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月谈

　　这一次也许是因为重生的原因，她不再像上一次一样久久缠绵病榻，而是很快地按照上辈子的方式救了自己。治不了人的医生在得知她已经自行恢复之后就离开了，剩下林颜抱着她又哭又笑，絮絮叨叨说着“我好害怕”“终于醒过来了”“要是你出事了可怎么办呀”，明沅回抱着她轻声安慰，话语里是一贯的活泼元气，“我才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呢。”但眼底却沉着复杂的情绪。
　　但这一世她倒也知道了些上一世不知道的事。比如说那个月光般的血族想要林颜的鲜血，因此对她多有退让。他的样子看不出丝毫的爱的痕迹，并且这不过是相识第二天，她不相信他们这么快就已经有了那种苗头。
　　仅仅只是血液足够美味就能得到安全保障，她也想要试一下自己可不可以——“安格先生，拜托了，请允许我提出一个无力的请求。”这位安格先生，就是那晚抛下了她带着林颜离开的血族啊。明沅掐了掐掌心，暗自劝告自己忍耐。
　　害怕抑或是愤恨，现在都不是宣泄的时候。
　　黑衣执事用冰凉的眼神打量着她。“让那位殿下试一次我的血吧！”明沅鼓足了勇气，说出了这个几乎可以说是大胆的决定。
　　安格眯起眼睛，似乎在考量她的目的。但是那种思索很快就消失，转而一个杯子出现在明沅手边，他言简意赅地说道，“手指放到杯口。”
　　明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杯子，试着伸出食指搭在杯口。她立刻看到指腹凭空被割裂了一道口子，鲜血正从那口子里汩汩流出。明沅忍住不表现出内心的惊异，紧紧盯着自己的血液落到杯底逐渐积累起来，满了半杯的时候，杯子自动飞离手指，落到安格手中突然出现的托盘上。那道伤痕也飞速愈合。
　　明沅强自镇定道，“麻烦了。”
　　黑衣执事下一秒已经消失在面前。
　　她一下子滑落在地上。明沅低着头大口大口喘着气，安慰自己没问题的…
　　一定…没问题的。

　　兰斯静静地看着那杯血液，表情有点难以捉摸。人类的小姑娘一如既往地喜欢做这些事情。
　　之前在湖边时，他就闻到了叫做明沅的小姑娘身上的血液香气。两个关系的很好的朋友，同样拥有着会让血族沉迷的血液，真是不知道该说他这次愉快还是该烦恼食物太好。
　　尽管这个叫做明沅的女孩子没有托安格转达她的目的，但是他也大概猜得到，应该也是为了林颜。
　　兰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与不久之前喝过的那杯血液不同的清凉口感让他不禁眯起眼睛舒了口气。他之前答应过了林颜要让她走，这个承诺他必定遵守，但是他可以推迟送林颜离开的时间，让她有机会去说服林颜。
　　“安格。”银发男子起身，“告诉她，我不会立刻送她离开，让她自己去和林颜说。”
　　安格收走了酒杯，悄声无息地退下。
　　兰斯站到房间的落地窗旁。
　　近千年不进食并虽然没有太过影响身体，但还是使他的控制力下降了。
　　曾经的他不会这么频繁地饮血。
　　心念一动，他有点想知道他这次留下的那个人类在干什么。
　　面前逐渐聚起水汽，缓缓组成了一面镜子，浮现出红色微卷发的少女的身影，她正站在花园里，静静观赏着众多奇异罕见的花。没有回房间，而是在外面赏花，她似乎也是享受的，但即使如此她的嘴角也没掀起过半点弧度。似乎从他第一次见到她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看见过她笑的样子，又或者说，她有表情的样子。
　　冷静，能够轻易理解他的举动言语，知情知趣，内心缺少欲望，空洞。这不是很讨人喜欢的类型，但他向来喜欢这种空白乖巧的玩具，况且她的外表也没有什么可以挑剔太多的，美貌的家伙他见得太多了，他眼里已经很少去划分美丑，取而代之的顺不顺眼。
　　兰斯挥手消去了镜子。
　　他刚才让西芙和奥利维亚见面，并不是随意的。
　　“卢修斯。”兰斯眺望远处山林，笑面执事出现在他身后，行礼，“西芙要的东西，那边送过来了吗？”
　　“是的，已经给西芙大人送过去了。”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他要我向您传一句话：您不妨去外面看看。”
　　外面的光逐渐染上橘红，越来越沉。
　　兰斯盯着落地玻璃上映出的隐隐绰绰的自己的脸，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里晃出有些复杂的神色。
　　“我隐居在这里多久了？”
　　卢修斯低头，飞快地计算了一会儿，回答道，“从魔界历2156年开始，到现在魔界历5534年，已经3378年，殿下。”
　　“呵。”他短促地笑了一声，表情漠然，“像奥利维亚一类的人类，我留下过几个？”
　　没有等卢修斯回答，他自行把话说下去，“五个。头两个我不记得名字，后面三个，分别是凯斯琳，图拉塔，陈星河。
　　“她们的结局我记得更清楚一点。前两个是逐渐养出欲望的人，想要利用我去和她们的父兄政权，我将她们送给了当时来拜访我的恶魔。凯斯琳倒是安分，但也许是她死得太早的缘故，回家探望正好碰上了人类与其他种族的战争，被卷入其中，导致了死亡。图拉塔…”
　　他在这个名字上停顿了一下。
　　“妄求不可能的事情，她是我杀掉的。”
　　“而陈星河…她确实是个出众的人类，四年之后我放她离开。”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怀念的成分，仿佛仅仅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西芙先是当面委婉说了一次，又托人告知了他一次。兰斯知道西芙想说他始终形单影只很寂寞了，希望他能有所变化。但是兰斯自己并不知道究竟是哪里表现出了这种寂寞，但是他知道西芙的话不会有假。
　　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记起之前脑海里曾瞬间闪过的金色光影。
　　唯一存疑的地方，就只有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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