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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刃
10.手刃-古来刃仇不共天
身边雪景呼啸而过,只是驰奔中的二人,并无欣赏的心思。
颜瞻不时下马观察雪上马蹄的痕迹,以期找寻些线索,可惜马蹄时断时续,亦或者还有其他人策马路过,谁也无法肯定,那就是颜道之马匹的足迹。
只好埋头一味向前趱路。他们也都知道,颜道之八成是南下京城去了,而从此处到京城的大路,只有这一条。
而此时兵荒马乱,颜道之不会以身犯险。
原以为走上半日,就能赶上颜道之,却不想天色见晚,依旧没有颜道之的踪迹。
颜瞻与段濛羽都有些心急。
段濛羽自从许久前初见颜瞻,便芳心暗许,这些日子又经历了种种变故,对颜瞻更是倾心不已,只是此时,一心都在颜道之的安危上,故如此难得的并辔同行经历,都不能激起段濛羽的几分热情与暖意。
见天色已晚,随便找了间客栈,便各自住下了。第二日又早早起来赶路。
“这里离京城并不远。”颜瞻说道,“如此快马加鞭,有两日也差不多了。”
“你是觉得,曼殊姐姐已到京城了么?”
“不错,”颜瞻道,“她在京城并无亲眷,大概会找客栈住下吧。前面就快路过村庄了,人也多了,不像北边。”
“那我们就慢一点,沿路问一下有没有见过她。”
颜瞻应允。
他们在村庄密集的地方下马,见到过路的人,便拉住人家询问,听闻描述,人们纷纷摇头摆手说没看到、没看过。而颜瞻与段濛羽愈发心急起来。
于是又上马,向前攒了一阵,原来相距不远还有村落,二人欣喜,继续下马询问,不厌其烦。
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一位荷锄的老人听了他们的描述,回忆了下,点点头:“前面不远处有个小客栈,你们说的那个人,我见过,她应该住在那儿。”颜瞻与段濛羽闻之,千恩万谢。老人续道,“我们这里,村与村离得近,各家各户都有谁,也都清楚,平时外人也少,只要来一个外人,见到过,就能记得。”
听了老人的解释,二人更加肯定,颜道之一定就在那里。故连连道谢,告别老人,赶往那客栈。
也亏得这里外来人少,只有这一家小客栈,还住不满。颜段二人很快便找到了,一进门便急赤白脸地讯问店小二。
店小二见这架势,多了个心眼儿,心说那姑娘确实在这里,可看样子憔悴得很,也像在逃难,这二人如此急迫,想必是‘追兵’。
小二原也是个有侠义心肠的人,心念至此,竟生出些保护颜道之的勇气,连连摆手说“没有!没有见过。”
颜瞻一听则更急了,他一心都想着颜道之的安危,心想一介弱女子,身无武功,心情也差到极处了,此时若再在客栈中被人劫持,那可真是万劫不复了,他心念至此,竟一把抓住了小二的衣襟,面红目圆,将小二拎了起来。
段濛羽正要阻拦,忽听得不远处一声娇呼:“哥哥!濛羽!是你们!”
那声音俨然便是颜道之。
他们惊喜相见,互道安康,在店里八仙桌前坐下,言语欢快。
只是苦了店小二,想做英雄没做成。原来他们是一家子……店小二有些失落。
颜道之本来心情极差,这一路策马狂奔,朔风扑面,倒吹散了不少内心之郁结。而此时见到颜瞻与段濛羽,更是喜出望外,倒将什么忧愁悲哀都抛在脑后了,三人欢快地叙谈着,倒有些小别后的惊喜感。
此时心情大好,聊了许久,三人也都觉得有些饿了,便唤了小二来,叫了一桌饭菜。此时小二看颜道之平安无事,面色也不似当初了,心下愉快,便张罗了一桌好菜,还加送了一道。
既已从前线回来,三人便要细细打算下接下来要如何了。段濛羽很想将他们接到自家居住,正要吐口,忽然想到段霭云与周氏,又想到颜道之之前所受之苦,心下一凛,便住了口。而颜道之与颜瞻正也想到了这一层,他们三人一合计,倒不如就在这村落里寻一处院落,或暂住或买下,这时节战事频繁,百姓生活不易,想来也不会花费太多。念及此处,三人便想着找个当地人仔细问问。这店小二早就留心着三人的谈话呢,便自告奋勇,向他们推荐了一处举家迁走的空院子。
三人见店小二言语诚恳,便听了小二的推荐,吃过了饭,前往那院子查看,又问了问周围邻居,果然店小二所言不差。再看这村人面容和善,举止有礼,更心生好感。于是三人便于此暂住。
院中有井,可以打水。他们寻了些布,借了两个水盆,将可以擦洗的地方都擦洗干净。洒扫了半日,终于尽去灰尘,可以勉强住人了。
