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拍超英电影的一百种方式

　　安吉丽娜·朱莉坐在化妆镜前，双目微阖。一支刷子正飞快地上下移动，一层层把她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粉色。

　　耳边的手机听筒里传来蒂姆·海丁顿的声音。他用逗趣的语调谈论着他有多么激动，多么荣幸，能成为她第一部导演作品的制片人。

　　“……安吉丽娜·朱莉，我是说，安吉丽娜·朱莉的导演处女作，这不是让人心潮澎湃吗？当她第一次在《黑客》里亮相，整个好莱坞都为这冉冉上升的新星震动……”

　　安吉丽娜自矜地一笑，肌肉的牵拉让化妆师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收回笑容，换了一个话题。

　　“你看了剧本吗，蒂姆？我非常需要你的建议。”

　　“当然，当然，”蒂姆的声调略微降低了一些，“一个发生在关于婚姻的爱情故事，或者不该称为爱情故事。也许我无止休的赞美让你厌烦了，但容我再次表达一下对这个创意的钦佩。我几乎能想象出成品——一个色调沉郁、画面静默的影片，但暗涌深藏，像上个世纪末的欧洲艺术片……”

　　“不，”安吉丽娜皱眉打断了他，“我同意你的前半部分，但是我更愿意它成为《廊桥遗梦》或者《不可饶恕》那样的风格。”

　　“我理解，朱莉。”蒂姆不以为意地说，“任何你想要的，任何事。你喜欢我们的电影摄像师吗？他拍过《钢琴教师》和《白丝带》，还有艺术指导汤姆·布朗，他非常有经验，参与过《拯救大兵瑞恩》……我们为了让团队配得上你的才华，简直下了血本儿了！我敢说没有几部不到千万级的电影能有这样的配置。总之我不会干涉你的创作自由，你想拍成什么样都行，在艺术的部分，你拥有全部的权利。”

　　“谢谢你，蒂姆。”

　　安吉丽娜的内心隐约升起一丝警惕。好莱坞的人追逐金钱和权力，但从不谈论它们。然而当他们提起其中一项时，这意味着他们开始了对另一项的争夺。

　　预算、预算、预算。不管她想干什么，预算就像一座大山一样难以逾越。这太贵了、他们没钱了……每当他们要推脱她的要求时，这就是他们唯一的理由。

　　安吉丽娜已经做了足够多的让步。布拉德和她都没有要片酬；拍摄地在有现金返还政策的马耳他，马耳他很好，但在她心中远远比不上法国；选角以最高性价比为标准，找了些便宜的欧洲演员；她的服装也基本是自己的私人物品。

　　就算这样，他们还是不断地缺钱。

　　“这也许有些强人所难，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安吉丽娜亲爱的，你能压缩一下拍摄时间？”蒂姆说，“可能你不知道，工资是按周结算的，好的团队总是会贵一点。”

　　早有预料的安吉丽娜闻言无声地笑了笑，“压缩多少？”

　　“最好能在六月前拍完，这样最早能在今年年末上映，还能赶上今年的奥斯卡，不然多么可惜，他们会缺少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

　　不顾蒂姆还在说着漂亮话，安吉丽娜直接挂掉了电话，把手机扔在化妆台上。

　　她挥挥手让满脸惊惧的助理别大惊小怪，“带上那顶豹纹帽子和白色帽子，我们去片场。”

　　马耳他位于地中海中部，是很多著名电影的拍摄地，比如有布拉德参演的《特洛伊》。这里有蓝绿色的海水、崎岖的海岸线和古典而优雅的建筑。

　　比如他们选定的一处希腊风格的旅馆，装潢很有复古的味道。照贝拉的话说，这能让他们省下来一笔布景的钱，安吉丽娜那时还不屑一顾，而当那几个制片人开始轮番催促时她就明白了。

　　远远地安吉丽娜就看到了一群当地人，抱着水盆和水壶正在道路上浇水。摄像机和其他设备闲置在一边，贴着假胡须、衬衫扣子敞开的布拉德站在轨道车旁，看上去有些茫然。

　　“这是在干什么？”安吉丽娜停下了脚步，“他们在……洒水？”

　　她眼尖地其中看到了贝拉，和摄像师克里斯蒂安，他们一向不对付，但此时正齐心协力地做着同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是的，”布拉德摸摸自己的胡须，“贝拉说汽车开过去会扬起黄土，这有些不美。所以她雇了一些人把地浇湿。”

　　“噢，她昨天和我说过，”安吉丽娜突然想起来，“她说要去掉这个镜头，但我坚持要拍，因为我想要旅馆的外部全景。”

　　“不过是些灰尘罢了，”布拉德说，“一个几秒钟的镜头，有什么关系？”

　　“这当然重要，”安吉丽娜白了他一眼，“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付给她一大笔酬劳而你不需要。”

　　布拉德无辜地摊手。

　　直到真正接触到电影制作，安吉丽娜才明白二十万美元的执行导演在业界是怎样的水平，这也可能是摄像师克里斯蒂安·伯格看不惯贝拉的原因。

　　但安吉丽娜从没有一秒钟后悔自己付出了这笔钱。

　　从筹备阶段起，她和贝拉通过无数封邮件确定了影片的基调。她原本的想法是台词精炼、靠镜头来推动情节，但贝拉说服她用丰富的对白和节奏较快的剪辑，理由是不是人人都是索菲亚·科波拉。

