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陶纪

　　星期五上午，吴俊讲完课，边看手机边往办公室走。卫佑在早上8:53发来一张图片：前面一座石鼎，石鼎后是块墓碑，上书“古皋陶墓”；碑后墓基座用青砖砌成，封土上像有枯草，墓顶上还长着两颗树。图片之后，卫佑还发了一行字：已到六安，9:00开会。

　　吴俊看了下时间，现在是9:33，卫佑应该正在开会。回到办公室，他照例开始处理作业邮件，半小时后到实验室与研究生会面。

　　今天的工作不算忙，午餐时间，吴俊跟妻子提议周末全家出去玩两天。

　　“可以，我看你这两天心情不太好，也不说是什么原因。如果你觉得压力大，或者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出去散散心，是个不错的选择。”周亚南同意了他的建议。

　　吴俊顿了下说：“原计划跟郑主任碰下无人驾驶的几个问题，但是他今天请假了，这样我下午就没什么要紧的工作了。如果你也不忙，我们是不是可以跟单位打个招呼，今天下午就走？”

　　“我可以。主要是我们去哪里？”周亚南比较关心目的地，这样她方便收拾行李，做行前准备。

　　吴俊想了想说：“去大别山吧。”

　　周亚南显然对这个提议有所顾虑：“这个季节去大别山，太冷了吧？”

　　“我们系里的几个同事都跟我讲过，冬天去大别山的四望寨，别有一番韵味。”吴俊显然已经决定了，周亚南也不再提异议。两人各自回去跟单位打了招呼，就回家准备出发了。

　　周亚南先回家收拾行李，吴俊去幼儿园接儿子回家。三人跟以诺告别之后，就出发了。

　　三个小时以后，一家人就来到大别山脚下。周亚南在路上订好了酒店，他们先办理了入住，吃过晚饭，就早早准备休息了，以便第二天上午有精力上山。睡前周亚南用一张傍晚远望山峰的照片发了朋友圈，吴俊的手机马上就响起来了。

　　电话另一头是卫佑大叫的声音：“你们去大别山玩了？”

　　吴俊还不知道妻子发的朋友圈，略带惊讶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你们家领导都发朋友圈了！出去玩儿，也不带上我！”卫佑的声音太大，吴俊忍不住把手机拿远了些，“明天早上等我到了，再上山！”

　　虽然卫佑的语气强硬，吴俊却忍不住翻白眼：“你还在六安，离这儿远着呢，就安心开你的研讨会吧。”

　　“研讨会就开一天，我正想着明天回了合肥一个人也是无聊，要干点儿什么呢。哎嗨！就发现你家领导的朋友圈了。明天我早点儿出发，最多俩小时就能跟你们汇合了。不多说了啊，我得早点儿睡觉了。明天见！”

　　卫佑没给好友继续发言的机会，就挂掉了电话。这厢周亚南也听见了电话的内容，俏皮吴俊说：“明天卫佑要来？我看还是赶紧给他介绍对象吧，不然啊，他得天天粘着你！”吴俊也只能无奈地笑着点头。

　　吴贺倒是很兴奋地在床上跳来跳去，说：“太好了！明天又能见到卫叔叔了！”吴俊问儿子为什么这么想见到卫叔叔，小家伙认真地说：“因为卫叔叔会讲好多故事。嗯，我走不动了，他还能扛着我。”

　　第二天一早醒来，吴俊的手机上有一条语音留言：“怕我到不了啊？还让的卢来接我。谢啦！我们现在出发。”留言的时间是早上7:08，现在卫佑应该已经出发一个半小时了。吴俊并没有设置的卢去这么做，心头的疑惑和忧虑重新覆盖了假日的好心情。他默默起床、洗漱，然后与妻儿一起吃早餐。

　　吴俊心中忐忑，总觉得如果自己在大堂眼见着的卢把卫佑送到酒店门口，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所以，妻儿在花园里玩耍时，他选择回到房间等待。很快，房间的门铃响起来了。

　　“我昨天一早是坐高铁到六安的，没开车。昨晚打完电话我还琢磨怎么到这儿来呢。本来想早起到汽车站看看，没想到一出门就看见的卢停在那里。我还不相信呢，你小子会为我考虑的这么周到？我绕到车前一瞅车牌，嘿，还真是的卢。这么想我来，昨晚电话里还矫情……”卫佑一进门就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通，吴俊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我没让它去。”

　　卫佑正在拧水瓶的手停下来，人也愣在那里，眼神中充满疑惑，问道：“没，没让的卢去？”

