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于行

　　第二天洛葭直接睡到日上三竿，没人叫她起床，也没人叫她吃饭，被饿醒的洛葭捂着肚子奔到一楼，刚好看到正在收拾碗筷的老板娘，“咦，没有饭了吗？”
　　洛葭想哭。
　　老板娘指了下厨房，“没有，周先生给你留了的，特意告诉我等到你下来了就叫你去吃。”
　　洛葭哭出声。
　　他们大爷真是好人啊。
　　顺便看了下桌子上的残羹剩菜，还都是大鱼大肉，她嗅着香气，开心钻到厨房里，找来找去，只看到案板上的一碗面，很素，只有两三块虾肉浮在上面，能看到海带丝切得和面条一样粗细，葱花沾了些许油珠，四处飘荡。
　　这是她的……早午饭吗？
　　颤抖着端了出去，正好和老板娘撞上，她对洛葭笑笑，“周先生说你不喜欢吃肉，喜欢吃素的，我就下了一碗虾仁面。”
　　洛葭：……………………
　　她坐下，安安静静吃完了一碗面，悲壮地如同一个战士，然后才摸着七分饱的肚子，给郁杉打电话。
　　他很快接起来，开口就是一串贱兮兮的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嘎嘎，虾仁面好吃吗？”
　　“……”
　　“对了，快来，我们在拍外景。你吃饱了吗，没吃饱也要连滚带爬过来。”
　　“……”
　　“最后，这个主意全程都是大爷出的，他说你需要好好教育下。”
　　“……”
　　洛葭咬牙切齿挂了电话，什么教育，分明就是S瘾来了，明明昨晚两人还肩并肩友好地谈论了奋斗史，不过最后回到大堂后，周景行的脸色有些不快。
　　也许是自己的告别话说错了。
　　洛葭想了想，江湖儿女不就该如此吗，难道要扭扭捏捏的“你先请”“不不不你先请”吗？
　　那个时候她一心想回去洗澡看电视，毫无节操忘记了周景行在伞下丢出的炸弹。
　　老男人想谈恋爱了，也没有她多少事啊……

　　按照短信的地址，洛葭到达了海边。
　　远远看到站了几个人，周景行穿着黑色长外套，蹲在沙地上摆着什么，洛葭走过去，原来是在摆弄一条条的鱼。
　　他仰起头，对着郁杉手中的摄像机说着话，笑出三条褶子，格格巫一样的笑声被海风吹散。
　　转眼看到洛葭，那抹笑意加深了一些，随后很快完成了拍摄，郁杉提着桶，准备把鱼放回去。洛葭只能慢吞吞走到周景行旁边，“大爷辛苦了。”
　　“你更辛苦，睡了这么久。”
　　周景行似笑非笑，起身，看着头越垂越低的洛葭，走到她面前，将手腕横着伸过去，“喏。”
　　“什么？”
　　她疑惑抬头，怔怔看着周景行凑过来的手，还带着一串小叶紫檀，指甲也修剪得圆润。
　　所以呢？
　　“帮我把落下去的衣袖挽上去……”
　　周景行终于开口，恨铁不成钢看她。
　　洛葭了悟，抬手寻到他衣袖口，一点点卷上去，只是在这过程中，免不了的感知到掌心下的热度，在这开始慢慢回温的春天。
　　然而，周景行还是觉得她指甲上的水钻有些闪瞎眼，目光渐渐移到头顶，洛葭头上有个可爱的发旋，发丝看上去细细软软的，就在她垂头这一刻，周景行发现，她的头发已经遮住了耳朵，长长了些许。
　　好像他父母家里养的那只博美犬的毛发，很想让人摸一摸。
　　他也秉承着雷厉风行的原则，不止想了，还做了。
　　察觉到脖子上温热时，洛葭浑身一凛，慢悠悠扭过头看周景行，他的手还搭在耳朵旁，有一搭没一搭捻着头发，没等洛葭开口，周景行先为自己突然变态的行为做辩护，“洛苍苍，为什么留这么久的短发？”
　　……特么当初不是你说的不招长发吗？
　　洛葭内心一口老血，又觉得他这么一脸肃然，应该不是在说胡话，按照那个雷雨夜的正经发展来看，要挖掘更有意义的答案。
　　于是，她抿着唇，想了想才开口，“因为在我心中，大爷比左师兄更重要，是我的摇钱树，是我的大老板，当然要听话乖巧，好好工作。”
　　末了，还是没忘记抱个大腿表个忠心。
　　周景行却重重皱起眉，“左师兄？”
　　那个一晃而过的炮灰男，不是被否认了吗，当时谁信誓旦旦说喜欢左郴就X郁杉大爷来着？
　　他阴测测地追问，“所以你以前是为了左郴留的长发？”
　　洛葭的脸僵了片刻，总觉得周景行这句话不怎么友好，她还是大无畏的点了点头，“但是，你看大爷，你说不要长发妹子的时候，我还是剪得多么坚决……”
　　“哦，那意思是你曾经喜欢他？”
　　“哦，不对，现在也不知道喜不喜欢，毕竟连吃饭都不敢同一桌的人。”
　　洛葭：……………………
　　她懂了，周景行完全是兴师问罪。
　　就现在，即使刚才她认真地拍了马屁，也是一场空，那天晚上收留了姨妈痛到不能下沙发的人，是他，被洛葭拉出来当挡箭牌堵住郁杉大嘴巴的，也是他。
　　“大爷，好吧，一丢丢喜欢而已，师兄在大学里，是我很憧憬的对象，到了左右科技才发现，原来师兄的女朋友那么厉害，在学校里两人就都是学生会的干部，只是大家都不知道而已，毕了业之后又携手创业，一起奋斗，我这种小角色只有旁观的份啊。”
　　周景行笑她，“怎么这么没志气。”
　　“有什么志气呀，在喜欢的人面前，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没有预料中的反驳，洛葭软软开口，语气温和，望着海面，似乎正在那段温柔的岁月里沉浮，侧面能看到她卷曲的睫毛，遮住了闪烁的目光和心事。
　　“走了。”
　　周景行转身，踩着绵绵的沙地，朝村落里走去。
　　洛葭才发现郁杉和之前的工作人员已经在遥遥前方，怪不得她和周景行一本正经讨论左郴的问题时，身边没有郁杉八卦的追问。