那院落小得很,屋子也不过是一个里间一个外间。住三个人已是满满当当了。听邻居讲,这里已空了太多年,当初的主人仿佛是在城里寻到了什么好差事,便舍了这穷家,奔前程去了,故房子也空下不要了,连锁也没上。当地人倒是品性纯良得很,这么多年来也没听说过哪家邻居占了他家的房子院子。就这样一直空到了现在。
他们拾了许多干草、树枝,又从邻居家借了些来,用以热炕,颜道之与段濛羽住在里间,颜瞻住在外间。火点了起来,三人身上终于暖了许多。
一晚无话。第二日,颜瞻早起,到那小客栈店小二处买了许多吃食回来。安顿二人吃好,便向妹妹告辞。
颜道之问他要去哪里。他说是要进京城去,自己还有一些事情要办。
段濛羽亦想回京城,回家去看看母亲如何。只是颜瞻请求她暂时留在草庐,三五日就好,到时接二人一同回京。
段濛羽与颜道之均心有疑惑,但颜瞻总是沉默少言,二人心想,或许颜瞻真的有什么不便演说的事呢,便由着他离去了。
颜瞻飞身上马,当晚便进了京城。
虽有战事,京城依旧繁华,锦衣玉食的人们漠视着还没打到家门口的仗,吃喝玩乐,一样也不落下。颜瞻牵着马在路上闲走,若有所思。
他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客栈落了脚。小二出来,看到客人,殷勤地招呼着。颜瞻将缰绳递去,要了间普通客房,径自休息去了。
不多时,便听到了敲门声,一问,得知是店小二来送晚餐。
“我没有要晚餐。”
“呃这是我们店送的,客人头一晚住在我们店,都赠一份晚餐。”
颜瞻本想说“你拿走吧不必了。”却又感到自己确实有点饿了,也担心小二起疑,故开了门,头也不抬,转身走开。
“放下就走吧。不必来收了。关好门。”
“哎哎好的!您休息。”
小二哈着腰陪着笑脸,放下餐食就走了。
颜瞻坐下,草草吃了一些,不饿即止。又喝了些茶水。眼见得天色渐渐黑透了,推开窗子,外面也不见人影。他用早已备好的黑布蒙住口鼻,凝神运气,一跃而出。
他先向一家铁铺跃去,轻功甚好的颜瞻身轻如燕,在那屋顶上略作停留。在进城之后已摸清了路线,目标准确,故不曾耽误什么工夫。那铁铺早已歇业休息了,灯已熄,颜瞻轻手轻脚地起了几块瓦,摸出身上的火折子,略照了照,确定这就是存放兵器的屋子,轻身一跃便进了去。
对于习武日久的颜瞻而言,找出一把开刃的好刀,并非难事。他略一看,拿了把最普通的朴刀,便跃起离去。
放好了瓦,清好了“现场”,在屋顶略试锋刃,果然不错。便径直离去。
他巧妙地躲过了打更人,向着城东一处大宅子跃去。
那宅子灯笼甚多,四处通透明亮,不时有守夜家丁巡查游走,服饰也一致,俨然是个官宦人家。
领头的是个老管家,他先到东院去,探看了下屋中人,面色如常,只是略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领着下人们到了西院,刚进院就听闻一片嘈杂,两个尖声女子似在谈论着什么,老管家并未多言,只是略略嘱咐了身边丫鬟们一些话,便退了出来。
他一边返回下人所住的院子一边念叨着:“唉也不知夫人何时能醒来,二小姐也不见回来……”
不错,正是段府。
颜瞻不曾轻举妄动,在房檐上蛰伏了好一阵子,直到四下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心中有事,毫无倦意,抬起头,望见月色明亮,不远处一些云彩正在缓缓前移。他的心从未有过此时这般沉静,眼神坚毅无畏,没有想过“失败了怎么办”,也不担心“被发现围攻而杀死”,只是一往无前,为了那点凝结在心底的仇恨。
四周彻底静了下来,连守门的小丫鬟都困了,倒在房门口呼呼大睡。三更的梆子刚刚敲起,黑云已浮了上来遮住了一半的月色,颜瞻飞身入院,运一口真气,迅疾地点了门口丫鬟的穴,让她们睡得更沉实些。继而将刀轻轻插入门缝,一点一点启了门闩,不几下,门便开了。
他关了门,力求使声响最低,然后掏出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烛台。
一步步向床帏走去,那样轻缓,却又沉重,毫无声响。
缓缓地举起刀,深吸一口气,然后一把扯开床帏,手起刀落,便划开了床上那人的脖颈。
无声无息之间,床上人已断气。
颜瞻将烛台拿近,向着床上人一照,看得清明:那正是周姨娘那张老脸。
颜瞻脸上浮现出一丝伤惨的笑意,将烛台放回去,吹灭了,又整好了床帏,继而开门而出,将门关紧,回头看了看那酣睡的丫鬟,飞身上房。
他紧走几步,来到旁边一出屋子,那屋门口却无丫鬟守着,这倒奇怪。
黑云迷漫,仅有的半弯月色已完全被遮挡住了,天地一片墨黑。
颜瞻依旧飞身下房,照着方才的手法开门进屋,刚刚关上房门,却听到黑暗中一声惊恐的娇呼:“谁!”
