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风琉

　　10

　　浓浓的血腥气散播在空气中，风琉强忍住呼吸，他能想象到凶案现场是什么样子。一剑毙命，没有痛苦，萧涵报了父母之仇，杀了养他长大的叶七掌门。
　　萧涵跪在地上，双手撑着，低头，久久不语。
　　叶十五依旧看不见，他的伤又加重，已经无力支撑身体，只能艰难的爬行。
　　门外，渐渐有马蹄声，恐怕是宋月霓。

　　“爹爹，师兄，师弟，你们在这里吗？”门外还有个少女，叶囡囡？？？
　　风琉心觉不妙。话说叶囡囡刚才去了哪里？回来的也真是时候。明山掌门杀再多孩童，依旧是叶囡囡的爹。有了这层仇怨，萧涵这辈子，是别指望能追到他亲爱的小师妹了。
　　他俩又是怎么凑在一起的？
　　叶囡囡推开门，身后紧跟着宋月霓，这两人在福临村有一面之缘，都是急匆匆的来此。
　　门打开，月光照进来，屋内隐隐有光明。

　　跟随宋月霓的银甲卫，点了灯笼跟进来，整个庙里，被照的通明。
　　屋内横尸遍布，都是乞丐装扮，该是在此借宿的。
　　中间两具尸体，一具，是咬破舌头自尽的，另一具尸体，胸口插着一把剑。
　　“爹……爹……”叶囡囡扑向倒在地上的尸体，歇斯底里的哭泣，“爹……呜呜……爹你不要死，不要丢下女儿……”

　　叶十五捂着胸口，咳喘说，“师兄，师父虽杀你父母，但也是依门规行事，情非得已，他非但没有杀你，而是把你养大承认，待你如亲生孩子，甚至准备把掌门之位传给你，将师姐许配与你，你，你竟然下得这么狠的手。”
　　“你说什么……师弟……什么杀父母，师兄，你的剑……是你的剑……怎么会是你……你杀了我爹？”叶囡囡握紧插在叶七胸口的剑柄，那是大师兄的佩剑，是年爹爹偶得精铁，亲自锻造，送给师兄做成年礼物的。

　　双膝跪地的萧涵，同样的震惊，师父死了？他的剑……他的剑刺在师父的身体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刚刚……他明明……明明……他刺向的不是师父。
　　“我要为我爹报仇！”叶囡囡拔出自己的剑，刺向前方，剑尖抵着萧涵的脖子，却是僵直的站立，没有再进分毫。
　　宋月霓也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住了。江湖仇杀？叶囡囡的爹……叶七……明山掌门？死的人是明山掌门吗？

　　叶七掌门死了，那皇上的药怎么办？每年都是叶七亲手配出鹤冲天的药包，送进皇宫，为皇上延续寿命。皇上的病，天下名医看遍，都束手无策，唯独叶七掌门的药能救。叶七死了，药方没有传人？
　　他忘记搜庙里的几个箱子。听叶十五的话，凶手可能是跪着的这个人。而杀死叶七的那把剑，显然是萧涵的。

　　萧涵，他在福临村的住户人家见过一次，这个男人，还与他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为什么！师兄！为什么啊！”叶囡囡指着萧涵，眼泪刷刷的落下。
　　“我……我没有……我刚刚刺的是……”萧涵摇着头，眼前的一切，犹如噩梦。
　　叶囡囡恨死眼前人，可从小一起长大，她刺不下这一剑。
　　颤抖的手，被人在身后轻轻握住。

　　“叶姑娘，此案凶极，叶七掌门不仅是江湖人士，与大麟官家，多有联系。何况，这里死了不少大麟百姓。凶手，还是交给官府吧。”宋月霓把剑从叶囡囡的手里挪下来，丢在地上，右手举起，打个手势，“把嫌疑犯带回去，先关在霄城大狱。我今夜就书信回京都，把此案上报朝中。”

