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

　　今日梨容华有喜的消息传遍整个后宫，几家欢喜几家愁，各宫嫔妃反应不断。可惜今朝按惯例不需请安，否则她们的反应便会多一个展示的舞台。
　　“玉笙宫传出消息，说是梨容华已有六个月身孕。各宫娘娘都相继去拜访，主子要不要也去看看？”
　　小茵问葛青，贴心的在她手边放上一杯醒神的茶。
　　此时葛青刚从床上爬起来不久，还是睡意惺忪，只觉全身软绵,一寸也不想挪动。故此洗漱后就斜坐着趴在椅靠上，在听完小茵话之后有气无力的开口：“昨日那个梨容华吗？我与她并不交集……”
　　“还是不要去了吧。”葛青道，顺手拿过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咦？”
　　黄绿色的茶水一如口，葛青就察觉到了不同往常的味道。不过她还是把这口茶喝了进去，咽下之后问道：“小茵，这是什么茶啊？怎么和我平日喝的不一样。”
　　“是陛下上个月赐予娘娘的‘蒙顶甘露’。”小茵告诉葛青，还道：“因为娘娘未曾吩咐，底下宫人便不敢妄动，所以就把这茶留到了现在。”
　　“奴婢不想如此好茶白白浪费，擅做主张，还请主子不要怪罪。”小茵说着，在葛青看不到的地方细细观察葛青的神色。
　　葛青信以为然，在打了一个哈欠之后轻声道：“我怪罪你什么呀。”
　　“要不是你，这好茶就要堆着积灰了，我还应该感谢你呢。”
　　“主子不怪罪奴婢便好。”小茵说罢扬唇一笑，圆圆的脸上两个小酒窝，看上去人畜无害。
　　又过了一会儿，当葛青快趴在椅子上睡着的时候，小茵再次开口。
　　“主子，奴婢吩咐小厨房为您做了早膳。现在时候应该差不多了，奴婢去为您端来吧。”
　　“呃……好啊。”葛青摸了摸左耳垂，点头的时候有些迟疑。
　　小茵在获得葛青许可之后就离开，葛青一直莫名的看着她背影，放在左耳上的手一直没有拿下来。
　　“啧。”葛青发出一个音节，眨了眨眼，苦恼道：“这丫头也太不对劲了吧。”
　　“该怎么处理呀……”葛青摊开双手仰后，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大喊：“我只是想混点月钱，一点也不想宫斗啊！！！”
　　然后她又将自己身体猛的向前甩，有垂下头丧气道：“可是身在后宫，总是身不由己。”
　　“要不……找个靠山吧？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葛青自言自语，自问自答：“可是找谁好呢？”
　　“陛下？”葛青伸出一个手指，然后马上猛烈摇头，想也不想就否决：“他有后宫三千，三千个女人呢！”
　　在这一点上，葛青倒是清醒的。
　　随即，她看向手边已经有一点颓败趋势的白牡丹，一个念头浮出水面。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个念头一浮上脑子，葛青就把它压了下去。
　　“啊……好烦啊。”葛青伸两只手拍了下自己脸颊，十分纠结。不过她没有纠结一会儿，就决定破罐子破摔，“管他的，先走一步看一步。”
　　“至于那个孩子……嗯，用人不疑吧！”
　　恰是葛青刚说完这句话，外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猜想应该是小茵回来了，所以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的，马上趴到椅靠假装小憩。
　　“嘘。”小茵领着小丫鬟们进来，见到装睡的葛青之后放缓了脚步，“你们小声一点，不要吵到主子。”
　　小丫鬟们似乎很惧怕这个突然上位的大丫鬟，也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变得轻手轻脚起来。
　　搅动间米粥清甜的香味让葛青不想再装下去，她悄无声息的睁开眼，看向布菜的小茵，笑道：“辛苦你了。”
　　“这是一个奴婢应该做的。”小茵道，随后告诉葛青，“我刚才去小厨房的时候，听宫人们说，偏殿的宋顺常已经去向梨容华祝贺。”
