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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龙大传
刚开始到纽约的时候,宋子白有点懵逼。
主要是他没有料到逃难那么贵,心里在想的是,以前那些外逃贪官的日子怎么过的啊,钱怎么会够花?
主要是没有找到工作,特别凄惨。
又扭扭捏捏□□了几天,宋子白第二个月,才算是老老实实从上东区搬出来。身上身下的钱用得一干二净。他以前的助理莜莜帮他在布鲁克林租了套房,尽旧主之谊,帮他垫付了一年的租金。
这套房子宋子白主要是用来养的五只猫。他从尹瀚身边逃走的时候,搜刮了一屋子的行李,但是没找着钱。别的行李容易弄跑,为了想办法偷渡猫,倒是打了好几天伏击战。特别持久,特别憋得住气,攻其不备,侵掠如火。
宋子白背着尹瀚把猫偷出来的法子也很稀奇,他把它们塞在大衣里,装了一肚子的猫出来的,鼓鼓囊囊的,六月怀胎。为了不让尹瀚抓住他,宋子白憋了整整两个月没有取过钱。
后来那两张黑卡被装成外卖员上门踩点的小偷团伙弄走了,在布鲁克林北边刷空。尹瀚十个小时之内就追了过来,调出了整条菲尔福街的监控录像,在一个书店和柯黎擦肩而过。
那是宋子白的孽缘们唯一一次见面,双方都漫不经心。就那天以后,柯黎装模作样的抱着一本书去西区大剧院守点,在散场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撞伤了宋子白,眉开眼笑地每天给宋子白买咖啡买水。
说起来幸亏尹瀚从来不知道柯小狼狗的存在。尹瀚这么王八蛋,知道了肯定要翻天,真正面碰上了,还不知道谁是鸡蛋谁是石头,弄不好就是同归于尽蛋打鸡飞,一地儿都是鸡毛。
对上了宋子白,尹瀚的醋劲能漫过长江水。当年原霏晓炒绯闻假的不成话,尹瀚都三番五次气的跳脚,硬是要自己也炒一回绯闻来报复。
尹瀚吃起醋来六亲不认,心眼儿特别小,有林擎断了的胳膊作证,看得特别严实。
看的这么严实,徐居荒还是实打实地把宋子白骗上了床,这么多年来头一回。徐居荒说他房间暖气坏了,要和宋子白盖被窝聊天。天气真冷,宋子白一脸智障的脱衣服钻了被窝。尹瀚后来气的要咬宋子白,“他要是说我只蹭蹭不进去,你是不是就躺平任操了!”
宋子白没敢点头。点不点头那天晚上都被尹瀚干得合不拢腿,当时尹瀚自暴自弃地想,算了,幸亏宋子白这么智障,要不然他还把不到他呢。
《大时代》拍完那年,娱乐圈的一件大事是胡梦行拿了金鸡蛋奖。他的大学同窗臧客就坐在台下,没有鼓掌。这一幕被摄像头捕捉了个正着,在网络上疯狂转载传播,天涯扒了三万帖,从大学同寝时期一直扒到两人三十岁。
胡梦行在颁奖礼后笑着对媒体说,他和臧客不太熟,这是应该的。
那个时候宋子白和尹瀚正是蜜月期,难舍难分,尹瀚看着屏幕说:“那个王八蛋喜欢臧客。”简直是处女座的知觉。
宋子白嚼着薯片,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没道理啊,他们毕业后都没说过几次话。”
尹瀚搂着宋子白的肩膀,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那当然,谁像我俩啊。”
宋子白觉得有道理,谁敢想象他俩这样的不要脸。谁又有他俩这样的运气。
