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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屈
清和回来后没有声张,趁着深夜,他先把温留送进了太华秘境中才回房休息。秘境门口有一道强力的结界,妖类进去以后,修为和灵力都会被削减一半以上。
目送那萧索的身影渐渐隐匿,清和摸黑回到了房里。第二天一早,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和众弟子一起上早修,其他同门见他忽然出现像炸了锅一样,围在他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发问: “哎师兄,那只很厉害的妖兽怎么样了?你是把他杀掉了吗?”
“师兄你可算回来了,去哪了这么多天也不打声招呼。”
“师兄你不知道,你消失的这几天长老们都急坏了,派了好些弟子下山去寻你呢。”
“对对对,连侠义榜都有找你的任务。”
清和一个问题都没来得及回答,堂前山水屏风后面灰袍长老出来了。见状,刚还聚在一起的人立即散开,有序地坐好开始打坐修炼。长老看见这几日空出来的位置被填上,发白的胡须似有些颤抖。他见清和平安无事的样子,便轻轻朝他点头。清和微微笑了下,之后便和其他人一样闭上眼睛。
庄重的晨钟声响起,清和将气息运转一周天,缓缓吐出一口气后睁开眼睛。顺势一抬眼就看到蒲团上的老者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清和知道要来的始终躲不掉,于是从地上起来,活动了下有些麻痹的腿,朝堂前走去。他低声叫一声师傅,真人没有说话,转身闪到屏风后打个手势要他跟上。
从走廊内往外看太华的雪景是非常漂亮的,白雪覆盖的砖瓦上斜插几支逾墙而过的红梅,爪子般的肆意生长着,窥探这一墙之隔外的风景。比起一片白茫无际,他果然还是比较喜欢太华山的雪景。清和脚步不停,目光随着那株梅花,直到转角了才恋恋不舍地将视线收回。一路无话,师徒两人由后门回到了真人房里。
清和轻轻把门掩上,他鼻翼一动,敏锐地发现师傅房里的檀木香换成了清苦的中药。真人坐在太师椅上,倦了似的侧头将脑袋搁在支起的手臂。他看着突然消失几天连个讯息都没有的徒弟,唠家常般地问道:“这些天你去哪儿了?还有那乘黄怎么样了?”
清和却从中感受到一点责备的意味,他估计事情怕是比他想象中还不好解决。清和恭敬地说道:“这话说来就长了,请容弟子详细说明这几天发生的事。”之后他便将事情略说了一遍。
真人原本是耷拉着眼睛听的,由于清和富有技巧的叙述方式,他不知不觉间坐直身体,双手搁到膝盖上,身体前倾,认真注视着清和。当清和说到他与那只叫做温留的乘黄立下血契时,真人心里就有种糟了的预感。果然,清和深吸一口气说:“弟子将已他带回太华,押入后山秘境中镇守
去了。”
真人双耳轰鸣,花了好长时间才搞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一时间胸闷气促,啪地拍在手边的檀木桌上,震得手边茶杯里的水溢出来些。真人双眉吊起,极严厉地说:“荒谬!跪下!”清和极干脆地一撩下摆双膝便磕在那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下沉闷声响。
真人看着在地上跪得笔直的清和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抬手将手边的瓷杯掷过去,杯子擦过清和的腿侧碎裂在他身后,上好的白瓷残片溅到极远处。清和跟没看到似的,脸绷得死紧。真人余怒未消,起身绕着屋子来回走,折返好了几回才停下来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问道:“你到底怎么想的?暂且不说他未被驯服十分危险,几天前他在太华杀害好几个弟子这事就这样揭过了,你对得起你的师弟师妹们吗!”
清和仰起头直视他,眼里没有丝毫畏惧,嘴上辩解得那叫一个掷地有声:“弟子观察诸位长老每次加固封印的时候总要耗费大量体力灵力,而且还有遭封印吸入秘境的危险,心里十分担忧。弟子觉得与其将温留杀害不如发挥他强大的武力让他镇守秘境,这样既能切实运用他的能力又能以禁锢的方式赎他伤害性命的罪过,一举两得。”
真人看他眼里毫无畏惧,叱道:“你还懂惜才了不成?我看你是胡闹!你难道不知道开启秘境的门也有可能让里面的妖类逃出么,谁准你私自将它送进去的?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先禀告给各长老,自己私下决定,万一出了什么差池你担当得起么?我派明文规定弟子不得擅自靠近后山秘境,你背的弟子守则都忘光了?”
