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空间帝后日常

　　半个时辰后，一辆普通得马车停在孟府门口。

　　走上一尘不染的台阶，瞅了瞅崭新的“孟府”匾额，常彧说得上满意。一见有贵客到访，小厮忙不迭前去通报尚在前厅听苗守义简述概况的大少爷，是故常彧还没走几步路，就和孟昇匆匆忙忙来接驾的孟昇打了照面。

　　孟昇风尘仆仆归家还未得以休息，那一头乌发甚至显得凌乱，单从仪态上说，他这算失仪了：“草民叩见陛下。”可谁又想得到，武元帝会在这个时候亲自登门呢。

　　常彧伸手将他扶起，眼看着一个月不见不仅瘦了一圈，还黑了一圈的“大舅子”，那心里的滋味可谓是百味陈杂。对比原本那个世界，那一个“孟昇”已经官至刑部尚书，年轻有为手段不凡，而眼前这个落魄的青年哪里还有当年玉树公子一半的风姿。

　　孟昇在凉州过了八年，形容折损，干瘦憔悴，孟媱也在那里受苦，不知如今又是个什么样子。他定了定神，嘴角浮起一抹含带苦涩的笑：“一路辛苦，快起来。休得再自称草民，待过了今晚，你便不是了。”

　　“陛下？”孟昇一惊，这意思……除了启用父亲，还要直接跳过科考给他官职？圣旨里可没有提到过他。

　　“今晚的除夕宫中设宴，你稍作准备，朕晚些派人接你参加。”常彧语气随和，动作娴熟略带熟稔地拍拍孟昇的肩膀，这一拍，把孟昇拍成了个石头人。

　　你想，高高在上的天子突然一副跟你称兄道弟的样子，那谁消化得了。哪怕他妹妹临时充当一下皇后，那也没道理。孟昇一时诚惶诚恐，摸不清武元帝为何摆出个跟他很熟的架势，只得就那么猫着腰。

　　常彧搓搓藏在袖中的手，自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只得转瞬把脸一沉，冷声质问：“但朕必须先问一句：当初不肯对新朝称臣，如今可反思彻底了？”

　　说到这个问题，孟昇的态度不能更端正了，立即双膝跪地，端端正正伏地磕了个响头：“陛下圣明！当初是草民目光短浅，心思狭隘，空读十年书，不知忠当忠于百姓，反愚忠旧朝，以不当言论连累家父。然时光可以论证对错，天下百姓在旧朝治下民不聊生，于新朝却可安居乐业！陛下乃天下雄主，英武神明，大延海晏河清，盛世繁华！草民待罪之身若能为陛下分忧，是草民莫大的荣幸！”

　　“说得好！”常彧拍手，很满意。须知在另一个世界里，后来成为中流砥柱的孟家一开始也是不服他做皇帝的，只是因为孟媱的缘故，让孟家的态度缓慢发生改变，在看到他的施政方向之后，才终于选择臣服新朝。孟昇能有这番说辞，他没有不信的。只不过，孟昇这话，将当年的罪过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当可谓是孝子。他心里却是透亮的，当年改朝换代之时，孟昇才刚刚入朝为官，见识不见得广，哪里能左右孟同光的想法。

　　“也别跪着了，朕去皇后那里看看，国舅先忙去吧。”

　　“草民送陛下去。”

　　“不必。”常彧丢下这两个字，撇下孟昇疾步走开了。

　　猝不及防被皇帝叫了声“国舅”的孟昇被迫留在原地，望着皇帝远去的背影再一次陷入不解——孟府说不大，但也不小，怎么武元帝竟不像是第一次来！去媱媱的院子居然还知道走近路。不知为何，他突然间有一种皇帝很熟悉孟家的感觉，这种感觉……不太好。

　　——

　　在墨玉和白梅的伺候下，孟媱换上了崭新的衣裳，妆容也细心妆点了一番，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讲究的她竟然感觉好不习惯。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皮肤甚至比两个丫头都黑一些，也比以前瘦了，若板着个脸的话，样貌的确比实际年龄老个两三岁，可一旦她有了表情，那灵动的眼神，时时挂笑的嘴角，又使得她的心性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浑不似个经历了百般磨练的人。

　　二姐越发稳重，而她则越发会苦中作乐，逗乐自个儿。她手里拿着雕工细腻的白色象牙梳，看了看，兀自发笑。

　　还好吧，她的样子……孟媱打量镜中的自己，心中如是想着。如果好生呵护自己这张脸，没准儿还能雪白水嫩回去，自己还能美出一个高度。那周宏不是胡扯她是新改县第一美么，她肯定不差的，不至于丢进宫里光被人埋汰姿色就抬不起头。

