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快穿）

　　南荣靖思是贺心一手栽培的徒弟，从小对他崇拜有加，在贺心被判死刑后不惜冒株连之险瞒天过海将他救出天牢。以二人这份师徒情义，按理说南荣靖思不会再把贺心拉回永平帝的视野，但他在信中说朝廷无可用之将，那便是在暗示贺心相助抗击北凉，这无异于请求贺心屁颠颠跑回永平帝眼皮子底下送死。

　　贺心苦笑着叹了口气。

　　廉王不愧是正国的王爷，大事当前抛却私情，以守卫国家为最优先。也许这孩子才最适合做正国之主。

　　“开玩笑，我花了两年时间走到这一步，怎么可能回去？”贺心用手点着自己的下巴，“不过现在的情况……”

　　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像跳出水面的鱼，粼粼银光转瞬即逝。人总有无数思绪闪现又消失，但这次不同，他本能地感到那想法对自己无比重要。

　　“他要我死，我很听话地死了，那么从此以后……”

　　贺心目光一闪，他抓到了那条潜入脑海深处的鱼。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该死的命令，这一仗是我赢了！”

　　嘴角渐渐勾起笑意，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在心中发出芽来。

　　与命运正面抗衡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贺心的心跳快了起来，蓝色火焰在他的眼中跳跃。长久不曾波动的心绪开始翻涌，他有点发抖，太久没有承受如此激烈的情绪，像失修多年的堤坝突然遇到洪水。

　　“哈哈，哈哈哈——”他忍不住笑起来。

　　大笑声惊动了正在厨房做饭的村妇，她从门帘后面探出身子，“儿子，你笑什么呢？出啥事啦？”

　　贺心猛然回头，诡异的蓝色双眼亮得吓人，“别碍事。”

　　妇人的眼中仿佛也有一星蓝光闪灭，她点点头，顺从地退回厨房。

　　贺心转身望向窗外的天空。雪霁云开，阳光白亮刺眼，但贺心一眨不眨狠狠盯着那太阳，眼中的光芒比骄阳更盛。

　　他对天空挑衅地笑着，仿佛周身都腾起了蓝色的光，妖异不似凡间物。

　　没错，他的确不是此间之人，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的名字本不叫贺心。贺心过往的功名，如今的落魄对他来说都是撮盐入水，他不在乎。一世人生在他眼中皆是幻梦，他看待眼前的世界就像一个被贬人间的神仙看待凡尘，虽身在其中却疏离淡漠。

　　他真正的名字叫莫实。

　　莫实不属于这个时代，或者说所谓的“这个时代”压根就不存在。他所经历的万事万物，生老病死轮回不休的命运；春夏秋冬循环往复的四季；亘古长存沧海桑田的山川大地乃至苍穹寰宇，都不过是宇宙中纵横交错的庞大电磁波网里一段数字信号。

　　要回溯原本生活在三十世纪的莫实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个冗长的故事，简而言之，他被几个平素不和的电脑黑客暗算，在进入经过篡改的虚拟现实游戏后意识被锁在了程序里，通关前无法解锁。

　　原本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好歹是即将毕业的编程专业学生，主修领域便是人工智能和模拟神经交互，一个小小的游戏难不倒他，可谁也没想到恶作剧会上升成灾难。游戏的交互信号意外与星网数据流发生碰撞，包括与莫实一起进入游戏的黑客在内，当时所有在线玩家都被卷入了“虚渊”。

　　宇宙间有多种星球文明，地球文明只是其中之一。各星球种族从生理结构到思维方式都大相径庭，为方便沟通，智慧生物们建立了以电磁波为传播基础的星际网络，简称“星网”。而所谓虚渊便是不被宇宙网络联盟监管的碎片信息流，星网的边缘地带。

　　对人类的意识而言，跌入虚渊就像赤身裸体闯进原始森林。

　　人类的大脑生物电信号借由仪器转译成电磁信号与星网交互，这就是“虚拟现实”的本质。在三十世纪的地球，虚拟现实技术已全面普及，人们习惯于意识与□□的分离，在“睡梦”中生活。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人类不需要□□，大部分人只在工作或娱乐时使用虚拟现实平台，因为当意识进入星网，便意味着大脑暂时放弃了完全掌控身体的权力，相对的，少了身体感官的局限，浸泡在浩瀚信息海洋中的个人意识将遭受超负荷的压力。如果没有相应保护措施，人的身体和意识都会面临严峻的威胁。

　　历史上因虚拟现实平台故障导致人类机体衰竭或意识消亡的事故比比皆是。所幸莫实的自我还完整存在，意识清醒说明他的□□也还活着，大概现在正泡在某个医院的生命维持仓里。

　　那些陷害他的黑客虽然卑鄙，但不是什么奸恶之辈，只是几个年轻好胜的少年人。他们用游戏困住莫实是为了让他出洋相，游戏本身没有伤害性，反而在虚渊中保护了他。一个渺小人类的精神力根本不能承受宇宙量级的信息容量，如果没有游戏数据充当外壳抵消进入虚渊时的数据流冲击，莫实瞬间就会精神崩溃，必死无疑。

