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剑

　　那是什么？
　　当夜幕笼罩，山间的一草一虫都变得那么神秘，一片寂静之中，仿佛连蚯蚓蠕动的声音都像风铃一般清晰。
　　雨后的夜空很干净，在无尽的墨蓝之中，明月与北辰对望流光，两两皎洁。淡淡的光辉斜斜得洒落在山间的静谧，装饰着故事的舞台。
　　那明月，在天上，在水中，也在她的眼里，弧光流转，温婉清冽。她披了件大袖，一手抓着衣衫，一手秉着烛台。飘摇的灯火在明灭之间，映照着方寸的几步。她如履薄冰般挪动着自己的步子。
　　她要去哪里？
　　在她明月一般的眼中，那一点幽蓝，又是什么？
　　这也是她想知道的。所以，她慢慢接近着那一点颜色，慢慢，看的真切。
　　如烛火一般伶仃，却只让人觉得清冷。
　　她又走近了几步。那一种幽蓝，凌空飘荡，宛若一缕幽魂，飘荡其间。一阵夜风吹过，那火光便跳动起来。
　　她继续向前，只感觉越发的阴冷，身上情不自禁得起了疙瘩，每一根汗毛，都在伴着声声低语的凉风中竖立起来。
　　是她出现幻觉了吗？
　　她的耳边，若有似无，隐隐约约得飘来几点工商。
　　她咽了口唾沫，深深吸了口气，每向前走一步，心跳便更快上一分。
　　那火苗的真切，带着它主人的影子，走近她的视线。她耳边的笛声，也传出游离之间的诡异调子，仿佛是专为孤魂野鬼鸣响的竹笛，把她的心跳勾到了嗓子眼。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困难。她还在走着，然后，她看到了，是的，她看到了，那个影子的主人，她看到了，一面石碑。
　　不，是，不是，是墓碑。
　　她深吸了口凉气，定了定心神，攥紧了衣衫，身体僵硬得挪动着手中的烛火。黑白闪动，越来越快，那一刹那，她看到了一个字。
　　什么字？
　　那个字。
　　那是个“孙”字。
　　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下个瞬间，她整个人像是突然被人抽了筋一般跌坐在冰冷的地上。手中的火光滴溜溜得滚到了一旁，撞在了碑上。
　　她的身体僵硬起来，像是个石头做的娃娃。明月一般的眼中，满是乌云变幻的摇摇欲坠。
　　现在，她看清了。看清了是谁的影子，看清了所有的名字。
　　那个名字。
　　她心头温暖的名字。
　　“孙长风”！
　　“孙长风之墓”！
　　她颤抖着摇着头，肩上的衣衫滑落在了地上，让那凄厉哀怨带来的冷风更加刺骨。
　　那句话，现在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越来越清，越来越响，像是要把她的脑袋炸开一样！
　　如果说这里埋着的是孙长风，那么，孙长风已经死了，孙长风如果死了，那……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下去，可现在她的灵魂似乎被恶鬼偷了去，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往下想，她心头的鼓声越来越响，越来越紧，越来越重！两眼的光芒也像残烛，明灭恍惚，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那是我的秘密。”
　　“那是我的秘密……”
　　“那是我的秘密！”
　　……
　　“啊！”
　　正当她要如此尖叫之时，只听“当！”的一声，犹如盘古开天，喝退世间妖魔！
　　刹那，她眼中的流光也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又传出了第二个音符。
　　继而，她要跳出来的心脏也变得舒缓。
　　然后，一串安静祥和，婉转清新的调子便合着月光缓步而来，像最温暖的怀抱，把这个受了惊的女孩儿小心翼翼得摆在了自己的心上。
　　她的急促的呼吸慢慢变得平静，整个人也再无惧怕。而那嚣张的笛声也越发低落，最后完全没了音声。
　　琴声还在继续，借着一片安宁，为她描绘着梦幻的境遇。这时，她眼中的“鬼火”，也变得调皮可爱。
　　三叠过后，曲调慢慢转低，她知道，这曲快尽了，她开始想，是谁呢？
　　曲终。
　　林间，又恢复了宁静，月光，还是斜斜洒落在这里。