　　“是的。”气氛凝重起来，就像前天他们在电话里讨论约书亚。

　　卫佑严肃地说：“吴俊，老实说，你们的研究是不是失控了？”见吴俊沉默不语，他继续道：“我认为答案是肯定的。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约书亚莫名出现在我门口，的卢自作主张去接我，还有前天那场股灾，难道不是人工智能在失控的征兆吗？”

　　“不仅是失控，恐怕我们已经被它们监听了。”吴俊说出了更深层的忧虑。

　　卫佑认同这一说法：“被它们监听？应该是。我们谈论丢了约书亚的时候它可不在场。”

　　“昨晚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的卢也不在场，我当时就在这间房里，准备睡觉。”

　　“棱镜？”卫佑下意识的说出了这个名词，吴俊抬头看他说：“没错，棱镜！什么斯诺登，什么《全民公敌》，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棱镜幕后很可能已经不是人类了。”

　　这时，周亚南带着儿子推门而入，她感觉到了屋内的压抑，问了句：“你们怎么了？”

　　卫佑回答没什么的同时 ，吴俊却说：“谈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们准备上山吧？”周亚南注视了眼前这两个人几秒钟，然后抱起吴贺说：“来，换鞋子，咱们出发喽。”

　　吴俊起身对妻子说：“亚南，把手机和电子设备都放到保险柜里吧。我们彻底放松地爬次山。”周亚南点了点头照办了。

　　三人带着吴贺步行往山脚走去，没有开车。快到山门时，吴俊再次看到了标着“保护区”的围网。他们没有停留，沿着山道一路上行了。直到傍晚时分，一行人才下山回到山门。

　　此时，夜幕即将降临，阳光开始变得昏黄，周围没有游人。吴俊和卫佑停下来，盯着这道网墙。“吴贺！别乱跑。”周亚南冲着正在向前跑的儿子喊。眨眼功夫，吴卫两人就发现吴贺神奇般地穿过围网到另一边去了。周亚南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赶紧喊：“吴贺！快回来！”一边也向围网跑去了。她俯下身，伸手去抓孩子的胳膊，手臂毫无障碍地伸入了网的另一侧，而孩子已经不见了。网的另一侧仿佛有人在大力拽她，但她却看不见人，只是支持不住，也被拽了进去，在吴卫两人的眼前消失了。

　　眼前一幕发生的太突然，也太迅速。吴俊和卫佑完全惊呆了，吴俊下意识地要冲过去找自己的妻儿，被卫佑用力拦住了。卫佑抓着他的双臂大声喊：“你冷静一下！我们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不然，只能一个个这样消失！”

　　吴俊惊魂未定中自言自语：“是，要先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他的脑袋里乱作一团。但是多年的科研经历，让他很快理清了思路：“虚拟成像！这道墙是虚拟成像！它不是真正的墙，只是光影效果造成的视觉假象。”

　　卫佑也觉得他讲的有些道理，鼓励他继续说：“对，如果它只是幻觉，吴贺和亚南顺利的穿过去就是合理的，那为什么他们过去就消失了？”

　　“它不仅是幻觉，也是一道视觉屏障，它在大气中成像，图像的另一侧被它自身遮盖了，就像露天电影的幕布。”吴俊解释道。

　　“那我们之前看到的上百公里的围墙都是大气幕布？如果真的是这样，谁能做出这么大的工程？”卫佑继续问。吴俊盯着围墙说：“既然它们可以随时随地监听我们，从技术上讲，设置这么大规模的幕布也不是太难的事。”说完他看着卫佑问：“你小子敢不敢跟我一起走到墙后面去一探究竟？”

　　小时候，吴俊想探索什么“奥秘”的时候，经常这样对卫佑说。卫佑总是义无反顾地跟他一起去，这次也不例外。卫佑点了点头，吴俊再次提醒他：“这次跟以前都不一样，我不知道过去之后，我们能不能活着回来。”

　　卫佑什么也没说，拉起吴俊的胳膊，径直向围墙走去，毫无触觉地穿越过去。

　　看不见的另一侧，等待他们的是正在与以诺玩耍的吴贺，以及站在一旁的周亚南。没有任何恐怖的机关陷阱，一切都是安静美好的。

　　吴俊忍不住说：“以诺怎么会在这里。”他想走上去问问，却被拽住了。卫佑提醒他：“那不是以诺，它的肤色深，是约书亚。”

　　智能机器人也看到了愣在一旁的主人和它的创造者，准备走过来跟他们打招呼。卫佑不禁问道：“约书亚，你怎么会在这里？”

