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剑出鞘

　　四周依然是寂寥无声的黑暗，只有轮回境所处的这处幽幽的散发一些来路不明的斑驳光点，跟那团漆墨似的黑影相互交缠。

　　苏堂屏气凝神，按□□内不属于自己的那份躁动，迈步走进这片混沌中，暮禾紧随其后。

　　苏堂的猜测是对的。暮禾这个人，看似简单易懂、与世无争，其实埋藏了很多他也无从知晓的秘密。昨日自己跟符方兽谈判时，说要进入轮回境，暮禾起初不同意，后又说也跟着进去。见忍冬诧异，便说只是试一试看能不能闯进去。

　　可是苏堂知道，既然暮禾这么说了，就定是能进的去的。如果苏堂不主动问，暮禾也不会主动说，这已是他们多年相处维持下来的默契，即便苏堂自己也是有些无法对人言说的事。即使再亲近的人也好，只要自己不曾袒露，旁人就永远无法窥见一星半点。

　　昨晚符方兽被暮禾打昏后，起来发现自己像毛虫一样被捆着扔在地上，他费力扭动腰身撑起来，怒瞪着眼珠对眼前三人吼道：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苏堂本来正好入睡，不知是梦见了什么还是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倏地从暮禾肩上抬起头，又带着惊醒了靠在他身上忍冬。

　　忍冬眼睛都没睁开，就跳起了张牙舞爪的道：

　　“岑远你个狗东西，再丢下我试一试！”

　　苏堂心想这孩子果然在鬼域被吓的不轻，缓缓站起身来拍拍忍冬的肩，意犹未尽的看了他两眼，然后走到五花大绑的符方兽面前蹲下来。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们是特地过来请阁下回围叶城的。”

　　符方兽听到围叶城三字，神情依旧冷漠，仿佛在那只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而不是自己曾经拼死守护的一方城池：

　　“我不会回去的。”

　　苏堂：“为何？”

　　“为何？”符方嗤笑一声，“你们既然是叶家请来的，就应该知道我与那叶惊鱼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报不快！”只要一天不找到他，他就一天不会回去，即使苏堂他们此时把他绑去围叶城，他也依然能再逃出来。

　　苏堂：“可是他已经死了。”

　　符方兽听后双目赤红，盯着轮回境：

　　“死？谁允许他死的？”

　　“我…追了他大半年，跑过无数地方…元丹被夺、身受重伤、无数次濒临死亡…就是靠一口气吊着…”

　　他喃喃的说着，目光从轮回境穿到更远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在跟苏堂说还是在提醒自己。

　　“但是他就这么死了…我不甘…不甘啊…”

　　苏堂：“可是你继续守在这里，也见不到叶惊鱼了。难道你没发现，自你拿回内丹后，就算闹再大动静那阴阳使都没再出来找过你麻烦吗？”

　　符方兽心下一凛，苏堂所说不错。之前阴阳使来拘他的时候，他因为没有找到叶惊鱼心有不甘所以拼命挣扎。然后自己内丹回来后，他知道叶惊鱼恐怕已经死了，便又一心想追到轮回境，这才会守在这附近聚集一帮孤魂野鬼骚扰所有过路者，借此逼迫轮回使出来。

　　可偏偏天不如人愿，围叶城一战，他跟叶惊鱼本该不死不休，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哪怕他追到了这里，也始终见不到那人一面，问不出一个答案。他不甘心，无论如何都不甘心。

　　苏堂将符方兽的神色都尽收眼底，回头与暮禾对视一眼，心下已经有些计较。自己跟他们打了这么久的交道，神兽也好，妖兽也罢。大多因为血脉的原因，都是偏执而又激烈的。和人类相比，他们开智后反而像是被一把无形的枷锁套住，不会因周遭的环境而变得圆滑，而是对事物更加坚定，大有撞上南墙也不回头之势。

　　如今他油盐不进，也就只有尝试顺着他一些，苏堂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符方兽：

　　“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只要我能带你进入轮回境，事后无论如何，你都要回到围叶城继续做你的护城神兽，有生之年都不得离开。”