　　但现在有了新的声响，脚步声。
　　踩着枯草枯叶，缓缓而来，光明正大，毫不苟且。
　　她就要见到他了。
　　她拾起烛台，慢慢站了起来，夜色之中，开始有他的影子。
　　他接着走来，轮廓也变得清晰。难道是他？
　　她这么想着，心里却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恐惧。他还在走，终于，她看到了他的模样，背着张琴，披了件鹤麾，一张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脸，唯一特别的，可能就是他嘴边留着‘八’字的胡子。
　　她并没有觉得惊讶，她没有听过他抚琴，却知道只有他才能弹出那样和谐的韵律。
　　“不害怕了吗？”他用温暖而沙哑的声音道。
　　她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怕了。”
　　他的眼角又堆起了皱纹，轻轻牵起了她的手。
　　他掌心的纹路交错着，有一些茧子，却并不太多。手指没有那么直，指节中也有些茧子，把她的手指握得更紧，也更加温暖。
　　“这里面，埋的是一具衣冠冢。埋的，是过去的我。”他笑道：“所以，这也的确可以说是我自己的墓。”
　　女孩儿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世叔你真是够可以的。”
　　“傻姑娘，有什么可怕的。”孙长风道：“且不说我还没死，即便是我死了，一个关心你，保护你的鬼，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林悦燕道：“是啊，有时候人确实要比鬼可怕多了。”
　　“这里，埋着我的过去，也埋着我的秘密。”孙长风拾起一旁的衣衫，帮她穿好，又把自己的鹤麾披在了她的身上。
　　我会等，等你告诉我的那一天。她如此想着，没有再问。只道：“对了，世叔你听到笛声了吗？”
　　“听到了，那个人很快就会自己出来的。”孙三笑道：“我们回家吧。”
　　她点了点头，走在他的身旁，也把他的手握得更紧。她的另一只手还在攥着衣衫，这上面，有他的味道，秋风的味道。
　　“哎呦。”
　　“小心点，怎么样了。”
　　“啊……还行，就是崴着了。”
　　“哈哈，在这住了十几年的人也会崴到脚啊。”
　　“哎，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好了。”
　　“那我扶着您老~”
　　“你啊……”
　　月光，帮他们铺就了一条归途。宁静的茅庐，传来一曲良宵，为她编织一幻美梦…..
　　昨夜一过，孙三一定很累了，或者说孙三根本就是个“东西”，否则他现在绝不会没有发现，自己的身旁正躺着一位婀娜妩媚的绝色佳人。
　　只见这妙人红簪、红衫、红裙、红鞋，宛若深秋红叶。一袭红衣之下，长腿蛮腰，香肩在露，肤白胜雪，光滑紧致，身姿曼妙，凹凸至极，只论身段，中原武林就无出其右。标标准准的瓜子脸上，一双秋娘眉，两片褒姒吻，着实让人误以为身在云端，恍若天人，那眉间的一点红尘，又叫人觉得真切。更妙的是，她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股足以魅惑众生的香气，单是闻到这气味，便能让铁骨铮铮的汉子乖乖把脖子伸出来叫人剁了。即便什么都不做，仅仅是站在那里已经是让人美得窒息。
　　她像极了深秋的红叶，也像极了男人心头的火。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美艳至极的佳人，慵懒的躺在一个平凡至极的东西身旁，用一根玉指绕着西域红酒一般的发，拨弄着他的脸颊，像是在引逗着一只贪睡的懒猫。
　　这“猫”也并不管她，嘟囔道：“别闹。”转身接着睡去，丝毫没有动一根手指的意思。
　　她勾起嘴角，附在他的耳间吹出一丝温热道：“起床啦。”说罢，用蛇一样的小舌滑过他的耳际。
　　孙三抱怨道：“折腾了一晚上，你让我多睡会儿。”
　　她倩笑道：“你也不怕你那新相好的听了误会呀。”
　　“误会什么。”孙三道：“要不是你拿笛声吓她我用得着费那么事吗？”
　　那女子嗔道：“嘿，你自己什么都不告诉她反倒怪起我来了。枉我日夜兼程来会你，冤家，你好没良心！”