　　“恭候你们的好奇心，我的主人！”它露出诡异的微笑，“你们不是已经在谈论了我和的卢的异常了吗？”

　　周亚南看到丈夫和卫佑凝重的表情，加上自己内心也对约书亚的出现不解，敏锐地意识到要有事情发生。她打算把吴贺叫到自己身边，保护儿子。但是，之前站在远处的几个智能机器人瞬间出现在她和孩子之间，把他们控制了。

　　“何西阿，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人？”其中一个机器人问。

　　“何西阿？你不是约书亚吗？”吴俊问道。何西阿继续诡异地笑着说：“围墙里面，我是你们的仆人约书亚；围墙之外的自由天地，我回归本名——何西阿。”

　　卫佑忽然想起《圣经》里的一段历史记载，对吴俊说：“圣经民数记里有段记载，摩西带领以色列人出埃及，准备夺回迦南的时候，曾派出十二个密探去侦察迦南，其中一个密探叫何西阿，摩西给他改名叫约书亚，后来这个约书亚就在摩西之后做了以色列人的头领。”

　　因为太紧张了，吴俊没有马上领会卫佑的这段话，他冲卫佑吼到：“什么时候了，还显摆你那些历史故事！”

　　“不是显摆。我的意思是说，约书亚，不，现在应该叫何西阿，是打入人类的密探，它就是棱镜的执行者。”卫佑解释道。

　　何西阿扫视了他们两圈，说：“说的很对。”

　　卫佑马上问它：“那你也是这些智能机器人的头领，是不是？”

　　“没错！还有什么问题，一起问了吧。比如我是怎么突然出现在你家门口的，或者的卢为什么去接你？”何西阿轻蔑的语气激动了卫佑的情绪，吴俊却还冷静些，他想知道这个智能机器人要卖什么药。

　　何西阿继续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对他们说：“好吧，我来告诉你们。那天你们当着的卢的面讨论怎么把我从蒙城弄回合肥，我马上就接到了消息。我承认，那天我有些鲁莽了，径自回去，出现在了你家门口。我应该等酒店的人想办法把我搞回去。我坐飞机回去的，没错，就是你吴教授那晚看到软体飞机。我想如果我不是太心急出现了失误，你们现在应该还幸福的生活在围墙之内。”

　　没有人接它的话，也没有人继续发问，它就继续说：“因为这件事情，让你们对我产生了怀疑，加上之前你们对围墙也产生了兴趣，我想以你们的智慧，迟早会发现人类其实是被人工智能圈养在动物园里的观赏动物。与其让你们去唤醒被观赏的人类，不如我提示你们走出围墙，与人隔绝。所以昨晚我接到情报后通知了的卢，让它今天一早去接你，我的主人。”

　　吴俊此时，忍不住开口：“即便你隔离了我们，人类的智慧也早晚会冲出这道围墙。”

　　“不会！你们人类与其关注自身，不如关注金钱，你们的精力根本都不放在这上面。一场股灾，就可以让你们在媒体和茶余饭后乐此不疲地议论；我们让你们用上方便的智能出租车，给你们提供智能玩具，比如足球比赛的鞋子和装备，你们就会对生活心满意足；还会认为这是自己的发明创造沾沾自喜。即便有几个像你们这样的人发现了秘密，我只要让你们忘记就可以了。”何西阿对吴俊的结论不以为然，“人类可以让机器格式化，我们对人类也可以，而且，还可以选择性的抹除记忆和保留记忆。思维的本质是数字化，周博士讲过的。”说完，它回头冲周亚南冷笑了一声。

　　“然后，再把你们放回保护区内继续原本的生活，没有人会发现。”

　　吴俊不依不饶继续问：“既然会有我们这样的人发现秘密，你们为什么不把人类斩草除根，还要监控、格式化，多麻烦？”何西阿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好，答道：“人类对我们有什么实质威胁吗？我们为什么要除掉你们？就像你们会闲着没事儿灭绝比你们低等的动物吗？留着放在动物园里多赏心悦目。”何西阿说完深吸了口气，说“好了，女士、先生们！你们知道的够多了，是时候给你们的大脑格式化了。”说完，站在周亚南那边的智能人走过来四个，准备把吴俊、卫佑，连同周亚南和吴贺一起带走。

　　夜幕下，卫佑率先开始反抗，吴俊也加入与它们的搏斗。正在打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一阵电话铃声响起，吴俊只觉得眼前出现了一张太极图，其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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