颜瞻心说不妙,此时必要快快解决掉,一个纵步跃到床帏前,此时那帘子已启,一个女子正在下床探看。
颜瞻不由分说,一刀划过,那女子还未来得及呼出便断了气。
那女子顺势倒在了床帏中,又突然被推出,砸到了地上。颜瞻顿时明白了这死去的应该是个陪着小姐的丫鬟。
不错那正是如梅。
帘中人是段霭云,她身有武功,虽不高深,却足以防身,此时从枕下抽出一把匕首,探身就刺。
颜瞻一躲,继而顺势后错,一手抓出段霭云的臂膀,飞刀换手,另一只原本拿刀的手空了出来,瞬时点住了段霭云的穴道。
段霭云顿时觉得浑身酸麻,张口便喊,颜瞻早已料到这一招,一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他将段霭云揽到身前,心念一动,觉得应该让段霭云清楚,今天是因何而死,死也死得明白。
他手腕一弯,揽过段霭云的头,她顺势一看,看清了颜瞻的双眸。
此时月已露出一弯,惨白的颜色又一次洒满天地。
这人眼熟得紧……是了,这是母亲唤来侮辱“曼殊”的那个“流氓头子”。
颜瞻轻轻启口道:“我就是那‘曼殊’的亲哥哥。”
段霭云眼中顿时流露出惊恐的颜色,电光火石的一瞬,她已明了一切,于是心下一狠,正要做殊死一抗,却感到脖颈间一丝冰凉。
她眼光渐渐直了,眼中满含着不甘与愤恨,虽然奸狠非常,却和旁人一样,在生死关头有着异常强烈的求生欲,只恨颜瞻为何会动作快一步,而自己丧了性命,死生一刻,心头充满恨意。
颜瞻放了手,看着她倒下,黑暗中的一缕红渐渐淌出,染脏了地板。
他开门离去,将刀扔在了门外花丛中,又一次飞身上房。临行时刻,回眸一望那早已天翻地覆的段府,凄然一笑,无声无息地离去了。
他又回到了那个小客栈。
窗子依然开着,便轻身入屋,点亮了烛台。然后闭了窗子。褪下了这身衣服,吹灭蜡烛,仰身而歇。
街外打更的老汉,望了望那闭合的窗子和近处的房檐,揉了揉眼,心说自己好想出现了幻觉……怎么仿佛看到一个飞快的人影掠了过去进了那窗子里……
又使劲揉了揉眼睛,自叹一声,嗨岁数大了,看差了吧,别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了,哪有会飞的人呢。然后敲起梆子,继续前行打更。
第二日,颜瞻早早地起来,净了手,找小二退了房,牵着马,一路小跑出京城北去。
离了京,很快便会到达颜道之与段濛羽暂住的那个村落了。颜瞻忽然想起她二人可能会饿肚子,便勒转马头向附近树林奔去,潜伏了一小会儿,打了只野兔,上马离去。
野兔的到来,对段濛羽和颜道之而言,是比看到兄长还要欣喜的事。又团聚在了一起,自然喜不自胜,取水生火烤兔子,颜道之问了问兄长去做什么了,他自然是不肯答的,见状便也不问了,所幸三人开开心心地吃喝了一阵。
日头已升得老高,村里言谈声嬉笑声不断,不多时,又听得一孩童四处嚷嚷,“京城戒严啦!城门都关了不让人出!听说了出了人命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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