　　叶囡囡杀也不能，不杀不甘心，宋月霓这个台阶，来的正是时候。
　　“也请这位叶公子，随我一同回府衙做供。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需你详细说清楚。”宋月霓说道。
　　银甲卫的银刀，架在萧涵的脖子上，萧涵似乎忘记了自己是高手，没做反抗，就被锁链铐住双手双脚。
　　哗啦啦，萧涵被人拖起来，宋月霓指挥着人，把地上的死者移到庙外面。
　　萧涵被拖着经过叶囡囡，叶囡囡正扶叶十五起来，转头用冒火的双眸，死死的盯着他，他终于有了一点意识，缓缓的挣扎，企图靠近叶囡囡，与她说话，“师妹……我没有……我没有杀师父！”

　　叶囡囡咬着嘴唇，咬出了血，眼泪又不争气的流淌下来。
　　“带走。”宋月霓见现场清理的差不多了，不趁着天黑，把尸体带走，可能会引起民众的恐慌。银甲卫受命，清理掉庙中的血迹。
　　殿下的事已经够烦了，忽然又冒出这么一出，被他遇上。明山掌门之死，必将在正道武林掀起轩然大波。不少门派都觊觎明山灵药，叶囡囡年纪太小，恐怕顶不住。
　　明山与宋家有几百年的交情，叶七也曾有恩于皇上，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明山落败。
　　他对银甲卫下令，“今天的事，谁也不许对外透露半个字。”

　　他走到叶囡囡身边，说，“叶姑娘，可否听在下一言？叶七掌门的死，最好当做秘密，以免居心叵测之人，对明山与姑娘不力。”
　　点到即止，叶囡囡听与不听，不是他能左右的。
　　等到左右人离去，风琉长舒一口气。
　　苍天有眼，菩萨显灵，他总算逃过一劫。人们沉浸在悲愤与惊讶中，没有人注意到他躲着的这口破箱子的存在。

　　经过清理的破庙，沾血的草，都换上了新的，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站着的地方，应该就是叶七死去的地方。风琉捡了根草，叼着在嘴里，面朝着门外柳梢头的圆月，思索着刚刚听到的对话。
　　半晌儿，他笑出声来。
　　说萧涵杀了叶七掌门，打死他都不信。
　　此中一定有什么隐情，那时候，看不见彼此的黑暗中，发生了什么。

　　被宋月霓抓回去，以他伴读的手段，对叶囡囡的愧疚，叶十五的供词。加上萧涵的简单性格，或许真的会以为自己没看清楚，误杀了他师父吧！
　　宋月霓若把此事报于朝中，定然是个死罪。
　　可惜了。
　　可这关他什么事？萧涵与他，只是萍水相逢，有过几次不愉快的交集的陌生人而已。
　　他得想个办法，尽快出霄城，甩开自家伴读与银甲卫才行。

　　……
　　霄城戒严，城里城外，带着兵器的士兵，身着银盔甲，围着城墙，走来走去。
　　府衙的官吏，拿着铭记造册，对着一张画像，挨家挨户的盘问，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人心惶惶。
　　“这些士兵昨夜进城，直达福来客栈，说不定，福来客栈有秘密，宝藏一类的。”
　　“你们觉不觉得，街上的乞丐少了？”

　　小巷子里，人们议论纷纷，久久不散，如果仔细看，巷子角落的草堆后面，还有个半躺着的人。
　　风琉靠在长满青苔的墙壁，听着聚在巷子里的百姓幻想故事。此时的他有气无力，几天未进米粮，正常人都扛不住，何况是他这个娇身惯养的大少爷。

　　宋伴读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带着银甲卫兴师动众找太子，五天五夜不眠不休的地毯式搜查。
　　这可不好，以宋伴读掘地三尺的挖坑深度，早晚搜到他。
　　已经过去五天，风琉穿着乞丐的衣服，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他脸上黑乎乎，是他故意抹上的泥土，眼睛因为晚上害怕被找到睡不着，多了两个巨大的眼袋。他捡了个碗，又捡了个棍，摆在两边。乍一看，还真像个乞丐。
　　再这样几天，恐怕霄城得多一个饿死鬼。
　　风琉熬不过，算了算了，这都是命，想要跟自家伴读投降。

　　眼前晃过一双黑靴，黑靴绣着金线银丝画作的桃花，一朵一朵云彩隐约浮现。巧夺天工，这等绣工，在京都刺绣名苑凤绣坊，也找不出一家。
　　那双黑靴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停了下来。
　　有人往碗里，放了一个雪白的馒头。