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倚天屠龙大传》是徐侃2011年开的电影,宋子白演张无忌。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角色是量身订造,两个人都是一般造作优柔。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宋子白比较像和尚,即使在三四个女孩子中醋海翻波随波逐流,他也弄得好像慷慨就义似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慈悲为怀了。
横店外的八面山平畴兀立,颇有沧波浩渺的气象。看多了这景象,便连外面的俗世都忘了。虽然宋子白一年四季百分之九十的时间在这个鬼地方喂蚊子,但由于他最近心情不错,所以看个荒山都豪气干云,看的是神清气爽,被蚊子喂出来了一种引颈就戮的气概。
那个时候宋子白和尹瀚刚把听海雅居装修了一遍,整个吊顶重新拆了重刷了一回,是宋子白去挑的家具。宋子白进组以后就没回过听海雅居了,那地方在散味,加上有个瑞典买的吊灯还没到,尹瀚索性去浦东那找了套房子自己住。
宋子白不在家的时候,尹瀚来探过几次班。主要任务是带着宋子白这只馋猫出去开荤,有时候也会去浦东那里睡一觉。隔壁烂泥渡那边也有套房子,不过是宋子白才买的,什么都没有,是个仓库,用来放宋子白前几年的专辑和相机的。
昨晚上宋子白就去浦东躺了四个小时,早上尹瀚还没醒,就听见身旁一阵窸窣,他睁眼看了看表:三点五十。“这么早?”尹瀚模模糊糊问了一句,用手遮亮光。“刚坐着就走了。”
“徐导儿call我了,我开车过去补个戏。”宋子白正一边说话一边穿外套,来去如风。尹瀚咕哝着抱怨了两声,骂了徐侃的老娘。宋子白匆匆忙忙套着裤子,俯下身亲了一下尹瀚算是抚慰,特敷衍,亲在耳朵上了。尹瀚嘟囔着拿手臂推开了,把椅子边的领带丢给宋子白。
宋子白嘴里说着:“下个星期回来。”话音儿都没说全,门已经砰地一声关上了。
今年的宋子白太红了。真是大红大紫,大街小巷都有粉丝堵门,每天的工作连轴转,人气如火箭一般急速蹿升。徐侃的电影找到宋子白的时候,明着说了,是因为《大时代》的票房。后半截是徐侃的御用演员臧客给亲自搭的戏,宋子白小时候颇爱看臧客的片子,没上学之前就给他跑过龙套,有点儿莫名景仰,弄得尹瀚心里酸溜溜的。好在《倚天屠龙大传》拍了快小四个月了,两人还没碰过戏呢。
但是吃过徐居荒的亏在前,尹瀚对宋子白无心插柳的能力有种天然的警惕。第二天一大早,工作弄完了,尹瀚就把助理和经纪人丢在商场了,偷了保姆车开去了东阳。
到的时候已经下午了,夕阳当头,在黄土地上洒下一片红光,有点儿苍茫。宋子白在一个临时搭出来的休息室里坐着,迷迷糊糊地靠着沙发。
尹瀚进来的时候,宋子白脑袋都埋到茶几里去了,阳光把他雪白的皮肤照得发烫。尹瀚没出声,在他旁边坐了十分钟,玩手机。
等宋子白猛然一个激灵醒过来的时候,差点儿没以为自己花了眼。
“我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还在上海睡过头了,没来赶戏。”宋子白被吓成了一团,瘫在沙发上,擦刚刚睡着了嘴角的口水。
尹瀚把手机放下来了,看宋子白乱七八糟的样子,手伸过去,用拇指给宋子白擦了擦下颌。“你刚拍完?”
哭丧着脸,宋子白叹了口气:“没有,上午就补了两场文戏,马上要拍那个大战,特别多打斗。”
“烦死了,说好给你放三天假的,傻逼。”尹瀚不爽地靠着沙发,又开始谩骂徐侃。
“别闹,今天拍完就回家,导儿答应的。”宋子白左顾右盼,担心被人听见了。
尹瀚怎么老是这副日天日地的性格,非得哪天没戏拍了才知道悔恨之心。宋子白困死了,边走路边打呵欠,问:“你不是上午也有活动吗?”
“半小时的事儿。”尹瀚无所谓的说。
宋子白站起来找水杯,弯腰去茶柜里看,嘴里问道:“直接过来的嘛,邱哥开的车?”
