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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泽
“连接渭南方向多条官道的哨点墩台全部失联,撒过去的刺探哨兵无一生还,这是多年未有的景象。西面一马平川无险可据,东北方向又被焉知山脉环抱,陈仓已成了前沿孤城。”晋桓沉声说道,“如今军民人心惶惶,为杜绝大规模逃亡导致未战先溃,昨日夜间陈仓行营已经接管城防只进不出。”
迎面瞧见一队甲兵扛着几具镶满尖刺的拒马木桩匆匆赶来,战明月勒住黑马让兵士先过,目光所及竟发现军列中有两个白发苍苍的背影。
“人丁流失必然导致兵源枯竭。往前十余年的太平日子也让朝廷心生懈怠,我那几封加固城防的函文全喂了雍州太守的香炉,只期望这几堵冒着蒿草的泥墙能多扛些时辰。”晋桓领着战明月的骑驾直奔城南。
“叔父,守得住嘛?”战明月小心问道。
“加急军报五日前已经发往幽州大营,撑到战家黑旗出现即是守住。”说话间三人已经赶至南门。
紧闭的城门前哭闹叫骂声此起彼伏,贵气逼人的华丽马轿与破烂不堪的单轮推车交织错放在一起,惊慌失措写在每一张绝望的脸上。
“叔父,我们正是沿着官道从幽州方向而来,并未遇见行营信使啊。”战明月的心不住下沉。
“你在平遥城里呆了一晚,肯定是刚巧错过了,”晋桓脸色未见一丝迟疑,“我这里实在抽不开人手,你带着我的牙牌速速前往镐丰城,将这封密信交于雍州太守田嬴,叮嘱他早做准备!”
不等战明月辩白,晋桓又转向吴悠高声说道,“吴家姑娘,我与你父亲有过几面之缘,他确是位朗朗君子。你先随明月出城,待我了却此间军务,一定为你讨个公道!”
吴悠是个聪明姑娘,怎会不知情势已经十分凶险,听闻此言后眼泪都快要滴落下来。
战明月瞧着晋桓递过来的信物,沉默不语。
“闺女,听话!”晋桓终于耐不住性子,“你身份特殊,待着这里只会令我束手束脚!”
“叔父,敌人还没露面,你竟然已经怕了。”战明月直勾勾的望着晋桓,一张如画容颜忽然绽放出明亮色彩,“上阵父子兵,叔父不要逼我离开。今日倘若真听了你的话,往后余生,父亲母亲兄长还有我自己,都再也容不下战氏明月!”
“我的性命是明月救下的,回陈仓城也是为了守住吴家老宅,自然也不会在此刻离开!”吴悠坚定的说道。
“姓战的犟货!还有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也跟着添乱。罢了罢了,一会儿听我命令行事!”晋桓翻身上马,心中却打定主意,真到了最后关头,拼着主将弃城的罪名也要将两个女孩送出围城。
稍晚些时候,几骑游弋哨兵陆续赶回陈仓,城内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午时刚过,身着沙黄色军服的戎凉军阵缓缓出现在城西前方一片平坦草原之上。
城角高楼里,战明月立于晋桓身旁,手里轻轻把玩着钨金圆石,初见敌军时的激动忐忑渐渐平复下来。
戎凉军阵忽然一阵骚动,几十个衣不蔽体的平民俘虏被推推搡搡的丢到阵前,马背上的兵长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在一个孩童身上,被缚住双手的俘虏们不得不连滚带爬的向前绝望奔跑起来。
戎凉阵前一杆高大的幡旗上挂着几套夏朝官服,众人皆知那一定是渭南县台几名殉职官吏的遗物。
没有正邪之辩更没有阵前劝降,一场狭路相逢的城池攻防骤然开启。
千年古城雍州陈仓孑然面对着兵临城下的西邻铁骑,饱经岁月的厚土泥墙颤颤巍巍的注视着异族枪戟的凌冽杀气。
擂鼓震天,前仆后继。陈仓为行营驻地,军械充裕,箭雨流矢无穷无尽的兜头而下,戎凉主将却仿佛断定了战事的结局,策动前阵步兵发起一波又一波悍不畏死的冲锋。
枪林箭雨中,几十名戎凉士兵抬着十余个巨大的木桶穿插在俘虏里悄悄靠向城门。千户一声令下,原本有意回避的箭矢倾泻而至,距离城墙还有几丈距离的人群顿时死伤近半。草油随着滚动的木桶铺撒在草丛里,几名戎凉士兵拼死点燃油料,干旱的草原上瞬间升起几排浓烟。在春季西风的催动下,连成一片的火势渐渐形成一堵烟墙,向城门缓缓前行。
一轮红日渐渐西斜,余晖闪耀在明晃晃的剑锋刀刃之上,染红了云下草原和云边天际。
远离正门的一处城墙下方,越来越近的浓烟之中忽然喷射出十余条铁链,铁链前端的倒钩死死的嵌在城头,十余名受过特殊训练的轻甲士兵借着链弩的回力沿着光滑的墙面顺势而上。
守城卫兵大惊失色,纷纷挥起长剑砍向铁链,却无一成功。
翻上城墙的戎凉士兵如狼似虎般冲入守军之中左突右冲,夏军阵列瞬间大乱。
借着箭矢稍息之际,十余座硬木搭建的巨型坡台被推向城墙,戎凉最引以为傲的骑兵终于登场,戎凉骑士视死如归般冲上坡台纵马一跃,有几匹身形不稳跌下城头生死不知,更多的骑兵有惊无险的跨过垛口落在城墙之上。
堪堪容下两骑并行的战道里,戎凉骑士挥舞手中弯刀发起冲锋,身背长弓的夏军士兵猝不及防间被纷纷砍翻在地。
“我去!”战明月展开腰间皮套,三节合一的灿星枪,流光四溢!
