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萌妖儿

　　洛小猫练成穿墙术那天，正好是颜珈成亲的日子。

　　天还麻黑，颜珈就被叫醒了，小院子里吵吵嚷嚷，各路人马摩拳擦掌。嫡父祁氏派了几个得力的仆子过来服侍颜珈梳洗，一概被颜珈冷脸打发到门外候着。洛小猫听到动静，从耳房里出来，想进去看看新娘子，被守在门外的仆子拦住了，“娘子刚发了话，谁都别打扰她梳妆，今天可是她的大日子。”

　　“小的知道。两位哥哥行行好，”洛小猫眨巴着眼睛，态度非常恭敬，“小的可是娘子身边唯一的书童兼小厮，今儿大喜，娘子也说啦，要赏小的一个大红封！”

　　“小小年纪，就知道往钱眼儿里钻！”守在门左手那仆子很不屑，刚要训他两句，房里颜珈说话了，“是猫儿吗？你进来罢。”

　　洛小猫冲俩仆子吐舌头做鬼脸，掀开帘子进了屋。颜珈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将一支凤头垂珠金步摇别在乌云般的发髻上。她平时穿的很素净，今天格外不同，通身茜素红的喜服，云肩霞帔在明亮的灯火下流光溢彩，映出一片锦绣辉煌。

　　“娘子今天比九天玄女还美丽。”洛小猫看着颜珈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他也穿了应景的鲜艳衣裳，那还是管事发下来的。但管事的专门跟他强调，说你虽是书童，也算“陪嫁”，决不能在祁府丢颜家的脸面。

　　好吧，陪嫁。洛小猫直到昨天才搞明白就成亲而言，入赘和娶夫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也就是说，颜珈要嫁人，想想都觉得好奇怪。

　　“九天玄女？你见过？”颜珈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

　　“.....嘿嘿。”洛小猫不好意思地挠挠团子头，他就是比喻而已嘛。颜珈在他眼里，本就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女郎。

　　“你这小子，嘴跟抹了蜜似的。”颜珈果真如先前所言，起身将案几上放着的红封塞到洛小猫手里，又见他额头上肿了好几个大包，禁不住上手摸摸，“猫儿，你怎么满头的包啊？”

　　洛小猫豁着牙笑的很甜，“娘子，是我贪玩，不小心在石台子上磕的。”

　　他当然不敢告诉颜珈，是他练习穿墙术的时候被墙撞成个鬼样子。

　　“过来，我上点膏药给你。”颜珈从立柜的长匣子里取出一盒活血化瘀膏，抹了一点在洛小猫的脑门上，轻轻揉开。

　　“娘子，你对小猫可真好。”额头上清凉无比，眼前就是颜珈温柔亲切的脸，洛小猫又心酸又感动，忍不住钻到颜珈怀里，眼眶子热乎乎的，嘴一瘪，哽咽道，“娘子，你都.....成亲了，也不忘关心我。”

　　其实凡人用的膏药对他这样的妖来说，并没什么大用。这几天，天天撞得满头包。晚上撞出来的小包，到了早晨，自己就会消下去。只不过昨晚似乎有些成就，所以就再接再厉练了大半夜，以至于见到颜珈，脑门上还顶着几个大疙瘩。

　　小孩子扑进怀里，颜珈猝不及防，见他瘦小的肩膀耸动的厉害，不由得生出几丝疼爱，她没有再像从前那样推开他，而是搂着，轻轻拍他的背，“猫儿啊，今天不能哭。”

　　没有爹娘，兄长生死不明，孤苦无依，洛小猫真是个小可怜啊。

　　“嗯嗯。”洛小猫郑重的点点头，这一哭眼泪便有些收不住，索性赖在颜珈怀中不肯起来。“娘子，我尽量.....不哭。......呜呜呜呜呜......”

　　说不哭，反倒哭的更加伤心，倒不是为那满头包，而是因为他对颜珈的这份爱而不可诉的感情，无处安放。不能嫁给颜珈他难过，颜珈不娶而嫁他人洛小猫也替她难过。哭着哭着眼泪打湿了颜珈的衣襟，鼻涕泡泡也哭出来了，一不留神蹭到了颜珈华丽的衣衫上。

　　“猫儿，别哭了....，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小孩子呢。”颜珈摸着他的脑袋颇为无奈。

　　“哦......”，洛小猫觉得很丢脸，两只小手齐上偷偷擦了眼泪，吸溜吸溜地把掉在鼻子下面的鼻涕又吸回去，方才抬头对着颜珈说，“娘子，....对不起....，..我....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又哭上了。

　　颜珈只得搂着他，语重心长，“猫儿，往后我不可能时时看着你。我不在时，你自己要小心些，今日你随我去祁府，言行举止更要谨慎，防着别人拿你的错处做文章。”

　　“我知道。我一定规规矩矩，不会给娘子添麻烦的。”

　　“倘若你不小心添了麻烦，别自己憋着委屈，一定要跟我说，我必护你周全。”

　　“....嗯。”

　　“你放心待在我这里，”颜珈又道，“等你哥哥哪天回来，我就送你回家。”

　　“不，我哪儿也不去！我是娘子的书童，我要一辈子跟着娘子，娘子去哪儿我去哪儿。呜呜呜.....，娘子虽然有了新官人 ，但是也不能不要我呀。...我舍不得娘子，......呜呜呜....呜呜呜.....”