　　嗟来之食，总是特别美味，风琉眼泪汪汪的捧着馒头，咬了一大口，接着狼吞虎咽的吃完了。
　　抬头，他顺着黑靴看上去，腰肢婀娜，长袍落地，清淡纯白，桃花花瓣做边，外加一张美丽又精致的脸，魅色带妖，似是风尘中人。
　　一饭之恩当以身相报，他完全不介意，将来回京都封王后，替他赎身，纳入府中做个妾，赐他一辈子荣华富贵。可他又看到凸显的喉结……男子就算了。

　　这张脸，还有点眼熟。
　　风琉仔细回想，把前世的熟人与亲属过了一遍，查无此人。在他想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走了。临走时还说，“有手有脚，大好年华，竟做了乞丐，可惜了。”
　　风琉没怎么吃饱，不过有的吃总比没得吃强，他目送那戏子的背影离开巷子，还是没想出在哪里见过他。

　　低头，有一张纸。哪来的？？？似乎是刚刚那戏子丢的。
　　风琉捡起来，工整的字迹，文书体的文式，右下角还盖着四方官印。
　　那张纸上写着的是榜文，除出去废话，大体意思就是：让霄城城主把一个罪大恶极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人，押解回京都受审。
　　至于那个犯人是谁……上面没有明确表示，也没有写他究竟杀了什么人。可风琉心里明白，定然是指萧涵萧大侠杀叶七掌门的案子。

　　风琉稍稍皱起眉头，叶七的案子，京都刑部，这么快就给了答复，也是，宋大伴读亲手书写送信去过问的案子，那帮人也不敢怠慢。想必皇宫上下产生了巨大的轰动，上辈子这场轰动产生在他父皇重病，找不到叶七的时候，提早了半年。
　　想必宋月霓审过后，没有从萧涵口中问出鹤冲天的配方。上辈子，新晋掌门叶囡囡也不知道，这辈子叶七掌门，肯定也没有把这么残忍的秘密告诉自己的宝贝女儿。

　　他又一次仔细的想了一下，那晚听到的对话，叶囡囡进来的时间太过凑巧，就连宋月霓进来的时间也很巧妙，简直就像是来见证萧涵一剑捅死师父的那个动作。
　　他与萧涵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他信任萧涵的为人，萧涵绝不是杀人凶手。但凡当时，萧涵有过一点点想要杀叶七的欲望，在宋月霓进来的时候，就会承认。他说没有杀人，就是没有，误伤也不可能。
　　即使叶七是杀他父母的凶手，可他对叶七的师徒恩情，远远胜过他完全不认识的父母。
　　前世孟云说过的话有句很经典，眼睛看到的，未必是事实的真相。

　　但那时，除了箱子里的他，屋里的四人，叶七与那个陌生人，受伤不能动弹，叶十五也是重伤，唯有萧涵有攻击力。
　　风琉只能认为，那时候的庙里，还有个人，藏在暗处，伺机想除去叶七。以四人那时候的状态，顾不上四周有没有人。毕竟，连他这个不精通武学的人都没被发现。
　　叶七是江湖人士，仇人定是极多，想要找到比登天还难。

　　若他是东宫太子，为萧涵查明真相是举手之劳。可如今他不能回宫，是什么忙也帮不上。
　　他明明与萧涵没有任何关系，但自从庙里跑出来，这几天总是想着庙里的事。
　　越想，越觉得不能让萧涵就这么死了。
　　刚刚又有一对男女走过去，风琉赶紧低头，想谁来谁，竟是叶囡囡与叶十五。
　　叶囡囡的手里，握着皱成一团的白纸，上面还露着赤红印章的痕迹。
　　“我要去京城。”叶囡囡攥紧右手，“我要亲眼见他死，爹爹才能瞑目。”

　　“师姐，京城去不得……武林大会下月开始，师父不在，师娘还不知师父与师兄的事，师门还需师姐回明山主持大局。”叶十五说。
　　“闭嘴，不许再叫他师兄，他是明山的仇人。”叶囡囡恨恨说。
　　两人快步离去，小巷又恢复了安静。
　　风琉扶着墙壁站起来，刚刚一队银甲卫经过，他又该换地方了，不久银甲卫就要搜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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