　　虽然侥幸不死，莫实的境况却不容乐观。他在虚渊中迷失了，找不到回归身体的方法。

　　正常情况下，在开启虚拟现实平台后用户的思维被转译成数字信号，使用宇宙标准协议与各种数据通道对接，意识便就此化身电磁波融入星网。现在莫实的问题在于脱离正轨的意识不再有条件获取通道协议，也就是说他被禁锢在一段封闭频道内，找不到交换外界数据的端口。

　　在星网中意识变成数字信号，它复制了之前的莫实，但从此以后这个莫实无法以大脑器官为依托进行更新，长此以往他终将被外来的信号稀释、改编、分解……终至消失。

　　数字信号是一种语言，它以接受者能够理解的形式被解读，这就是为何星网能够实现不同星球文明之间的沟通。困住莫实的封闭频道有完善的自演能力，也许在别的星球生物眼中它是完全不同的样子，但在莫实看来这就是一个无限平行世界。

　　莫实不停在平行世界中转移，历经不同时空的人生，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意识一刻不停地遭受着世界的渗透。虽然他做了反抗，但显然到目前为止还是世界更强一些，他的部分意识已经被入侵。世界以发布任务的方式强制干涉他的行为，左右他的人生轨迹。

　　经过五次生死轮回的观察和试探，莫实大致分析出了世界的运作机制。因为它拥有一定学习能力，就像存在自我意识一般，于是莫实给这个世界取了个名字叫“主神”。

　　他推测主神的运作能源来自平行世界里所有人物喜怒哀乐的精神能量，能量不灭所以主神的自循环足够支持演算，但如果它要升级就需要额外能量，还需要在发现漏洞和修补漏洞的过程中进行学习。

　　这大概能解释为何主神会紧抓像莫实这样的外来者不放，异物引发的漏洞正是刺激主神进化的良药。

　　主神威胁莫实如果不遵照任务行动会立刻将他抹杀，虽然莫实怀疑它是否舍得自毁额外能量来源，但也不能肯定主神的智能已经高级到懂得取舍的程度。这是一场博弈，而莫实担不起失败的风险。

　　但他认为自己并非毫无希望。每一次莫实人生结束，他一世情感汇聚的精神能量并不完全被主神吸收，总有那么一点会流入他的意识，让他获得新的力量。他至今没有搞清这是为什么，如果是系统漏洞，那么显然主神还没有察觉。

　　经过五世累积，莫实现在的精神强度比刚跌入虚渊时高了许多，可以勉强防御主神更深地入侵，还可以改写一些逻辑相对简单的演算模块，甚至让自己拥有超越当前世界设定的能力。刚才他眼冒蓝光搞得自己差点虚脱就是在干这个，他向村里所有角色灌输自己是村妇儿子的记忆，将整个村庄催眠，以隐藏贺心的身份。

　　改编貌似是很好用的方法，但实际上以莫实现在的力量能改的幅度非常有限，还常常很快就被主神排查纠正，而且莫实改编程序时需要利用自己充当模拟演算工具，运算消耗的能量是他自己的，却会被世界吸收归入主神。莫实靠着一辈子又一辈子拼命好不容易积攒起一点能量，他实在舍不得轻易耗费在不重要的地方。

　　比起使用成本高昂的改编，其实莫实另有一个能力更加强大——他的数据不会在人生结束时被格式化，也就是说他拥有所有轮回的记忆。这个能力是对抗主神控制的有力武器，不过它不是莫实自己获得的，他不知道这犯规的能力从何而来。

　　在第三世结束，主神吸收能量时他仍然保持清醒，并且带着前世的记忆投入下一世中，由此发现自己一直在被主神控制的真相。至于察觉到自己此前还经历过两次被遗忘的人生，则是他根据累积的额外能量推算出来的。

　　莫实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实际上没有足够对抗格式化的力量，这个在他死亡时才会触发的被动技能与其说是属于他的力量，不如说是个外挂，只是他还搞不清这外挂从何而来，怎么就挂在了自己身上。

　　莫实孤身一人在主神世界里挣扎求生，他并不害怕，只是不甘心。就算死，也该在地球上作为一个人类自然地死去，他不愿糊里糊涂消散在虚无的宇宙中，只留一具丢失灵魂的肉身烂在营养液里，被人笑话“这人是玩游戏玩死的”。

　　平行世界中的每一个人物都与莫实一样努力生活着，却不知道自己的宿命早已写在演算脚本中。作为外来者，莫实唯一庆幸的就是他还没被写进剧本，所以主神把他当作错误，干涉他，控制他，同化他，这正是主神学习升级的过程，而莫实必须利用这个过程自救。

　　尽可能扰乱脚本，制造更多漏洞让系统忙于应对，分散主神的注意力，这样才能削弱世界对他的控制，还可以反过来解析主神修补漏洞的方式，掌握主程序。终有一日，当他有足够能力修改主神的源代码，莫实相信自己一定能突破这段封闭系统，返回属于他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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