　　颜珈浅浅一叹，心道他可真是个傻孩子。

　　**

　　入赘和正娶没法比。不过祁府终究是明州大家族，颜家不如祁家，但也是大户，所以入赘场面比不了正娶那样壮观，但也稍稍讲究了一下。

　　颜珈是被祁府派人用喜轿从颜家大宅抬出来，一路上吹吹打打，吸引了不少看客。颜家给颜珈的“嫁妆”虽然没有当初嫁儿子那样丰厚，也有二十八抬，一概用红绸绑了大红花盖在箱子上，尾随在祁府的迎亲队伍后面。

　　祁府张灯结彩，倒有几分热闹。新郎祁云澜没有在人前露面，他盖着红盖头，坐在喜堂静静等待新娘。颜珈坐在轿子里，一路听着外头各种嘈杂喝彩的声音，叹声世事无常。她始终未曾料到，自己的婚姻大事，就这样交代出去了。可怜她的老祖父还待在颜家庄，被蒙在鼓里，要是给他知道自己的孙女去别家入赘，八成会晕过去。

　　也不知道老太公怎么样了。颜珈暗想，成亲之后，一定要找时间去看看他。

　　祁家没过分张扬，所以没有安排跨鞍撒帐等等仪式，等新人站在一起拜过天地之后，祁家家主命人在府上摆几桌酒席，使名厨掌勺，请了明州有头有脸的人来，算是给这场婚事的见证。祁府主院荣禧堂宴请明州府的几位官员以及当地有声望的名士作陪；西厢荣华堂则宴请了与祁家有来往的商人，并叫了小戏班子表演助兴。

　　此外，颜珈在她成亲之后所居住的沁兰苑，也做主张罗一桌，请的自然是在明山书院相熟的同窗，和她在同一学舍的几位秀才都来了。

　　新娘颜珈上前敬酒，众学子见她面色如常，并无不妥。有同窗叹她今日不卑不亢，倒是个沉得住气的，便打趣道，“下个月便是乡试，颜秀才可别因着成亲一跤跌进温柔乡，忘却了功名前程啊。”

　　说话的是赵秀才，旁边张秀才搭腔，“你说这话可就低估了颜秀才，她可是坐怀都不乱的柳下惠，哈哈哈。”

　　“自不敢忘，有劳诸位挂心。”颜珈礼节性地笑了一下。

　　桌对面的柳秀才酒量不好，今日喝的格外多，醉意迷离，说话轻飘飘的，一个劲儿地傻笑，“你们.....懂什么，这桩婚事，那可是颜秀才的......福气，难道你们没看见，咱们今年乡试的.....主考就在前头....荣禧堂里....喝喜酒么.....”

　　一句话说的众人脸色皆变，张秀才道，“柳秀才，你虽然喝大了，话不能乱说。我们尚不知情，你又如何晓得哪个是主考，哪个不是？再者说，咱们颜秀才什么人呢？明山书院也只有你能和她一比高下，这样的才女，坦坦荡荡，便是比肩当年的祁状元也不为过，又岂是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所能污蔑的？”

　　秀才柳姝贤的脸红的像水里煮过了一样，“....是吗？.....我真的......喝多了？.......真的.....喝多了？......”

　　赵秀才见玩笑开的太大，也知道颜珈入赘的身份有些尴尬，于是尽量避而不谈那些敏感的话，只笑道，“柳秀才喝多有什么关系，挡不住大家高兴嘛，来来来，咱们接着喝！放着这么好的酒不喝，太亏了！新娘子，给我们再拿几坛酒来。”

　　“好啊，管教无醉不归。”众人声声附和。

　　颜珈果真将酒都抬上来了。她压根就没把众人说的话往心里埋，她对自己的认识比任何人都清楚，因此旁人说什么，最多一笑了之。

　　她陪着众人喝了几杯酒，喝到暮色四合，将祁府的宾客在祁家家主的授意下一个个恭送出了大门之后，带着淡淡的酒意，回到沁兰苑，完全忽视祁府家下仆子的各种瞩目，缓缓推开了贴着大红喜字的正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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