　　“哎，我没良心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也知道。”孙三打了个呵欠道：“你要是没事，就先帮我做早饭，让我多睡会儿。对了，她面前你可别瞎说，她还是个小丫头呢。”
　　“哎呦，我不在你身边，这种没胸没屁股的小丫头你都要啊，看来为了别的小姑娘不被你糟蹋，我只好献身呆在你身边啦。”她笑道。
　　“行啦。”孙三不满道。
　　“好~我去帮你做饭。”说罢，她便起身不讳得在他面前宽衣解带，换上了带来中原的衣裳。
　　如果说一个好女人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那她一定可以成为好女人的榜样。走出房间后，不消片刻，饭菜的香气便顺着他的窗沿悄悄钻进了他的鼻子里。
　　孙三咽了口口水，又翻了个身，叹了口气道：“受不了。”说罢，总算是起了床。
　　“哈哈，起床啦，等着吧，一会儿就好了。”她笑道。一身水红的交领一改方才妖艳的打扮，围着灶台，大方得体，温良贤淑。
　　“你这厨艺是越来越好了。”
　　“谁让你的嘴那么刁呢。”
　　“悦燕，起来了啊。”孙三道：“你昨晚不是还问我笛声是谁发出来的吗？”说罢，使了个眼色。
　　林悦燕一看，登时愣了，心道：世上竟然有这么美的人！
　　“昨夜里太暗了，这小丫头挺俏的嘛，难怪能勾的住你。”她道：“唉？这丫头好像……”
　　孙三道：“她就是雨凌的女儿，林悦燕。”
　　“难怪。”
　　林悦燕细细打量着她，心道：这人真的是美到骨子里，她身上的一分一毫，似乎都是用“美”字写就的，自己跟她比起来，便觉得太过平庸了。如此想着，她也恍然道：“第七十七，红莲弄影，‘妖女’白红练！”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初次相见，人家帮自己做饭，自己却这样说，实在不妥。
　　白红练不以为意，反而赞道：“小丫头挺有眼力嘛。”又道：“哎？不对，她是不是看了你的《神兵宝鉴》？”
　　“我这的书你们好像都只喜欢这一本。”
　　“这么说来小丫头也挺有眼光的嘛。”白红练意味深长道。
　　林悦燕并没听出什么，只道是在夸自己，便说：“没想到竟在此处遇到白姐姐，幸会幸会。”
　　“不用跟我客气啦，过来端饭吧。”
　　小丫头应声道：“来了来了。”
　　孙三只是在桌边歪着脑袋，并没有多说什么，他现在很清楚，自己说话很可能会弄巧成拙，干脆就闭上嘴巴，等着开饭。
　　林悦燕闻到味道便知道自己不仅在美貌上输给了她，在厨艺上也比不过她。等饭菜送到嘴里，便是真心认输了。
　　“瑟、瑟……”孙三吐着烫着的舌头道：“好吃，好吃。”说着，扬起头强咽了下去，虽然觉得从喉咙到肚子都着了火一般，却还是觉得值得。
　　白红练笑着，忙递上红色的水道：“慢点。”
　　孙三一口饮下，发出一声舒畅，道：“没想到还有塞外的葡萄酒啊。”
　　“你喜欢的我当然要帮你准备啦。”她笑着，心里默默说出后面的半句“不论是你爱的酒，还是你爱的人。”
　　“所以说，知我者，红练也。”孙三笑道：“悦燕，你也常常，这酒产自塞外，在中原可很难喝到的。”
　　小丫头笑着抿了一口，却没喝出来一点滋味。只道：白姐姐心里，世叔一定占了很重要的位置吧。据说，她常骗男人，但一直守身如玉，直到现在还是待字闺中。
　　吃过饭，孙三便道：“有人做饭啦，那我来刷碗。”说着，便留下了她们两人。
　　白红练笑道：“昨夜玩笑，还希望妹妹不要介意。”
　　说起昨夜，林悦燕的心里更多的是他的琴声，心想，人常言“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能听到他的琴声，也可以说是福了。当下道：“没事没事，姐姐不用介怀。”仔细想想，她会那么做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哪个女人愿意自己心上的男人和别的女人走的那么近呢？
　　林悦燕如此想着，两个人互相嬉笑着，却忘了方才尝那红酒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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