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甜恋人

　　辛巴没有说话。

　　她的心脏还在狂跳，几乎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幕中没有反应过来。卓尔的兴奋和毫不在意在她看来实在是难以理解，但卓尔在灯光下微微泛着汗意的面孔又是那么的……

　　极具吸引力。

　　辛巴不适地转向了红绿灯：“绿灯到了，可以走了。”

　　她抬脚就往前走，但没有回答卓尔的问题，卓尔也没有再继续纠缠下去——还不如继续问她呢，这样她就能直接了当地拒绝了。

　　但卓尔不仅没有再问这个问题，还态度相当温顺地跟着辛巴往前走。

　　她们在人流中互相远离，又艰难地互相靠近，卓尔往辛巴的位置挤了挤，辛巴停在原地稍微等了等，于是她们就又肩并着肩了。

　　从这个繁华的街道往前再走五分钟就是停车场，凭火锅店的票可以免费停车两个小时。

　　她们闷不做声地走了一分钟，然后卓尔忽然说：“我们吃得有两个小时吗？”

　　“超了。”辛巴说。

　　“超了多少？”

　　“一个多小时。”

　　“这么久啊。”卓尔感叹道，“但是我觉得我们好像只吃了十几分钟。”

　　“你没吃饱吗？”

　　“吃饱了。吃撑了。”卓尔笑，“就是感觉时间过得很快。”

　　“嗯。”

　　“你没觉得吗？”

　　辛巴说：“吃火锅就是不容易注意到时间。”

　　她停了一下，又说：“我也以为我们吃了不到两个小时。”

　　卓尔就当这句话是在说“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了。

　　这么想有一点自欺欺人，但追求另一个人却还没成功的时候，靠的不就是自欺欺人吗？

　　等她们真的在一起了，这就不是自欺欺人了。

　　如果她们没有在一起呢？卓尔不着边际地想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是想不出来如果没有在一起会怎么样。

　　她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受这样的结局吧。

　　其实她也没觉得她是有多狂热地喜欢辛巴，她没有感觉到传说中的那种毫无理智的疯狂，她心里其实很清楚辛巴真的和她在一起的可能性很低。

　　但似乎又总是比她最差的预想要更好一点。

　　卓尔在大庭广众下握住辛巴的手，开玩笑说她和辛巴是一对的时候没有看辛巴，因为她害怕被辛巴看出来她的紧张，而且她也不想让自己紧张得连笑容都变形的样子被辛巴看到……她是真的害怕辛巴一点面子也不给她，辛巴绝对做得出来。

　　但没有。

　　那只手只是不安地转动了一下，然后就顺服了下来。

　　辛巴对那句玩笑没有做任何应对，她总是这样，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既不真的失礼也不会让你好受。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秒都如坐针毡，但又甘之若饴。

　　直到她们在各自的家门口分别的时候，辛巴才说：“等我回来再说吧。”

　　她没看卓尔听了这句话之后的表情，轻轻锁上了门。

　　辛巴还是没有想好要怎么对待卓尔，她的邻居是一个本来可以成为她的朋友却总是想要更进一步的人，这一点让她心烦意乱。

　　但当她走进房间，打开投影，看着影片中的公主抬起头，充满惊喜的眼神闪闪发光的时候，外界所带给她的紧张、为难和疲倦就都一扫而空。

　　也许就像爸爸说的一样，她是那种一辈子都活在童话故事里的人。

　　想要逃避现实，想要远离真实，想要完完全全只是自己。出于这样和那样的原因，她对所有非现实的事情都很着迷。

　　但现实其实也不可怕。

　　她只是很容易对现实心生厌恶，又没有足够的动力去继续接触那些她所厌恶的东西。

　　第二天卓尔来敲门的时候，辛巴一点也不觉得惊讶或者意外。

　　她平静地打开门，让卓尔进来，然后又去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再把她烧好的热水倒一杯给卓尔。

　　卓尔朝她笑，一边抬手就去拿杯子。

　　“烫。”辛巴说。

　　但她已经说得太晚了，卓尔已经把杯子拿起来了才意识到杯子的烫手，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慌失措地松了手，杯子啪地倒在桌子上，滚烫的热水泼了出来，落了卓尔一腿。

　　卓尔今天穿的是很家居的那种棉麻短裙，可以出门，也可以当成睡裙的那种，一坐下，裙摆就到了大腿的中部，热水结结实实地洒到了她的腿上，烫得卓尔叫出了声。

　　辛巴看了她一眼，毫不疑迟地走开了，然后很快就拿着什么走了回来，把手里的东西往卓尔的腿上一按。

　　卓尔定睛一看：老冰棍。

　　她手里也被塞了一个。

　　“拿着。”辛巴说，“按一会儿，看看起不起水泡。”

　　“不至于起水泡。”卓尔安慰辛巴，“估计也就红一会儿就好了。不好意思，你的杯子碎了。”

　　辛巴给卓尔的是一个透明的玻璃杯，杯壁很薄，已经在卓尔的失手中打碎了。

　　“没什么，这是我买饮料送的杯子。”辛巴说，“因为家里只有塑料漱口杯和碗了。我习惯直接喝冷的矿泉水，所以没有别的杯子。”