　　符方听后猛然抬起头看向苏堂，重新打量一番，此人气质不凡，身边那位武功高深的也是隐隐以他为主。可能的确有点本事，但是……

　　“我在这数月都不得其法，你说进去就能进去吗？真是痴人说梦！”

　　苏堂：“你我都知道，轮回境入口处设有结界，不收怨怼未了、不收自戕而亡、更不收神魄完整。可我恰好体质特殊、神识不全，堪堪可骗过那结界一试。”

　　“不行。”
　　一直未出声的暮禾突然开口说道：“我们的任务只是带他回去即可，没有必要进轮回境。那里未知的凶险太多，我不赞成你去。”

　　忍冬此时也走向前来：“体质特殊，神识不全？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

　　苏堂打断了他们，“我一个活人，还怕进了轮回境就变成鬼了吗？”

　　暮禾还欲说什么，苏堂摆摆手：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暮禾知道苏堂已经下定决心，微微叹了口气，便说自己也要一同进去轮回境，然后就变成了如今这般状况——

　　苏堂叫符方抽走一丝魂魄置于他体内，然后他同暮禾进入轮回境寻找叶惊鱼，而忍冬留守在鬼域守着符方的肉身。

　　踏入轮回境入口的时候，符方的魂魄在苏堂体内躁动起来，苏堂一边摇头，一边对符方说到若再不平复下来，肯定又会被挡在外面。

　　等符方安静下来，暮禾便和苏堂前后钻进了轮回境。好在通过的时候都很顺利，穿过那层结界，便来到了一片灰色的广袤天地。不像鬼域那般黯淡无光，也不像沐浴着日光的外界一样，只觉得眼前似乎是灰蒙蒙的，却又清晰可见方圆数里都是清冷无物。

　　暮禾和苏堂商议一会儿，决定先向西行，再做打算。

　　昨晚跟符方交谈过，知道他叫谷蓷。谷蓷有记忆开始便住在叶府，平时都是隐在叶府禁地，除了老城主之外无人知晓他的存在。直到叶惊鱼八岁时误闯禁地，两人意外相识。虽然谷蓷活了百年，但按符方兽的年龄来说也只是幼年时期，所以此后二人倒结识成了意气相投的朋友。

　　可惜年少的快活时光总是白驹过隙，后来老城主过世，由叶惊鱼担任新城主。围叶城几经动荡，谷蓷都与叶惊鱼并肩走了过来。却在一切都逐渐好转的时候，叶惊鱼因一己私欲背叛了谷蓷。

　　苏堂约摸明白为何谷蓷执意要找到叶惊鱼了，少年相伴，共经风雨，自己守护的信念朝夕之间就崩塌不复。如果换做自己，如果换做年轻十年，何曾不像他这样执拗呢？

　　就在苏堂和暮禾行走间，轮回境深处，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寂静的空间中有了细微的声响。宛若古老而深远的语言，旁人离得近了，只会觉得像是幽幽的叹息声。

　　“嘿，老怪物，你看到了吗？”

　　另外一个声音也从黑暗中穿来，“废话，老畜生，他们在鬼域转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啧啧啧…你设的结界居然放进来两个活的。”

　　被称为老怪物的老者沉默片刻，瞌上双目去探究闯入他领地的二人，半响后他缓缓睁开双眼：
　　“原来是神识不完整，难怪让他蒙混进来，倒是另一个……另一个……居然……”

　　老者摸着自己零星的胡须：“哈哈，我们这来了两个了不得的家伙呢。”

　　“哼，不就两个毛都没长齐的么……”

　　胡须老者好像无视他的话，暗中窥视着苏堂，看他提着那把装饰品的剑走在前面探路，自顾自的说到：“老怪物，我倒是觉得，这两个小子都不错，嘿嘿嘿，我喜欢前面这个。”

　　另外一个老者鼻子里哼了一声，看了看苏堂，又看看守在一旁的暮禾，沉默片刻，又开口道：

　　“后面那个，勉强能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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