尹瀚意味不明地一声:“啊。”
宋子白回过身问了:“啊什么啊,你驾照放在淮海西路了,一直没取,你别自己开车上路。”
尹瀚咳了两声,想把这事儿岔过去。“行,等会你开。”
夕阳落在窗台上,被风一吹,如潮水涌动。宋子白从阳光里倒了一杯热水,靠在墙边上慢慢喝。尹瀚走了过来,就着宋子白手里的杯子要了一口水喝。
宋子白突然说:“我昨晚冰箱里好像放了绿豆粥。”
尹瀚心不在焉地说:“没喝,从十点就开始化妆,来不及,饭都没吃上。”
宋子白皱了眉:“你还没吃饭啊。”尹瀚怕他数落,赶紧接了他手里的杯子去倒水,宋子白还是念念叨叨地追了过来,一路追一路说:“你说你想吃百合瓣,我找了好几个超市才买到的,和绿豆一起泡了两小时呢。”
尹瀚捂着耳朵到出逃:“你昨晚不睡觉,光干这事,看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宋子白眼底下两个巨大的黑眼圈,董妈遮了两次都没遮住。尹瀚给他热水,“徐导还没叫你,你睡会儿呗?”
宋子白撅着嘴:“快开了吧,睡也睡不成,拍完回家立刻睡觉。”
尹瀚想了想,没答应:“还是吃饭先吧,董妈说你没吃午饭。”
听到吃,宋子白赶紧点头,高高兴兴地抱着尹瀚给他的开水杯喝着。两个人就在阳光里站着,幸好办完的夕阳已经不晒了,只是一点儿余晖,把人的衣服映得一片红。宋子白已经带了妆了,最后那两场戏,张无忌的头发放了一半,一头的长发都披在肩上,特别麻烦,下戏的时候宋子白只好用个小白头花给扎起来。尹瀚帮他重新系那个素色的腰带。宋子白突然一声叫:“你这衬衫怎么衣角蹭了一块黑啊。”
尹瀚低头看了一眼,大叫不好,果然白衬衫上显眼的一块机油。他有点儿心虚,想糊弄过去:“开车的时候没留意,蹭哪儿了——”
一听是开车蹭的,宋子白抱怨了,伸手去拍那点儿灰,根本擦不掉:“这件衣服超难洗的,又要去上次黄浦路那个店,就他家的洗涤剂进口。”这么麻烦的事想到就头痛。宋子白唠叨了一会儿,碎碎念,说的尹瀚头疼。
尹瀚无奈地说:“多大的事,要不是被你看见我肯定扔了。”
宋子白竖起眉:“上次给你买的那件D&G的你是不是也扔了。”
突然被人戳破,发现没瞒住,尹瀚有点抹不开面子,讪讪地说:“真不怪我。那是肖莉马虎,落宾馆了,没有收拾进箱子。”
他们两在屋子里呆了一会儿,没注意外头的灯光已经布好了,就差升威亚的吊臂。徐侃的嗓门特别大,还拿着个喇叭,在指挥副导演去指挥执行导演。两个人站在这么远的屋子里,都能听见外头搬器材的声音。
把那衬衫衣角丢开了,宋子白翻了个白眼:“再也不会送你东西了。”
尹瀚笑了,把宋子白搂住了,坏笑着耍无赖:“不要啦。”
“大庭广众的,滚开滚开。”宋子白鼻子里哼哼,要把人推开。
尹瀚一把搂紧了他的腰,特蛮横地无理取闹,低头笑道:“快撤回,不然我就要亲你了。”
宋子白一巴掌挡住了尹瀚的脸,低头躲过去了,脸有点红:“要不要脸。”
尹瀚眼中带笑,语气有点儿撒娇:“快答应送我东西。”
宋子白红着脸说:“你快放开,我没锁门。”
外头夕阳下正在搭建高台,是为了找竖威亚机的地方。工事正在进行,所以吵吵嚷嚷的,到处是跑进跑出的人声,在走廊里都能听见声响。因为怕音儿传到了外头,宋子白连呼吸都放缓了,不敢硬推,就踩了尹瀚一脚。
尹瀚没动,笑着说:“我答应帮你扫地。”
“你扫不干净。”宋子白嫌弃的说。
“那你再扫一遍嘛。”尹瀚手绕到了宋子白的背后,摸着他的脊椎骨给他顺毛,摸得猫崽子的尖牙爪子又缩回去了,那才算抚慰到位。尹瀚保证:“今天不让你做饭,我下厨我下厨。”
宋子白趴在尹瀚怀里,哼唧唧:“那是你饿啦。”
尹瀚点了点头:“我饿了。”
两人离得很近,近得脸都快贴一起了,尹瀚的额头抵着宋子白,看着他红扑扑的脸,一味坏笑:“我真饿了,小白你去偷点董妈的小零食给我吧。”
宋子白噗嗤笑了一声:“你自己去,她又不咬人。”
“她咬人的时候你没看见。”
外头一阵整齐的吆喝,那是工人们正在把吊臂杆立起来,没拉一次绳子,就是一次齐声一叫,特别有节奏。跟人的心跳差不多的频率。是真的,有宋子白的耳朵作证,他正听着呢,尹瀚的心跳都快和那吆喝声合成一致了,每一下都是惊天动地的一次雷霆震响。
宋子白垂着眼,轻轻地说:“吃完饭回听海雅居吧,给你留了个惊喜。”
阳光从宋子白的身后追过来的,脸是看不清的,但是耳朵能看见,粉粉的,血丝都能看清楚。尹瀚问:“什么呀?”