　　吃了晚饭，洛葭和另两个人围在电脑前剪片子，郁杉动作很快，第一期的预告已经发出去了，并宣言正式版会在明晚上线。
　　于是三个劳动力就开始拼死拼活赶进度。
　　洛葭身为周景行的助理，本来不用管这些琐碎事，偏偏负责编辑视频的女孩子知道她大学专业和这挂钩，说着好话就把她哄来了。
　　手边放着小零食，麻辣鱼干，还有一杯茶。
　　洛葭挤进两人中间，左边是工作室御用剪刀手的那个男孩子，正低声和她商量着BGM和表情包的插入时机。
　　一条长凳上，坐三个人，本就很挤，洛葭只能努力将重心偏向女孩子，三人头碰头讨论明细。
　　周景行游戏通关下楼找夜宵时，正看到洛葭和男孩子对视了眼，然后笑嘻嘻地说，“你跟我想的一模一样啊，反正大爷的粉丝都喜欢他的反差萌，和我们的毒舌，后期就起劲吐槽就是了，平时被压迫的不满，这个时候刚好宣泄啊。”
　　他是这样的老板吗？
　　周景行靠着扶手，暂停下去的脚步，等着看洛葭还能扯出什么话来讨伐她。
　　三人又开始头碰头，商量怎么吐槽周景行。
　　居高临下，周景行都听在耳里，一清二楚。
　　“哈哈哈哈哈哈，刚刚他抓起来放在手里的那条鱼，你看到了吗，好像在瞪他啊，哈哈哈哈，可以配个表情包……”
　　“还有还有，我似乎注意到了，三分五十秒的时候，大爷踉跄了下，好像被石头磕到了？”
　　“真的诶，哈哈哈哈哈，这个一定要放大，做成大头特效，哈哈哈哈……”
　　“还有，刚才旁白科普的时候，顿了两次，很明显看题词版嘛，哈哈哈哈！”
　　“可以画个箭头，让大家都知道大爷忘词了，哈哈哈哈！”
　　……
　　周景行还记得现在跟洛葭一起笑得前仰后合的男孩子和女孩子，以前在工作室都是兢兢业业的状态，看见他都只是安静打个招呼。
　　现在却被洛葭带向不归路。
　　觉得自己是时候出手了，周景行踩着木质楼梯，慢慢下行，年久的楼梯因为一个男人的重量而嘎吱作响，三人都听到了，缓缓看过来。
　　周景行对他们笑了笑，眼角浮起浅浅三条褶子。
　　咽了口水，洛葭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块箭靶子，尽管周景行只是慢慢走到桌前，没说话，她就是觉得，无形的箭矢正纷然来袭，弥漫着危险。
　　“在剪片子？”
　　坐到那头，周景行悠悠寻找着茶杯，他盯了许久屏幕，打完游戏才觉得口渴，桌上却没有多余的。
　　他只能问洛葭，“你喝的什么？”
　　“茶啊……”
　　颤颤巍巍指了下自己的那杯，洛葭完全不知周景行这个突然岔开的问题是做什么，砍头前的片刻安静吗？
　　很快，她知道了。
　　周景行再自然不过，悠悠端起，送到唇边，喝了一口。
　　她能听到心脏咚的一声，跳起来，要不是血管还拉着它，马上就能从喉咙口飞出来。
　　更别提身边这两位窥探到大秘密陡然僵硬的同事，完全忘记了方才一起吐槽上司时的言笑晏晏，此刻只想提脚就溜。
　　喝洛葭喝过的一杯水，意味着什么。
　　现代社会嘛，哪来那么多节操要守护。
　　不就是……同一杯水嘛……
　　洛葭越想脸越红，她被三个人夹在中间，只能努力地看电脑，刚好定格的画面又是如此神奇，周景行正居高临下掰着镜头，介绍着他刚钓起来的鱼，这个角度，宛如被搂在怀里一般。
　　这下全身都快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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