清和利落地往前一叩首,说:“门规守则弟子一刻不敢忘记,弟子愿受处罚。”
真人看他毫无后悔之意,拂袖冷声道:“我看你还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儿,你就去院子外面跪着反思,没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清和头也不抬,平静地说:“弟子遵命。”
清和已经跪在雪地里一个时辰了,膝盖和脚趾被雪麻痹得毫无知觉,整条小腿跟黏在地上一样。他把手指缩进袖子里,没想到袖子里面也是冰凉一片,根本起不到一点御寒的作用,即使如此但他依然跪得笔直。让他隐隐有担忧的不是这些外部的寒气侵蚀,而是胸膛那处看似无碍的伤口。
无论多么高深的治疗法术都只能让伤口愈合,不仅失去的血液却无法补充,而且初愈的内里十分脆弱。他被西王母治愈后立马跑去寻找温留,找到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带他往回赶,除了刚回来那会儿睡了两三时辰外根本没好好静养过。
现在他跪在这院落之中,胸前泛起的细微疼痛直钻骨头,那痛感还随着他的呼吸起伏波动,他唯有轻缓地呼吸让自己不那么难受。他看师傅生气的程度,估计太阳落山之前自己是起不来了,只希望这副身体能撑到晚上。
无事干的时间总显得格外漫长,清和无聊得在心中默背起经书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让意识过分集中在肉身体的不适上面。他一句句慢慢背着,身后的影子从偏东慢慢地移到了偏西,再拉长。他不仅四肢发麻,前胸伤处更像是有两只手扒着创口将它强硬撕开般疼痛。清和自残阳隐入云层后便觉眼前阵阵雪花闪过,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跪着跪着就倒了,他自认不是个急躁的人,可此时却无比期盼师傅快点过来。
或许是他的祈祷真的有效,过了一刻钟左右,他面前那扇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在这寂静的院落里显得十分清晰。清和抬头,看到师傅走过来,脸上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真人见他的气势不如之前足了,开口问他:“你可知错?”
清和暗叹一声,心想今天怕是真的要晕倒在这儿了,这先斩后奏的招数真不能多用。他提声回答:“弟子跪在这儿是因为违反了门规,关于温留的事情,弟子自认为没错。”
真人被他气笑了,在他印象中清和一向是个沉稳有分寸的弟子,修行勤勉悟性也不低,有什么事情交给他去办自己都很放心,想不到他还是这样一块硬骨头。真人开口道:“好,有骨气!你接着跪一晚上,明早去刑堂领一百下鞭。”清和没什么好讲的了,只好回答:“弟子遵命。”
不知是低估了他自己的身体素质还是暗自和师傅较劲,清和竟然生生在雪地里跪了一夜,他看太阳东升,便想起身去刑堂那儿领罚。他哆哆嗦嗦地站起,刚迈开步子的时候突然脚下一软,直直地栽进雪地里,接着便眼前一黑昏过去了。
清和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尽管全身裹着厚厚的棉被,屋里还烧着炭,他的手脚依然是冰冷的。他有些费劲地转头,看到师弟清萦坐在床头打盹,头一磕一磕的。他不想打扰师弟休息,便自己起身打算倒杯水喝。刚刚把被子掀开,清萦头猛地一顿就醒了,两人面面相觑。
清萦见他醒了,一边揉揉眼睛一边说:“师兄你醒了,想要什么吩咐我拿就行。”
清和便说:“劳驾师弟替我倒一杯水。”
清萦走到桌前背对他倒水,清和有点搞不懂现在什么情况,便装作无意地问:“你怎么跑来照顾我来了?”
清萦的语气里还带着浓浓睡意,他抱怨说:“昨天早上我起晚了,怕误了去晨修,就抄小道从长老院子前过去,正好撞见一脸焦急的长老抱着个人从院子里冲出来。我被逮个正着还没告罪,他就要我和他一起去找药堂的长老,我一看他抱的是你就顺口问了句你怎么了,他说现在没时间解释,我看师傅很严肃的样子以为你都快死了。我们匆匆赶到那儿药堂长老一诊,说是你体虚畏寒,血气不足。之后长老就叫我把你带回来看着你到醒为止。”
清和听完后惊讶道:“我睡了一天一夜?”
清萦将茶杯递给他,说:“对呀,你真能睡。”他静了会儿,又问道:“我听说后来是师兄你和那妖怪打的,打着打着人还不见了,你有没有将他杀掉?”
清和喝水润了下嗓子说:“没,他重伤了我,又把我救回来了,后来我把他带回太华。”
清萦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瞪着眼睛说:“他杀了那么多师弟师妹,你没替他们报仇,还将他带回来了?”
清和跟他再一遍解释:“我把他带回来是因为秘境封印时常松动,怕……”
话还没说完,脸色阴沉得可怕清萦就大声说了一句:“不可理喻!”然后就气呼呼地跑走了。清和摇着头想:得得得,我还少说几句话省力。同时,在了解了几个与他意见向左的想法后,他又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做法,思考自己救下温留的行为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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