又笑道:“既然是我的画,自然是题我的名字,懒得记你的功劳了。”
少年便专注地看着她写,轻笑道:“是是是,我这是白璧添瑕,哪里想过能抢公主的功劳。”
李长歌冷哼一声,秀丽的面容平添一丝娇憨,便懒懒地说道:“你自个儿收了,装裱了便是,若是被雨打湿了,看我怎么罚你。”
少年眉目如画,一双眸子似乎总是含着情意。他站在公主身边,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公主的画,见那画已经干了,便欢欢喜喜地慢慢卷起,放在画筒中,盖上了盖子。
李长歌见此便饮了一口茶,起身准备将手边的伞拿起来。那伞李元芳也认得,正是李长歌用了许多年的青金莲花伞,也是李长歌的武器,表面上与正常的伞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其上的伞面,就是虎敬晖的幽兰剑也刺不破的,每节伞骨处还有发射暗器的装置,伞边缘经机关变化,就有倒刺出现,锋利无比。
宋子鹤倒也没有腆着脸要与李长歌用一把伞,他当然知道这莲花伞是李长歌的武器,自己与李长歌还不至于熟到他可以随意用李长歌的武器,既然如此,他总不至于让李长歌给自己撑伞。便也取了旁边制作精美的青纸伞,抢在李长歌前面走在窄窄的水廊上。
水廊的尽头是李元芳。
宋子鹤早就知道李元芳在此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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