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探视(下)
我低低唤了一声,过了良久,云媗终于抬头,惊讶地看我:“公主……你没事了。”
我点点头,即便这样黑暗的环境,我还是能觉出她的脸色十分苍白。
她顿了一顿,似在犹豫,但还是开口:“公主,那一刀我不是故意伤你的。我……我对不起你。”
我还是点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何况那一刀是我自己送上去的,你没什么对不起我。我只是想知道你是真的想杀我父王吗?”
她低下头:“抱歉,我的确是很想杀了他。”
我在等她的下文,半晌,她终于幽幽开口:“从我准备杀他那刻,就再也没准备能活着回去,只是……”
屋里很安静,能听到她细微的哽咽声,我晓得她此刻正隐忍着,并不想让我们看到她的脆弱,但为了她的性命,我只能接着她方才的话问下去:“只是什么?你说出来,我们也许可以帮你。”
萧飏握握我的手,唤我的名字:“阿苒,不要逼她,她若是不想说,我们还是走吧。世子那里也许更需要我们帮忙。”
云媗并没有反应,似乎对慕容璟一点都不在乎,我说:“也许你说的对,慕容璟他虽然身份特殊,但这里到底是臧国,他这样公然管了这桩闲事,父王很是生气,他的处境倒是很危险。”
云媗还是没有动,我不晓得这姑娘的心肠怎么这样硬,我忍不住抬高嗓音,有些激动:“我一直只觉得你不过性子冷些,却想不到心肠也这样冷。你是不是觉得这世上除了你自己的事,别人的事都不值一提?我不晓得你这样恨我父王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但我告诉你,我也很恨我父王,我曾经甚至想过为什么死的不是他,而是我阿娘。”
她终于抬头,不解地看我。
我接着道:“我阿娘死的那一夜,我没有掉一滴眼泪,因为这个原因,父王将我禁足。那时我就觉得可笑,他从来只听别人说,无论阿娘怎样解释,他却一概不听,而我却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我不晓得怎样一个父亲才能任由自己的孩子被那些宫人欺负,却能这样漠然。搬进清泠宫的前两年,我一直很希望他能过来看看我和阿娘,哪怕只是一眼也好,但很可笑的是,除了阿娘死的那一晚,我从未见过他。我恨他,恨到后来却几乎不记得他的模样,我想,我这样恨一个人,可他却是我的父亲,是不是很可笑?那一日,你的匕首刺过来的时候,我却本能地去挡,你问我为什么,其实我自己也不能想透,但现在我终于想透,仇恨只能将自己的痛苦一味扩大,即便他现在死了,阿娘也不会醒过来,那些过往也不能改变。我不能否认也许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但却大抵还算得上是个明君。退一万步讲,若那一日你真的能杀了他,但带给这个国家的却是上下的人心惶惶,朝堂会变得动荡,而百姓安稳的生活也不再安稳。何况,他身边的护卫都不是等闲之辈,你也许还未刺到他,就已被那些护卫杀了。你刺杀他的意义就变得十分可笑。”
萧飏将我揽在怀里,温热的掌心扣住我的手,他这些偶尔的温柔教我心底跳的很快,但来不及细想,就听到云媗缓缓开口。
云媗原是官宦家的小姐,但半年前,她父亲由于一桩案子被关了起来,这案子说来,又是一番曲折。我只约莫理了一下,不晓得是谁暗地里向父王告了一状,据说是云媗的父亲私自克扣了贡品,这样的罪名对于云家着实太难担。
一夕之间,云家的女子被充入官婢,而男子则流放异地。云媗的父亲在狱中受不了打击,选择了自尽。云媗由于那时正好外出才避了一劫。
我说:“所以你就想要来刺杀我父王?你难道没有想过要为自己的父亲洗刷冤屈?”
云媗摇头:“我曾经试过,我找过陛下身边的近侍,他们嘴上应下,但只收钱不做事,我本没有多少银两可以疏通,而陛下的圣驾我曾试图拦下,但还未靠近陛下的銮辇,就早被霍源拦住。”
我愣了愣:“霍源?是王后的侄子?”
云媗点头,看了一眼萧飏,又继续开口:“就是那天寿宴上要娶你的那位霍将军。他将我拦下后,同我说了这件事的真相。他说这的确是陛下的旨意,即便我去拦驾,也是枉然,只能害了自己的命。”
我转头看看萧飏,问他:“霍源难道不是个看大门的么?他怎么对这和他无关的事这么清楚?”
萧飏笑笑:“如果我没猜错,姑娘能进宫也是霍源安排的吧?”
云媗苦笑道:“不错,他要我稍安勿躁,先进得宫来,再从长计议。”
萧飏继续道:“然后你在宫里发现的证据都指向陛下,于是你决定不再申冤,就选了寿宴那晚要行刺陛下?”