宋子白不说话,玩神秘。
越是不说,尹瀚就越来了精神了,眼睛一亮,戳他,“是什么?快说。”
宋子白眨了眨眼。猫眼睛里都是狡黠,装模作样不理他:“让你猜三次,猜不对不给了。”
尹瀚没来得及猜,董妈把宋子白拧着耳朵提出去了,原因是少林寺之役都要打了,宋子白的妆还没有补。徐导刚在外头喇叭都喊破了,催人催不到了。
两人话还没能好好的说完呢,尹瀚就被董妈狠狠地瞪了一眼。赶紧地撒开了手,举起双手投降。董妈质问:“上次是不是你把他的那只肉桂色的口红给当画笔了。”尹瀚装傻。
“那支是限量版!”
这种危难之际,宋子白还没忘记口腹之欲,从董妈气急败坏的手臂缝钻了个头过来,对尹瀚喊:“等会儿啊,我要吃冬阴功汤。”然后嗖的一下被董妈踢出了房间,两个人都怂得不行。
夕阳不晒了,就有点凉,还不如风暖和呢。
尹瀚在那个沙发上躺了会儿尸,等宋子白一起回听海雅居。那个惊喜其实是宋子白从米兰带回来的一个胸针,是他去看一个男装秀的时候品牌给送的。读大三的时候学校开舞会,尹瀚喜欢这个,但是那时候咬牙还是没买,跟宋子白一起买镜头去了。宋子白戴这款就是专门给尹瀚挑的,当时就想着带回来送他。但是到了最后,那块胸针都没有送出去。
在西区的时候险些当了,宋子白身无分文,急着吃饭。最后咬了咬牙,还是赎了回来。
宋子白也不知道尹瀚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其实在听海雅居的屋子里,那枚胸针就放在抽屉,是直到宋子白出院才把那盒子给拿走的。那个时候尹瀚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和他说过话了,最后一次见着他时尹瀚说看见他想抽他。
宋子白怕疼,想了想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暮色在吵吵嚷嚷的拍戏声里渐渐地下来了。风一阵阵的刮,尹瀚走到门边站着抽烟。夜风真是来得蛮横无理,突然就是一阵,一阵凉就是一阵黑,连天色都昏黄了。
尹瀚要偏过头,才能避免风把烟给刮熄了。
忽然外头先是一声巨响,然后轻轻地嘣裂声。尹瀚抬起眼的时候,正是平地惊雷的一声破弦的声响。就是那么凑巧,尹瀚的那一眼,恰好是宋子白从那根钢索上掉下来的那一眼。
突然刮其的大风,让整根吊臂都发生偏移,威亚就是刷的一下就卡出了滑轨,直接崩断了。一个黑点是多么的锐利,在通红的一片血色的暮云里。天那么高,地那么厚,宋子白的身影就像蝼蚁那么大,是沧海一粟。
尹瀚愣住了,脚扎在了地上,走不动路。
似乎地面上的人一下子就集中到了那威亚边上,到处去是人声,尖叫声遍及每一个角落。熙来攘往,都是惶恐。身旁奔过去的一个工作人员,慌慌张张的,撞上了尹瀚肩膀,把人撞了个踉跄,冒冒失失还想往前跑。尹瀚猛地抓住了那个灯光师,睁着血红的眼,脸上的眼泪把那人吓得震住了。他问:“谁,刚刚威亚上的是谁?”
满世界都是喧嚷。
尹瀚眼前是一片黑,看不见,天都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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