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岁月

　　宁如房间里，尹依双腿微曲背靠墙壁坐着，手中的文摘两三秒便翻过去一页，似有若无的视线时不时瞟向对面紧闭的房门，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这是咋啦？焦躁不安的？”床对面，宁如用脚轻踢了踢她的小腿肚。
　　“你说……”尹依歪头盯着对面，若有所思道∶“他们俩在我房间里干啥呢？咋这么安静？”
　　宁如反应过来后不由哈哈大笑道∶“傻妮，你乱想什么呢？”
　　尹依扶额摇头，表情有些憋屈∶“可千万别在我房间里生孩子才行……”
　　宁如忍不住又补踹了她两脚，笑得几乎岔气。

　　**

　　高考过后进入六月，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还有最后二十多天课程便是同学们期待已久的暑假。
　　早自习，杨珍装模作样翻着语文书的同时，视线时不时向窗外瞟，见没有什么情况，低头猛地咬一口煎饼果子，随后抬头，推了推滑落至鼻尖的眼镜，神情满足地咀嚼了起来。
　　尹依忍笑看了她两眼后，收回视线继续背书，随后又忍不住扭头看她，那神情，就像在动物园见到了某种稀有物种。
　　“看啥看啥，有啥好看嘞？赶紧背你的书，好好学习！”杨珍握着个圆珠笔，一本正经地敲桌子说教，“不要辜负党和国家对你的一片栽培和期许！”
　　“煎饼果子好吃吗？”尹依笑着凑近。
　　“当然好吃了！我早上起来，一分钟刷牙洗脸，却花了十分钟排队等它！”杨珍义愤填膺，举了举手中的大煎饼，“等了这么久，我买一个都亏了！我下次一定要买俩！”
　　“……”尹依满头黑线，“为什么不是早起来十分钟？”
　　“开玩笑，早起不是我的风格！”杨珍说着甚是潇洒地向左甩了甩她额前厚实的刘海。
　　“早起？”尹依硬是忍住一巴掌拍过去的冲动，哭笑不得道∶“您老人家今天可是踩着点教室的！”
　　正说着，杨珍突然脸色一变，以雷霆之速将手中的煎饼塞到下面抽屉里，挺直胸背，双臂摆正有模有样地背起书来。
　　尹依一愣，直觉哪里不对，右手刚摸到书便听到一道熟悉轻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尹依，你跟我来一下。”
　　“……”乱雷劈顶的感觉，尹依微撇了撇嘴，瞅着班主任的身影走出教室，这才慢吞吞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经过讲台的时候无意往下面扫了眼，几个熟人皆抬眸望了过来，宁如的讶异，白永智的幸灾乐祸，还有杨珍愧疚地呲牙……
　　尹依毫不客气地狠狠瞥了她一眼，这个叛徒，等着，回去再好好收拾她。

　　出了教室门便是阳台，三楼的高度，足以俯瞰全校风景，见班主任早已站在那边等着了，尹依连忙快步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站在他旁边叫了句∶“章老师。”
　　“嗯。”班主任回头朝她笑了笑，眸色好奇，“刚刚跟杨珍珍两个人聊什么呢，说得那么开心？”
　　“聊……早上几点起床才能提高一个上午的学习效率。”尹依神色认真，一本正经。
　　“是吗？那这个话题挺不错！”班主任笑着点了点头，旋即话锋一转，嘴角的笑意却未落下，“听说你跟宁如上个星期网吧通宵去了？”
　　尹依不动声色地跟他对视了两三秒，垂在一侧的右手，大拇指轻搓着微微潮湿的指腹，笑了笑∶“老师这也知道啊？”
　　“还有其他什么人吗？”班主任不问反答，声音依旧轻柔温和。
　　“……”尹依皱眉思考了会儿∶“应该有吧，不过我跟宁如没碰见，可能他们在隔壁网吧吧！”
　　班主任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睛，“尹依，知道除了数学章老师在大学里还学过什么吗？”
　　尹依长睫轻眨了眨，老实摇头，“不知道。”
　　“心理学。所以，从你的一举一动，甚至每句话每个眼神中，我都能推断出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尹依闻言点头，沉吟稍许，微勾了勾唇角道∶“其实章老师，既然您已经知道我跟宁如去通宵上网，就肯定也知道其他人，又何必非要通过我的口说出来呢，我在这个班好不容易交了几个朋友，跟他们也刚刚混熟，出卖朋友这件事，我是肯定不会做的。”
　　班主任听后也不由沉默了，视线越过尹依身后的窗户看向教室里嗡嗡读书的同学们，有几个胆大的甚至偶尔伸头向这边望了望，在看到班主任后又连忙缩了回去，继续咿咿呀呀的背书。
　　“你在这里再考虑一下，我过一会儿再来问你。”班主任说罢，转身向办公室方向走去。
　　尹依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又回头扫了眼班里好奇向外张望的同学们，胳膊肘撑在栏杆上，托着下巴长叹了一口气，这个位置真不错，连操场都能一览无余，如果再来一杯热茶就更好了，刚刚背书背得她口干舌燥的……