　　“主子，按理说宋顺常既然住到了锦绣宫偏殿，那么就算您的半个奴才。如今她越过您先去拜访梨容华，无论如何都是不给您面子啊。”
　　葛青闻言坐直了身子，不禁向小茵确认：“你说雯雯去了玉笙宫？”
　　“是的。”小茵点头，又道：“且不论，宋顺常这么做是否逾越。现今她一个锦绣宫偏殿顺常都去玉笙宫，主子您身为锦绣宫主人，于情于理便也得去玉笙宫拜访一遭了。”
　　葛青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小茵缓缓道：“你倒是为我着想。”
　　“她怎么就一个悄悄去了呢……”葛青摸了摸额头，不禁觉得有些头疼。
　　“也罢，左右是躲不过了，我们就去一趟。”
　　“小茵，你去库房看看，替我挑几样适合送予梨容华的礼物，我们等会儿给她送去。”
　　小茵点头道：“好，奴婢这就去。”
　　说罢将手中米粥递予葛青，“不管怎么说，娘娘先把早饭用了吧。”
　　葛青接过米粥，还是觉得宋雯这一出让她有些心烦。不过小茵说这一通倒是让葛青对她放心了些，至少目前这个小丫鬟还是能干且为着自己的。”

　　玉笙宫，新的戏台已经开演。
　　梨容华这身孕可以说是来得猝不及防，除了她玉笙宫的人之外，似乎整个后宫都是惊讶与没预料的。
　　“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养护身子吧。”陈静淑松开握着梨容华的手，轻声笑道。她站起身，俯视着脸色苍白的人病弱西施梨容华，脸上笑容温婉又意味深长。
　　唇如含珠，薄而透形似桃花沾雨露，唇角下抑总是寸寸愁思难启口。梨容华有一个漂亮的嘴唇，这也是她同后宫其他纤柔美人一样，蒙受帝宠的理由。这些人总用那肖似故人的部分楚楚可怜，却忘了那故人从来不这般祈人怜爱。因此她们往往在短暂受宠后又被抛弃，不明不白，只落得一句‘画虎不成反类犬’。
　　既可怜，又有一些可笑。
　　梨容华的腹部已经显怀微微隆起，她坐在软塌上，上半身倚着另外一个人。虽然被她依靠的人从来没有在早上请安时出现过，但陈静淑还是从她那一双充斥着愚望眼睛上认出了这个人。
　　宋顺常，野心勃勃却遭完全冷遇的宋雯。
　　陈静淑扫了她一眼，没有在她身边看到葛青。所以陈静淑大概能断定，这个心有不甘的姑娘一定会在不久之后给她带来一些乐趣。毕竟陈静淑曾经认为，这个姑娘与自己肖像。
　　“容华妹妹真是好本事啊。”跟在陈静淑后面到的淑妃不甘寂寞的开口，讥讽的看着梨容华的肚子，笑道：“悄无声息的怀胎六个月，瞒尽天下谁也不知道，还厉害啊。”
　　“就是不知道她这么辛辛苦苦的隐瞒是为了什么。”周昭仪的不满已经完全显露在眉梢，她先是跟着淑妃说了一句，随后看向陈静淑，挑拨道：“莫非是信不过，皇后娘娘治下的后宫，觉得有人敢害她？”
　　“昭仪姐姐在说什么笑呢……妾妃一直敬仰皇后姐姐，怎么会信不过呢？”梨容华稍稍撑起上半身，有气无力的望着陈静淑笑说，解释道：“妾妃同你们一样，也是方知腹中有胎儿。”
　　“我是个胡闹惯了的，平日总是离不开零嘴儿。之前便一直以为是吃多了，肚中胀气，因此就没有管。也是昨日腹痛请了太医，才知道自己大咧险些犯下大错。”梨容华说着，双手一刻也不离自己微鼓的小腹。不过她话虽这么说，眼中却无悔恨后怕，倒是隐约有一些得意。
　　“知道自己险些犯错便好。”陈静淑于是向梨容华轻嗔，后又跟着一句嘱咐：“你既然已经知道身怀皇子，以后就千万要小心一些。你能为陛下传宗接代，是你的荣幸，可不要马虎怠慢了皇家子嗣。”
　　“皇后姐姐说的是，妾身知晓了。”梨容华颔首，抚摸着肚子脸上似乎散发着母性光辉。
　　淑妃悻悻道：“是要小心些，不然小公主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梨容华可担不起。”
　　“应该不是小公主。”梨容华柔柔道，笑容满面，“我自怀他起，就一直喜食酸物。宫中姑姑们都说，这应该是一个健康的小皇子。”
　　梨容华可以咬重了两个字的音，却不是皇子两字。陈静淑注意到了这一点，撇了一眼梨容华未说话。
