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刹那惊鸿，成全我一世明媚

　　升入高三后，周萌萌又渐渐与夏茉来往密切了，课间时常约了夏茉出去散步说话。每次与凌一凡吵架后她都会在夏茉面前痛数他的不是，比如凌一凡招蜂引蝶与别的女生嬉闹，凌一凡改了新的□□密码不让她知道，凌一凡没有用她送的情侣水杯，凌一凡逃课提前放学不告诉她……

　　夏茉隐约听到传言，凌一凡与高二年级美术班的一个女生在秘密交往。周萌萌没有与夏茉提这些传闻，夏茉也不会问真假。

　　十月初的一天晚自习课间，周萌萌约了夏茉出去散步。两人默默无言走到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园，在树影下的长凳上坐下，周萌萌忽然伏在夏茉肩上哭了。她哭的很压抑，怕声音大了引来人注意。夏茉隐约猜到原因，所以她什么都没问，也不知如何安慰，只是静静陪着她。

　　周萌萌哭了许久才停下，她说：“夏茉，我和凌一凡分手了。”
　　“萌萌，哭完就忘记他吧。好好学习，等上了大学你一定会遇到更好的。”
　　“可是在我眼里，他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没有人能比他更好了。”
　　“那是因为你见过的人不多，见过的世界不大。我在来W市前没有出过镇子，那时候我以为镇上的四层百货楼就是书中说的高楼大厦。”
　　“可是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我哪里比不上那个梁雯了？”
　　“萌萌，你不比谁差。不要为不值得的人看低自己。”
　　“他是凌一凡，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夏茉，我那么喜欢他对他那么好，他怎么就不要我了呢……”

　　夏茉想告诉她，人心是会变的，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陪着她。两人最后一节晚自习都没上，一直到放学后，教学楼里纷杂熙攘声停了，才各自回教室取了书包一起出校门。

　　周萌萌与凌一凡分手的事很快传开，高三枯燥乏味的生活又多了一条八卦谈资。

　　我早就知道他们迟早要分的。
　　听说凌一凡早就想甩了周萌萌，周萌萌死皮赖脸的不肯分。
　　周萌萌跟特工似的防着女生接近凌一凡，没想到百密一疏还是失手了。可见不是她的，怎么守都守不住。
　　我早就看不惯周萌萌与凌一凡好的时候成天一副傲娇的样子，活该被甩，看她以后还怎么得意。

　　夏茉放学再没有等半小时再走，她与周萌萌又同高一时那样放学一起走。周萌萌每天都陪夏茉走一站路再坐车，她不想在校门口的车站等车，不想听人在背后悄悄议论她与凌一凡的事。

　　袁潇没有因为夏茉失约去十班教室门口堵她。夏茉每天放学路上会听到叮铃铃的铃声，然后是袁潇骑车掠过身边。在回家的路口，又会看到袁潇等在路灯下。

　　“夏茉。”
　　“袁潇。你等我有事？”
　　“对啊。”
　　“什么事？”
　　“跟你说一句话。”
　　夏茉忽然有些慌乱：“什……什么话？”
　　“夏茉，明天见。”
　　“……再见，袁潇。”

　　夏茉与袁潇放学再没有同行，但是袁潇每天都会等在夏茉回家的路口与她告别。他会说“明天见”或者“下周见”，夏茉只说“再见”。

　　10月20日那天夏茉一整天心里都兵荒马乱的，放学路上更是紧张忐忑。那个雨夜之后夏茉记住了袁潇的生日，她在花非花买了一张张国荣的CD，又另外买了一张齐豫的CD。

　　CD封面上的张国荣微笑的脸既温暖又苍凉，他英俊的五官微微含笑的模样总是温暖的，只是那双深眸似看透人间世事般苍凉绝望。

　　夏茉不懂袁潇为什么会喜欢这样忧郁的一个人。袁潇干净明亮如阳光，他笑的时候眼里只有纯粹的暖意。

　　袁潇一如既往等在路口，看到夏茉时微笑问候。

　　“夏茉。今天你要唱歌给我听。”

　　夏茉从书包里拿出两张CD，将其中一张递给袁潇：“我帮周萌萌买CD，看到这个顺便买了给你。”

　　袁潇接过CD，深深的笑涡毫不掩饰内心的欢愉。他说：“谢谢。我以为你不会记得今天是我生日。”

　　“很晚了，你早点回家吧。再见。”

　　夏茉匆忙告别转身快步离开，袁潇在她身后大声喊：“夏茉，我喜欢你。”

　　夏茉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袁潇却依旧欢快的重复喊了几声“夏茉，我喜欢你。”

　　寂静的夜，空旷的街道，少年清亮执着的告白回荡绵延。终此一生，夏茉再没有听过如此动人的告白，后来她常常后悔那天没有回过头去，看一眼那个温柔了岁月、明媚了人生的惊鸿少年。

　　时间是慈悲的，也是残忍的。它会冲淡或掩埋过往的伤痛，也会不断带来新的伤害。

　　袁潇的告白夏茉没有回应，两人依旧如常在路口问候告别，如同那场告白未曾发生过。那些关于周萌萌与凌一凡分手的议论渐渐消停了。这样平静安稳的时光持续到2004年的春天结束了。