云媗默认了。
我看着她秀丽的脸,她表面看似冰冷,却意外地这样单纯。真是教我不晓得说什么好。
我只能握住她冰凉的手,同她道:“你放心,我们会尽力为你父亲找出翻案的证据,我会找父王求情,你自己也要积极些,别不吃饭,别白费慕容璟的心思。虽然我有时候很讨厌他的废话,还有乱七八糟的玩笑,但他这个人还算是个好人。”
云媗看着我,隔了半天才终于问我:“我听说那日花神诞上他曾向公主求亲……”
我好笑地看她:“我还以为你不关心他。我小时候第一回见到他,就扔了一把毛毛虫在他身上,他为了报仇,就嘲笑我的琴弹得要人命。虽然我常常和他吵架,但我一直也把他当做我的兄长,所以大嫂,你现在还有疑问吗?”
云媗又垂下头去:“公主真是爱开玩笑。”
我看着她娇羞的模样,自然不造作,于我却是这辈子都没办法学会了。我冲她笑道:“是不是玩笑你以后就知道了。”
半只脚才要踏出门口,又被萧飏抱起来,但我已十分习惯,也不再推拒,倒是十分的安心。
婉月跟在身后,神色十分欢欣,我忍不住问她:“你自己傻笑什么?”
她笑得更开怀:“今日天气好,奴婢开心。”
我看看顶头的烈日,道:“你被太阳晒傻了吧。”
出了大门,萧飏又同方才那个男人交代几句,这才离开。
但才迈了几步,那男人又自后头跑上来,将方才挂在树上的纸鸢交给婉月。
婉月在一边小声抱怨:“早知道相爷能带咱们进去,公主何必要爬到树上挂纸鸢?”
我满脸黑线地瞪了婉月一眼,果不其然,就听到萧飏冷淡的声音响起:“你竟然还会爬树,还有胆子爬树?”
我撇了撇嘴:“爬个树罢了,我以前爬过比这更高的。宫里那些侍卫却笨得还要找梯子,真是没用。”
萧飏淡淡扫了一眼那棵树:“看来我对你真是太放任了,你竟然敢这么胡闹。”
我抬眼看他,他额角有青筋凸出,看来真是有些怒了,我说:“我才不是胡闹,我是在想法子救人,虽然这法子也没起什么作用。”
我想抬手抚过他的额角,想让他不要这么激动,也真的这么做了。
他惊讶地望住我:“阿苒,你……”
我也不晓得自己着了什么魔,我讪讪道:“我看到你额头上有汗,就帮你擦擦,没有别的意思……”
萧飏显然对这个说辞不大相信,促狭地看着我:“是吗?”
我被他这样一看,心虚地低头:“好吧,我承认我不是帮你擦汗。”我又抬头:“我晓得自己常常惹你生气,但你这样生气,我看着很不开心,你不要生气了,生气老的快。”
萧飏苦笑道:“你是在嫌我老?”
我掰着指头算了算:“你这个岁数一点儿也不老,不过你要是成亲再早个两年,孩子怕是都会打酱油了。”
萧飏忍不住笑道:“你这是怪我没有早点娶你过门?”
我反驳他:“我才没有这么说。”
萧飏也不再同我争辩,我靠在他肩上,有些困顿,又看看后头婉月追赶我们十分辛苦,不由得再次感叹萧飏真是好体力。他低声问我:“是不是累了?”
我觉得好笑:“这话该我问你,你要不要放我下来,方才那些人都看着我们在笑呢。”
萧飏眉头一挑:“你想不想下来?”
我紧了紧搂住他脖子的手臂,实话实说:“不想,不用我走路的机会太少,反正有个免费劳动力,那就当给你锻炼吧。”
萧飏摇摇头:“你还真诚实。”
我得意地看他:“我从不撒谎。”
萧飏似乎不信:“是么?”
我急得抬手发誓:“当然是真的。”
萧飏悠悠道:“我听说你曾经把整个灵台寺的僧人吓得看到你就跑,因为你拿了一条假蛇骗他们说是七步蛇,还有你半夜故意拉响大钟,教他们以为走水了,忙得半夜爬起来就去舀水灭火,嗯,还有一回你在他们做早课的时候,往屋里扔了一袋癞蛤蟆,将整个佛堂搅得一团糟……”
我抬手捂住他的嘴,想拦住他继续往下说:“我就是和他们开个小小的玩笑,你干嘛翻得这样清楚。”
萧飏嘴里呼出的热气,教我想起方才他亲我的热气,心里一热,惊得立即将手缩回去。
萧飏又问我:“你方才说的只当慕容璟是兄长也是假的?”
我笑出声来:“当然是真的,我才不喜欢他呢。你不知道,小的时候我甚至以为他是女孩子,因为灵台寺除了我和阿娘,我都没有见过第三个长头发的,直到他上山,才见到第三个长头发的,临走的时候我都一直以为他是个姑娘,你千万别告诉他,不然他一定追着我打。”
萧飏也笑出声来:“你这个逻辑真是十分古怪。”
插入书签
每次看到这个作者有话说就想回答一句,我觉得我没话说