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升仙

　　“这小姑娘是谁？”
　　慕二爷顺着慕如愿的视线看向台阶下的时玉，疑惑问道。
　　“两日后的比试，便由她替我慕家去。”慕如愿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
　　慕二爷闻言，当即站起身来，将时玉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实在是不敢置信：“就这么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如愿，你是怎么想的？重阳子那老混蛋还不得把她给打飞咯？”
　　也不待慕如愿开口，他便又道：“人家好好的小姑娘，你怎么能把人家往火坑里推呢？”
　　他这番话说得是义正言辞，时玉在一旁听着，总归是觉得该说些什么才是。
　　于是她抿了抿唇，开口道：“慕二爷，小公子说，我可以赢的。”
　　虽然她这辈子从来都没有打过架，心里的确有些发憷，但正如刺云所言，她虽从未上过九重天，却也是实打实的仙身，这么多年来，她早已可以熟练地控制自己的修为了。
　　再说了，小公子他不也说了么？她可以赢。
　　慕二爷一愣，再看向慕如愿的眼神便有些震惊：“如愿，你怎么能忽悠人家小姑娘呢？”
　　“二叔，您以为，我会做些毫无把握的事情么？”慕如愿抬眼看着慕二爷，面上是显露分明的嫌弃之色。
　　慕二爷一愣，心想：对啊，如愿这小子向来一肚子坏水，他哪能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但他又看了一眼立在那儿的时玉，这一看便是个娇娇小小的姑娘，看起来还挺乖巧，而那重阳子修道百年，早已是小有所成了，她又如何能与那老混蛋一较高下呢？
　　“这些二叔自然是明白，但是这个姑娘……”
　　慕二爷还是有些迟疑。
　　“二叔还是不要费心想这些事情了，反正您也想不明白，您只需在这儿好好待着，等着看两日后的比试罢。”慕如愿放下手里的茶盏，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慕二爷一噎，耷拉着脑袋，闷闷地应了一声：“哦。”
　　彼时，染青从回廊那头走了过来，慕如愿瞧见了，便让其带着时玉下去休息。
　　待时玉离开后，慕二爷便凑近慕如愿，冲他眨了眨眼，笑嘻嘻道：“如愿，跟二叔说实话，你和人家姑娘是不是……嗯？”
　　“你看看啊，你们一对儿小公子小姑娘，好像还真有点合适哦？”
　　“二叔。”慕如愿嘴角含着笑意，眼底却压着暗光：“我劝您，少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或是见慕二爷仍想说些什么，他便又道：“蝶骨令都到旁人手里了，二叔您还有心想这些有的没的？”
　　这句话对于慕二爷来说简直就是致命一击了，他再多的八卦火苗也都被这句话给按了下来。
　　最终，他只得撇撇嘴，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闷声喝了个干净。
　　或是听见慕如愿的咳嗽声，慕二爷忽然变得紧张起来：“如愿，你没事罢？”
　　“没事。”慕如愿摇摇头，那双眸子里却到底是染上了几丝倦怠之色，苍白的肌肤下，便是隐约可窥见的青色血管。
　　“不过是咳嗽了几声，二叔不必如此担忧。”或是见慕二爷仍是焦急，他便又说了一句。
　　慕二爷担忧地看着慕如愿，藏在宽大袖间的手松了又握，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一叹：“如愿，二叔对不住你，你本来身体就不好，还要守着慕家……我是你二叔，本该站在你前边儿担着这些责任，可我却是个不中用的，总是给你添麻烦……”
　　“二叔。”慕如愿打断他，又没忍住轻咳了两声，而后才又道：“这些话，您便不必再讲了。您是我二叔，是平宁慕家的人，谁若是胆敢欺您骗您，我必不会放过。”
　　“二叔可记得我曾说过什么？”他定定地望着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身为慕家人，便要事事为慕家考虑，要永远是一条心。”
　　慕二爷点头：“如愿，这些二叔都记得。”
　　昔年，大哥大嫂命丧雪域，而他懦弱胆小，脑子也不好用，害怕自己担不起家主的责任，彼时三弟也因其子瑾瑜失踪而神伤数月，无法担责，这担当家主的重任，便只得落在当时只有十三岁的如愿身上。
　　那时，平宁慕府已然日渐没落，再无往日鼎盛之势，但如愿他却偏偏以那副单薄的身子，担着慕家的责任整整六年。
　　可以说，若没有如愿，慕家如今……哪里还能守得住平宁？留得住这个家族的气韵？
　　都是他……用最强硬的手段，最严苛的规矩，以及经过他深思熟虑的步步谋算，才能让慕家在仙门百家中，仍留有一席之地。
　　外人只道他言辞毒辣，刻薄寡恩，可若是他不这么做，又哪里还有什么慕家？
　　“二叔，我知道，这些年我待瑶光是过于严苛了，让你们父女两个也没什么可相处的时候……等她试炼回来，我便让她多休息些时日。”慕如愿的神色缓和下来。
　　慕二爷却连忙摆手：“如愿你待瑶光严苛，也是为了她好。我呀，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总归有瑶光这么一个令我骄傲的女儿。”
　　“瑶光天资极高，若她好好修炼，必成大器。”慕如愿说着，顿了顿，而后又道：“但她那性子，实在该好好地磨一磨，若她能沉稳些，日后我也好放心将家主之位交到她手里了。”
　　慕二爷一听他这话，当即瞪大双眼，心里头陡然涌起一股子酸意：“如愿，你这……这不是没影儿的事儿么？”
　　他自然听懂了如愿的意思，于是他勉强笑了一下：“我那丫头，如何能担得起家主的重担？还是你担着好。”
　　“二叔，我又还能活多久？”慕如愿弯了弯唇角，垂下眼眸。
　　他的声音一瞬变得轻轻地，也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澜。
　　“如愿，你可不能这么想！”慕二爷一颤。
　　慕如愿却是摇摇头，微微叹了一口气：“其实大家都明白的不是么？我从十三岁那年，便知道自己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为了慕家。只要我在这世上一日，我便护着慕家一日，但我终归……是活不长的，二叔，我从不自欺欺人，因为那么做没有任何意义。”
　　他忽而抬首，看向庭院里那些满枝翠叶细花的花树，阳光穿过枝叶间的缝隙洒下一道道细碎的剪影，随风晃动的花枝上偶有花瓣落下来，或坠落在树下，或随风飘去任何地方，将空气里染上最后一缕的残香。
　　这就是人世间，最平淡的光景，于他而言，却都是珍贵万分的。
　　因为就在他为数不多的将来里，这些东西，永远都是奢侈的，而他终有一日，将再也看不见这些寻常的东西，寻常的人。
　　他回头再看向慕二爷时，便见他这位二叔，竟已经憋红了眼眶。
　　明明已经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却总像是个孩子。
　　于是他便笑了，却是有些无奈：“二叔，这早已是注定的事情，我都能坦然接受，您又有什么可过不去的呢？”
　　慕二爷偏过头去，紧抿着唇，袖间的手也握地紧紧地，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于风吹过枝叶的簌簌声中，慕如愿听见他说：“你把你的所有，都给了慕家，而慕家……却没有一个人能救你的命。”
　　他仿佛是压抑着极大的情绪，此刻已是咬着牙说话：“如愿，这对你本就不公平。”
　　而慕如愿听了，薄唇微弯，则又是一笑：“二叔，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只要我要做的事都做到了，那么即便人生短暂，我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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