　　卓尔吸着气冲辛巴笑。

　　她都烫伤了，辛巴也没心情吃饭，她本来也不怎么饿，就坐在卓尔身边，等着看她被烫到的位置起不起水泡。

　　“你今天烧水了呀。”卓尔说，但没有揪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又问，“你冬天也直接喝冷水吗？”

　　“冬天煮玉米。”

　　“煮玉米？”

　　“把玉米煮熟了以后加牛奶榨汁。”辛巴说，“稍微多加一点水，很解渴。”

　　卓尔有点怀疑：“加了水以后味道还能好吗？”

　　“没问题，玉米的味道浓。”辛巴又说，“不煮玉米就煮鱼汤，或者煮咖啡。”

　　卓尔懂了：“你就是不喝热开水。”

　　“热开水有一股铁锈味。”

　　“可能你的水壶没弄干净。”

　　“……我没有烧水壶。”辛巴说，“用电饭煲烧的水。”

　　卓尔笑了。

　　她们坐了一会儿，卓尔又问：“你的客厅里没有电视机，平时不看电视吗？”

　　“不太看。”辛巴说，“书房里有投影仪，我用那个看电影。”

　　卓尔点了点头。

　　她忽然说：“那我们一起去看电影？”

　　“……”

　　“怎么样？”卓尔已经开始思考到底看什么了，“最近好像没什么好看的新电影上映，我们去看老电影怎么样？我知道附近有一家放映室，会定期放映老电影。”

　　辛巴问：“你喜欢看电影？”

　　“我单纯地喜欢看。”卓尔说，“不喜欢分析，也不喜欢给别人安利。看电影的心情还是很难分享的，一千个人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嘛。”

　　“我不喜欢这句话。”辛巴说。

　　“什么？”

　　“一千个人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你为什么不喜欢这句话？”

　　“因为世界上只有一个哈姆雷特。”辛巴说，“那一千个心里的哈姆雷特根本就不是哈姆雷特。”

　　“对作品的误读是不可避免的。”卓尔说。

　　她小心地从腿上拿开了老冰棍，看了一眼皮肤，那一块果然红了，她拿手轻轻摸了一下，皱了一下眉头，又把融化了一些的老冰棍放了上去。

　　“嗯。”辛巴说，“我再给你拿一个吧。”

　　“这个季节你还要吃老冰棍吗？

　　“我不吃。”辛巴回答，“一根老冰棍化在一瓶矿泉水里当饮料喝。”

　　“……你真是有创意。”卓尔诚心诚意地说。

　　从专门买个大冰柜冻住垃圾这件事上她就该看出来的。

　　辛巴笑了笑，把卓尔放在桌面上的保温桶拿走，放到了餐桌上，然后又回来了。

　　“要擦点药吗？”

　　“有什么？”

　　“红霉素眼膏。”

　　“这个能用？”卓尔只知道红霉素眼膏可以擦脸上的痘痘，在她心里这东西是和面膜之类的东西挂钩的。

　　辛巴已经走到柜子前翻了：“可以。表面发红，没有起泡和白边，是轻度烫伤，红霉素眼膏能消毒和保护。”

　　她拿着一个很简陋的胶管子走过来，想也不想地挤了一坨在手指上，然后揉在卓尔的大腿上。

　　卓尔没躲开，也没提醒。

　　她就看辛巴什么时候反应过来。

　　辛巴用四根手指很认真地在卓尔发红的烫伤处涂匀了药膏，然后把盖子拧上，拧着拧着，辛巴的手忽然一停。

　　“……”

　　“……”

　　卓尔想要放声大笑了！

　　但她忍着，怕这次出门以后辛巴就恼羞成怒不再给她开门了。

　　“……”

　　“……”

　　“你手上也烫到了，”几秒后，辛巴干巴巴地说，“要来点吗？”

　　“其实你一开始把药给我就行了，我给自己涂药，手指和腿上的烫伤都能抹匀药，结果你给我涂了，现在药留在你手上，我手上还没有。”

　　辛巴默默地开始旋转药膏的盖子，看起来是打算再挤一点药膏出来。

　　卓尔握住了辛巴的手：“不用在挤药了，把你手上的给我涂上就行了。”

　　辛巴……她又默默地把旋开一点的盖子拧回去，然后用指腹轻轻揉了揉卓尔被烫红的手指。

　　卓尔忽然不自在了起来，她咳嗽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姿势，有些心虚气短。

　　好像她占了辛巴便宜似的。

　　虽然她确实是想占点便宜，但辛巴的反应根本就和她想的不一样啊。

　　辛巴不是应该更……羞答答一点吗？怎么这么平静和坦然？

　　卓尔几乎是坐立不安地让辛巴帮她涂好了药。

　　她说：“你去吃饭吧，我先回去了。”

　　“你敲门的时候吃饭了吗？”辛巴问。

　　“还没有。”

　　“你伤到的是右手，拿勺子吃饭吧。”辛巴说，“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夹到碗里。”

　　卓尔觉得自己仿佛听错了什么。

《倒欠游戏十个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