　　同时贝拉大力地赞赏了其中几个情节，这些都源于安吉丽娜的真实经历。于是她被鼓励更多地加入真实的细节，加入更多冲突。她想象着自己的父亲和逝去不久的母亲，想象着自己和布拉德，包括之前两段短暂的婚姻，从和睦到厌烦，从隐忍到爆发，和贝拉一起完成了第二版剧本，比第一版厚了三倍。

　　而最终的版本是贝拉完成的，她修改并添加了很多对白，理由是分镜需要。这并不是安吉丽娜一开始所想象的，但在看完之后她不得不承认这些妙趣横生的台词更加塑造了人物的性格。

　　明明故事还是那个故事，但像是一副骨架突然有了血肉并跳起舞来，变得充盈而丰满了。

　　而真正到了投拍阶段，安吉丽娜主演的身份让她常常难以兼顾，此时贝拉的存在就是剧组运转的保证。每当遇到什么意外和困难，也要依靠贝拉层出不穷的点子。

　　比如此时此刻，路面在众人的努力下很快就潮湿了。这时有人突然喊了停，同时外景制片主任拿出一些钞票分发。

　　贝拉在人群中，她穿着工装外套和平底鞋，脸颊被海风吹得发红，一转头看到了旁边的两人。

　　“安吉丽娜，”她走过来，一放下水盆就说，“我觉得你和布拉德在拍这段汽车驶来的镜头时应该加上几句话，和进入旅馆后的寡言形成反差。”

　　这大概是贝拉唯一让人不那么喜欢的地方，她总是用各种原因反对安吉丽娜的设想，而这些原因往往很有道理。

　　“不，我觉得开头应该安静一点。”安吉丽娜说。

　　“好吧，”贝拉耸耸肩，“那我去告诉录音师，我们没必要把汽车发动声收进去。”

　　这又是她另一个讨人喜欢的地方，一旦妥协她会百分之百地去执行。

　　“所以，”等贝拉离开后，布拉德问道，“你们谁是对的？”

　　“可能是她，”安吉丽娜诚实地说，“即使她的理由都很扯淡，但最后的效果都证明她的正确性。但我忍不住想反对她，这才能让我感觉我是个导演。”

　　布拉德噗地一声笑了，“你大可不必这么做。”

　　安吉丽娜不置可否，并没有放在心上。有时做决定能让她感觉好点，尤其是在这通不愉快的电话之后。

　　她不想和布拉德讨论预算的问题，只是很快就完成了这个场景。并且在贝拉合理的统筹下，几乎是无缝地连接了下一个场景。

　　这个发生在旅馆房间的争吵是整个影片的高/潮之一，安吉丽娜饰演的瓦妮莎在丈夫的逼迫下哭着说出自己嫉妒隔壁年轻夫妇的事实。

　　这一段拍了有十几遍。坐在监视器后的贝拉已经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安吉丽娜不用看都知道自己有多么不在状态。她完全感受不到悲痛和绝望，但一个合格的演员应该能处理这种情况，因此她还是用汹涌的眼泪和嘶哑的哭嚎完成了这段戏，成功地赶在晚餐前停工。

　　她能感受到整个剧组都松了口气。

　　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地开始离开。已经关闭的摄像机垂头丧气地立在三脚架上，监听耳机被孤零零地丢在地上。她让布拉德先回酒店，自己留了下来，理所当然地，贝拉也没走。

　　等到布拉德最后在门口消失不见，安吉丽娜才说：“蒂姆说，剩下的钱只能支撑我们在马耳他待到六月。”

　　贝拉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半靠在茶几上，像个叛逆的大学生。闻言她点了点头，“那我们加快进度，应该能完成。”

　　她看起来并不十分笃定，也没有做出任何承诺。安吉丽娜的心里却奇异地平静下来。

　　“所以——”贝拉扬起眉毛，“是因为皮特先生可笑的胡子吗？你在镜头前哭不出来？”

　　“不，”安吉丽娜失笑，“而且我最后哭出来了。但你没有和克里斯蒂安吵起来，这有些少见，我都不知道你哪儿来的勇气对一个获得过奥斯卡提名的摄影师大喊大叫。”

　　“我们只是讨论，非常专业，”贝拉大言不惭地说，“而且他有小金人也不代表他是对的，何况他还没有。”

　　这很神奇，对面这个女孩好像总是有用不完的自信。

　　“你记得那时候，你来我家的那次吗？”安吉丽娜突然说，“我说过，在我们决定了《海岸情深》的那一刻，我们就不得不把它拍好了。”

　　“我知道，”贝拉点点头，神态很轻松，“你这么选我有很大一部分责任。”

　　“所以我们能做到吗？”

　　安吉丽娜知道这个举动有点幼稚，但她仍然迫切地想要来自外部的肯定。

　　贝拉没让她失望，她一脸坚定地说：“当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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