　　下课铃声一响，白永智跟杨珍两个人便直接冲了过来，一左一右站在她旁边，“小孩！”“组长！”
　　尾随他们俩出来的，是两三个平时不怎么熟悉的女生，似乎是要去上厕所，几个人挽着臂膀说说笑笑，从这边经过的时候还不忘八卦地侧耳打探。
　　尹依故意不说话，等她们走远了，这才托着下巴的左右各瞥了一眼，警告道∶“你们俩可得跟我保持距离，班主任一会儿还要找我问话呢！”
　　“不是吧！不就是早读课上偷吃个东西、说了会儿话、谈了会儿理想嘛！”杨珍大言不惭，一句一顿还不忘拍阳台上的水泥栏杆。
　　“偷吃东西的是你，说话的也是你，我只谈了理想好吗谢谢～”尹依朝她翻白眼。
　　“你个小没良心的，竟然如此薄情寡义……”杨珍颤抖着手指刚要指她便被白永智从中间打断，“到底发生了啥事？班主任为什么要让你罚站？”
　　尹依垂着脑袋刚要开口，一片喧哗吵闹声中，班主任温和而又中气十足的声音便又传了过来，“尹依，来我办公室一下。”
　　“哦，好！”尹依答罢，神色淡定地冲两个人挥了挥手，一路小跑着跟了过去。

　　跨进办公室，便看到站在饮水机前正接着热水的班主任，看到她过来，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考虑得怎么样了？”
　　“……”尹依站在原地没说话。
　　章老师见此不由勾唇笑了笑，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将茶杯放到一边∶“怎么，还是不愿意说？”
　　“……”尹依突然叹了口气，“老师，本来上网对我来说只是偶尔的放松，这样子我会很痛苦的，会影响……学习、效率……”
　　班主任听后唇畔的笑意更深了，微微垂眸，朝她挥了挥手∶“好，你回去吧。”
　　“？”尹依瞪大眼睛诧异地看着他，不过也只是短短的一眼，在他还未还的及改变主意之前连忙转身离开。
　　右脚刚跨过门槛，思绪微顿，便把脚收了回来，转身又笔直站在班主任办公桌前。
　　“怎么又回来了？”抬眸看到尹依后，班主任也不由微微讶异了下，开玩笑道∶“想通了？”
　　“老师，”尹依站在原地神色认真地看着他，“您生气了吗？”
　　班主任愣了愣，旋即了然失笑，放下手中的水笔靠上身后的椅背∶“你们是我的学生，我还能猜不透你们那点小心思吗？”

　　**

　　尹依回到教室没一会儿就上课了，杨珍也没纠缠个所以然来，只好放弃，掏出书本开始认真听课。
　　没消十分钟的功夫，身后的晓晓便悄无声息地递过来一张小纸条，尹依打开，潦草歪扭的字迹跟鸡爪子爬过一般，一看便知道是白永智的。
　　白永智∶哎呦急死我了，到底啥情况，快跟我说说啊！
　　尹依转了几圈笔，写下回复∶老章在班里有眼线，我们上次去通宵的事被知道了，他刚刚让我招同党，我没屈服，先上课，放学详谈。
　　趁着老师转身期间，尹依通过薛春晓这个中间人又把纸条给传了回去，扭头间，视线无意掠过陈蓉身旁的空位，她微怔了下，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刻意去注意那个位置了……
　　是什么在不经意间变了吗？

　　上午放学，学校操场外围的柳树旁，白永智坐在电动车上，微倾着上半身将双臂搁在陇头上分析道∶“既然老章知道了你和宁如，就肯定知道我们剩下的几个，为啥还要专门把你叫出再问一遍？”
　　宁如坐在白永智电动车的后座上，同样疑惑不解道∶“是啊，他到底怎么想的啊？”
　　“他应该是想知道更具体的名单吧。”尹依调整了下肩上的书包带，双手环胸若有所思∶“可能性很多，比如，这个眼线是在教室偷听到我跟宁如说要去网吧通宵，直接去告的密，然后其实今天老章是专门找我套话的，当然，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性……”
　　“乖乖儿来！”白永智坐直身子轻锤了一下电动车，有些无语，“班里面竟然有眼线！无论你做啥事都有人在背后盯着你！想想都渗得慌！老章这事做的……”

　　“对了，提到老章，你们最近听说一件事吗？”白永智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抬眸看着尹依。
　　“又啥事？”宁如也突然从后面冒出头来，她拍了拍胸口一副惊吓不已的小表情，“我的小心脏啊！可千万别又出什么岔子了！”
　　“不是，是暑假补课的事，有几个同学想找补习班，还专门去问老章给不给人补，老章一开始没同意，因为这种事被人举报了情节还挺严重的，后来咱班同学去问得多了，他也就同意了，说是私底下传着问，同意的就去报个名，学费还挺便宜的，你俩可有想法？”电动车没插钥匙，白永智空转着手把玩。
　　“这种事我当然求之不得。”尹依笑了笑，她也想趁着假期好好补补自己的数学。
　　“那我跟你们一起吧，反正回家没事，而且俺家里也没什么人。”见尹依答应的那么爽快，宁如也站起身子走到她身边，呲着牙举双手赞成。
　　“对了，宝宝呢？她报名了吗？”尹依疑问。
　　“别提了！我都劝好几天了，软硬不吃……”白永智无奈地长出了一口气，最后干脆挥手∶“不说了，心累！回家吃饭！”
　　说罢，插上电动车钥匙，拧动扶手一溜烟便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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