　　人家说，美不美，看得是心，可她觉得吧，外表还是打头阵的，落后不得。

　　两个丫头左一句“娘娘真漂亮”，右一句“您是我见过最美的人”，把她夸得晕晕乎乎，都快忘了自己姓什么。都来听听，这宫里出来的，果不其然就是嘴甜。

　　她放下已经被她捂热的象牙梳：“得了，你们先把好话打住，再说我可找不到北了。我也没银子赏你们，先记着吧。”孟媱起身，险被委地的长裙绊了一跤，不爽地险些爆一句“干你娘的”的出来，“……真是的，好多年没穿长裙，竟差点儿不会走路了——趁今儿天气好，都出去透透气嘛，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下雪了。”

　　她打算到花园里看看，好久没有回家了，再过不久即将入宫，兴许这一辈子都很难再见到她长大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想刻进脑子里，烙在梦中，再带进棺材里。

　　墨玉附和：“娘娘说的是，前阵子还连下三天雪呢，门儿都出不了。奴婢记得院里有一株红梅，特别美，不如娘娘去看看？”

　　白梅也附和：“就是就是。”

　　看，她多明智。

　　本来挺好的一个想法，孟媱兴致勃勃一走出房间门，哪料到头顶上呼啦刮过一只不知名儿的鸟，然后“呲溜”一声，拉了坨鸟粪在她脚边。

　　很好，这个欢迎她回来的方式非常有意思。这么大一坨鸟粪，差点儿挂她身上啊！

　　她仰起头，咬着一口小白牙笑，大大的眼睛眯成条缝：“……你姑奶奶刚回家，就送这么份儿见面礼，还挺懂礼的！”

　　那鸟做了坏事也不跑，扑腾扑腾围着院子飞，一会儿落在矮墙上，一会儿落在石桌上，浑然是在挑衅。只不过，那鸟的翅膀上下扑腾的样子，分明受了伤飞不远。她本就是个性子皮的，哪能坐得住，转眼就忘了要去看红梅的安排。

　　“受了伤还做坏事，看我怎么收拾你！”孟媱来了兴趣，乐乐呵呵地挽起老是往下滑的广袖，“墨鱼，去给我找个网来。”

　　墨玉咬咬唇，委屈：“娘娘，奴婢叫墨玉……咱院里没有网。”

　　接着白梅现身说法：“娘娘，这鸟前天就在这儿了，翅膀受了伤，奴婢看它可怜就喂它吃过几回东西。以后奴婢不喂，它自己就飞走了，娘娘何必跟这小东西一般见识。”

　　孟媱继续挽袖子，回头翻她个白眼：“翅膀受伤了怎么飞走？小丫头，你与其喂它东西不如逮住了送去找郎中瞧瞧，否则就是治标不治本，给自己找麻烦不是。心要善，脑子也要动，对不对。”

　　白梅一脸恍然大悟“娘娘您说得好有道理的表情”。至于能不能抓住，她就不发表意见了，反正她是没抓住。

　　孟媱在凉州没人拘着，早就野惯了，挽起袖子追着鸟满院子跑，什么闺秀，什么端庄，疯闹起来就全都抛在脑后，看得两个丫头瞠目结舌——好歹这位也是曾经的礼部尚书千金，大家闺秀名门小姐，更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啊，爬树是闹哪样？

　　孟媱自知用了笨办法——上树哪儿抓得住，转头有跳下来找了根儿杆子，那鸟也是倒霉，就那么被追着拉了一院子的屎。

　　如果有网就好了。孟媱废了老大劲儿连那鸟的羽毛都没摸到，气喘吁吁回头一看，两个丫头正咬着嘴唇，双手成拳，以静止的状态在默默给她加油……

　　“你俩在憋屎吗？”

　　“……”

　　两人还来不及奉劝“娘娘请注意言辞”，只见那鸟拍打着翅膀就往院外飞去了。孟媱哀叹着摇头，嘀咕着“出去给猫叼吧”，却言行不一致地追上去……她还想行善积德，盼望老天爷给点好果子吃呢。

　　结果老天爷当场就没给她好果子吃——还没习惯长裙的她脚下一个踉跄，踩上裙摆，直接朝地上扑了去。

　　“啊——”

　　“嘶——”与此同时，身下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孟媱惊恐地睁眼，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那是一双包含了整个星空的眼，顷刻间就将人的心神不着痕迹地摄了去。眉目如画形容的大概就是这样的眼眉吧，还透露着一股子深邃和捉摸不透。那一刻，扑倒在一个陌生男人身上而本该慌张的孟媱，竟然只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像种子一样在心里膨胀发芽……仅仅，在她对上这张脸之后。

　　这个男人……好像在梦里见过。

　　那个回到大京的梦里，那个在街上和她撞到一起，身形昂藏的俊郎男儿。孟媱突然间傻了，只觉得大约上辈子就认识他。不、不会是她记错了吧，着怎么可能，见到一个活的？！

　　身下的人动了动，“啊！”她迟钝地这菜反应过来自己还趴在一个男人身上，手忙脚乱撑起来，那老脸俨然红得不能看了。

　　常彧是当了垫子的那个，给摔得懵了两息……

　　这谁家姑娘！脱了绳儿的猴还是脱了缰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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