　　“哼。”生了两位孩子都是公主的周昭仪冷哼了声，拨动自己精致的护甲，讥讽道：“公主也好，皇子也罢。在这之前妹妹还是仔细下自己的身体，不要又像之前那样，落一个，胎死腹中！”
　　“周昭仪，慎言。”她这话说重了，陈静淑出声警告，看向她。
　　周昭仪扯动唇角，掩唇虚伪的歉声道：“哎呀，我这太关心容华妹妹，所以一时口快忘了忌讳。容华妹妹你可不要怪姐姐啊，姐姐可不是有意要咒你小公主的。”
　　梨容华胸口急促起伏了一下，佯装大方的与周昭仪道：“昭仪姐姐不必自责，妹妹知道你是无心，当然不会怪你呢。”
　　“况且。”梨容华又看向自己肚子，“陛下已经吩咐了，让太医院为我准备最好的安胎药。我腹中这位小皇子，是万万不会有事的。”
　　“哦？那姐姐就等着你的孩子平安无事了。”周昭仪道，语气中颇具危险。
　　梨容华恍若未觉，笑道：“姐姐一定会看到小皇子平安降生的。”
　　“梨容华。”淑妃见势又开口，转身指向身后宫人端在手上盖着红布的物体，与梨容华道：“这是本宫为你和你腹中小公主准备的礼物，你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
　　说着，淑妃揭开红布，红布之下的是一尊华丽的地藏菩萨金身。
　　“淑妃姐姐送的礼物妹妹当然是喜欢的，而且本来今日罗姑姑就在教我念《地藏菩萨本愿经》保胎，就恰好应和了姐姐这份礼。淑妃姐姐，你真是有心了。
　　“那便拿去供着吧，对你腹中的小公主好。”淑妃道，示意宫人将沉重的金身交递给梨容华的人。
　　周昭仪见此也转身从宫人那里取出一个锦盒，道：“不只是她对你好，你昭仪姐姐对你也好。”
　　“喏。这是陛下今年赐予本宫的上好血人参，本宫自得到这血人参后一直珍重，就是连碰都没碰一下。倒是今日，要便宜你了。”
　　因为这血人参物件小，所以玉笙宫宫人直接将它递给了梨容华。
　　梨容华接过人参盒，打开看了眼又合上，道：“妹妹听说这血人参是伪国上贡的，每年都只有两颗，尤其珍贵。看来昭仪姐姐你，是真的割爱了。”
　　周昭仪笑：“它能让妹妹你补好身子就值了。”
　　“不过。”梨容华话头一转，微微转头看身后倚着的宋雯，道：“我素来身子骨差，因此这怀孕期间一直都要服用太医所开的安胎药。这汤药中的有一味呀，恰巧与昭仪姐姐你这血人参冲突。”
　　“所以啊，我想用昭仪姐姐这血人参借花献佛，送予我这新认识的顺常妹妹。”梨容华说着，苍白的脸含笑将装有血人参锦盒的塞入宋雯手中，柔声道：“顺常妹妹，我观你身子柔弱想来一定不甚健康。这血人参啊，姐姐便送予你了，你可要用它好好补一下身子。日后啊，才能尽心尽力侍奉陛下。”
　　梨容华这话说得着实好听，所以宋雯便直接将锦盒收下了，还受宠若惊的对梨容华感恩戴德，“多谢容华姐姐，妹妹会一辈子记住你的好的！”
　　“傻孩子，你即入后宫我们便是姐妹，客气什么呢。”梨容华笑着，在宋雯重新坐下后又躺到了她肩上。
　　陈静淑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场戏，如今觉得戏也看够了，便起身道：“好了，你们且慢慢聊。我宫中还有些事情，就不陪你们了。”
　　“容华妹妹，可莫要忘了本宫嘱咐你的。”
　　“恭送皇后娘娘。”梨容华微微点头，之后在榻上行了一个简易的福礼。
　　随即，她玉笙宫中所有嫔妃皆委身，齐言道：“恭送皇后娘娘。”
　　陈静淑颔首，在她们目送中离开，她知道自己走后这场戏还要继续演。尤其是在她走出玉笙宫，看到急匆匆的葛青时。
　　“不必见礼。”陈静淑在葛青要行礼之前抢先道，“你快去吧，现在里面真热闹呢。”
　　“哦哦……是是。”葛青便依言，带着小茵走进了玉笙宫。
　　她走之后不久，紧跟在陈静淑身后的春容听到了一句轻似云雾的叹息。
　　“便是公主，又有何不好呢……”
　　“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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