“千万留心!”晋桓大声喝道。
被戎凉骑兵践踏的一截战道里已经没有活着的守军,早一刻登上城墙的轻甲士兵将绳索套在垛口,另外一头抛往城下。
领头的骑士挥舞着手中弯刀肆意狂笑,猛然瞧见数丈开外一抹流银几个跳跃竟已闪近身前,还未看清来人容颜,银环声响处一枪破空而至,前排两名骑士一左一右分别跌落于城墙一内一外。
一鼓作气!战明月将长/枪横平驾在垛口女墙,借力旋转身形腾空而起,灿星枪刃甩出无数荧光如漫天梨花,两名骑士的胸前迸溅血水双双委顿马下。
一气呵成!战明月由高处落下后脚尖轻点马背再一转身,灿星枪刃乍现万千幻影如秋风落叶,又有两名骑士捂着淌血的脖颈各自跌落马背。
“沙场搏命,生死一念。切勿左支右绌,更忌瞻前顾后。”父亲的教诲犹在耳边,战明月一往无前,不曾半步迟缓。
“敌人如狼似虎垂涎国土,我便驱狼逐虎守护山河。”
战场厮杀毕竟与江湖械斗不同,初露锋芒后战明月的手腕开始无法抑制的颤抖。
“只剩两名戎凉骑兵,形势瞬息转变不可停歇!”战明月枪风又起。却不曾留意那仅存的两名骑士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五官。
战明月一记残云扫过,两名骑士不敢直当其锋,身体齐齐向后仰出一个相同的弧度。枪势未尽时戍鼓之雷已直奔胸前。
战明月料定即将得手后聚满后手腕力,一招擎苍蓄势待发之时蓦然发现右边骑士竟直面枪风用肉身骨架钳住枪刃。左面骑士仿佛未卜先知,于半息前便举起手中弯刀狠狠砸向半息后迟滞的长/枪枪身。
战明月虎口剧震,只觉一阵酥麻由手腕传至肩膀。只能紧咬银牙轻扭腰间借出一道巧力期望摆脱困境,忽然于两马之间飞来一道细剑,剑锋不偏不倚直取咽喉。
守枪则身死,弃枪则下一刻身死。
提刀赶来的晋桓将军目睹此景瞠目欲裂,鞭长莫及只能悲怆的大喊一声,“明月!”
小女孩头脑发昏般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抵挡剑锋。
“螳臂当车!”被长/枪破胸的骑士强撑最后一口气,只想见证这位不可一世的女将陨落眼前。
一声刺耳的脆响,小女孩竟然真的挡住了剑锋!
战明月借着撞击的反力拔/出枪刃,下一刻天地自在往来随心,两位骑兵的头颅齐齐飞向半空,一对孪生兄弟名副其实的同生共死,也是命中归宿。
秋风落叶风卷残云,八名铁骑只剩八匹残马。
偷袭不成的轻甲士兵失魂落魄的盯着战明月,秀发衣袂随风飘扬,明明很美的画面却让只人感到寂灭无常。
战明月瞧了瞧手中的钨金,圆石表面竟没添一丝伤痕。
几名晋桓亲卫上前料理丧失斗志的轻甲士兵,老将军瞧着战明月迎风招展的仙姿神态,原本担忧的表情变得哭笑不得,“别杵这得瑟了,快随我下去。”
一声沉闷的巨响传来,老少二人稍稍轻缓的心情瞬间冰封。
“西门早晚要破,只是没想到仅仅撑了半日!”行营副将悲声说道。
敌军冲入城池,惨烈的巷战拉开序幕。
戎凉步兵清除地障马拒,骑兵紧随其后提速冲锋,手中弯刀不停砍杀街道两边仓皇逃避的陈仓百姓。
敌军越来越多,每条街道都上演着你死我活的搏斗和单方面的屠戮,咒骂哭喊的喧闹声伴随着一道道冲天而起的耀眼火光,令置身其中的人们分不清白天黑夜。
陈仓城前的戎凉大军方阵之中,可移动的主将云台上传来一声冷笑,“这便是你们大夏国的屯军重镇!你写给大帅的谏书里提到千年陈仓从未没落,靠的是固若金汤和福泽庇佑,如今金汤二字已成笑话,福泽一词也未见踪影啊!”
一身青袍的中年男子脸上阴晴不定,虽然早已归附戎凉,可望着那座正在燃烧的古城,自己这颗本该冰凉的心为何隐隐作痛?
“罢了,身为无根浮萍,又何苦自作多情!”青袍男子平复心境,刚准备向斩获奇功的主将道贺时,忽然眉头一皱,“你们可曾听到什么声音?”
众将脸色各异,刚刚出言讥讽的副将也收起调侃语调,有些疑惑的应道,“似乎是。。。行伍军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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