　　教室黑板的正上方挂着国旗，国旗的右边挂着高考倒计时的牌子，牌子上的数字鲜红如血。书上说五星红旗是用无数革命烈士的鲜血染红的。倒计时牌子上鲜红的数字仿佛在提醒莘莘学子们，他们正历经着人生的一场重大革命。

　　即便是高考迫在眉睫，压迫紧张的气氛并不影响同学们课余传八卦。凌一凡与梁雯分手的消息传的有鼻子有眼，有人说晚自习课间看到他们在操场上吵架，有人说这几天放学路上凌一凡身边没有梁雯……

　　周萌萌问：“夏茉，你说凌一凡会不会回到我身边？”

　　夏茉说：“萌萌，人生的路要往前走的。还有不到三个月就高考了，好好专心复习，其他的都别想行吗？”

　　“你没有像我这样全心全意的喜欢过一个人，你不会懂的。”

　　张爱玲说，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了，然后开出花来。周萌萌卑微到尘埃里开出一朵哀婉的烟花，仓促幻灭。

　　自从与梁雯交往后便与周萌萌形同陌路的凌一凡，却又回头来招惹周萌萌。放学路上夏茉与周萌萌一起走，凌一凡忽然上前与周萌萌打招呼。

　　不过一声简单的问候，便引得周萌萌不顾自尊与流言，天天往七班或画室去给凌一凡送早餐、饮料、还有她妈妈买给她补脑的各种坚果。

　　凌一凡对周萌萌的殷勤来者不拒，这让周萌萌更是相信他会回到她身边。可是梁雯却说：“周萌萌，你不过是凌一凡用来与我斗气的棋子。”

　　当时夏茉与周萌萌晚自习课间在操场边散步，梁雯走上前来挡住她们，高傲的嘲讽了周萌萌的自作多情，又警告她不要再纠缠凌一凡。

　　周萌萌不甘示弱的回敬说梁雯才是自作多情的那一个，说梁雯不要脸勾引凌一凡，还说凌一凡迟早会回心转意回到她身边。

　　梁雯恨恨的撂下一句等着瞧，然后放学路上她带了十来个女生堵住了夏茉和周萌萌。梁雯抬手甩了周萌萌一个耳光，周萌萌想还手却被几个女生抓住头发摁住。夏茉想救周萌萌却也被两个女生拉住，梁雯说不关夏茉的事，她们只找周萌萌算账。

　　见夏茉不吭声，她们便放手让夏茉离开。夏茉才脱身便冲上前一手抓住梁雯抽向周萌萌的手，另一只手狠狠地甩了梁雯一个耳光。

　　这是夏茉第一次打人。小时候挨欺负，外婆总告诉她躲着那些欺凌她的人不要惹是生非，因为她们惹不起。她从不还手反抗并不意味着她甘心忍受，她心里是恨的，所以小花追出去咬那些欺负她的孩子，她没有将它唤回。她心里是希望小花用獠牙惩罚、报复那些欺凌她的孩子的。

　　夏茉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被人围着欺负。路过的人冷漠的路过，旁观的人冷漠的旁观。

　　夏茉见过许多冷漠的眼睛、经过许多炎凉的世态。良善慈悲的袁潇的横空出世，犹如混沌浊世里的圣光，是命运对夏茉最温柔的一抹微笑。

　　袁潇骑车路过看到一群女生在厮打，他停下自行车制止这场群殴。他并不知道人群中央被欺凌的人是谁。

　　梁雯她们是认识袁潇的，他在学校也是备受瞩目的焦点人物。她们在他面前收起凶恶狰狞的样子，尴尬又难看，怯怯的想辩白几句。袁潇看到从地上爬起去搀扶周萌萌的夏茉，惊愕又愤怒，几乎是咆哮着喊出那个滚字。

　　那是夏茉唯一一次见到袁潇发怒，他那般温暖和煦的人愤怒的样子却让人瘆得慌。

　　也许是自小被欺凌的经验让夏茉更懂的如何保护自己，她只有耳后有一道一指长的挠伤，头发被撕扯的有些乱，再看不出其他伤处。

　　周萌萌扎起的马尾辫被扯散，脸颊微微有些肿，脸上有几处抓伤，有一处在左眼眼角。她被推倒时大概用手掌撑了地面，所以手掌根到手腕处被擦破渗出血。

　　袁潇将自行车锁在路边打了车，和夏茉一起将周萌萌送回家后，转回时发现自行车已经不在了。夏茉心里对那个偷车贼比打她的梁雯恨得更多些。

　　在路口告别时，袁潇忽然抱住夏茉。

　　夏茉静默的站着，脑中茫茫一片空白，心中仿佛有什么呼啸而过余下一片兵荒马乱。耳边是袁潇深沉的呼吸声。她秉着气息不敢用力呼气，却管不住那蓬勃而热烈的心跳。

　　袁潇的唇靠近时，夏茉合上眼承接了他的轻吻，脑中似清明又似恍惚。柔软的唇瓣轻轻一触，蜻蜓点水，却泛起汹涌心潮。

　　在袁潇面前夏茉的心也是卑微到尘埃里的，只是她没有周萌萌那样的勇气坦荡表露自己的卑微。

　　夏茉想，她一定是太迟钝来不及躲开他的吻。她推开袁潇的怀抱，袁潇张口唤她名字想说些什么。她打断了他的话，平静的与他说再见然后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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